三更半夜,朱曼玥一会儿闹着要喝水,一会儿闹着要洗澡,把萧宗延折腾的够呛,缠着他把她抱在怀里哄她睡觉。
萧宗延作息规律,每天十点钟要按时休息,现在已经过了正常的就寝时间,明天还有繁杂的日程安排,陪她熬到后面实在撑不住了,衣服都没脱就睡着了。
本该因醉昏睡的朱曼玥,却在浓稠的月色中睁开了眼。
她在酒吧的确喝了很多,也的确是醉了一阵,但是当她苏醒后发现自己躺在萧宗延的车上的时候,她已经恢复了思考能力。
之后萧宗延对她说的话,她全都听见了。
这也是她第一次听萧宗延谈起他过往的经历。
她并没有因为字里行间的威慑而感到害怕,反而觉得他这个人多了有血有肉、真实而有温度的一面。
她几乎是一下就确定了,他们是相互防备的同类。
萧宗延当她是高洁无暇的小白花,其实不是哦,他们上流圈层是很黑暗的,她要是真单纯的话,没准被霸凌得比曾经的他还惨。
她靠着装疯卖傻大智若愚地活了二十三年,从没有把真心掏出来给人看过。因为她知道,她生在大户人家里,是享着泼天富贵长大的,浑身上下都是宝,每个人都可以找出一万条理由来背叛她。
就像今晚,她置身于茫茫人海中,还是被萧宗延成功找到了。
按理说凭她的身世背景,只要她足够优秀,大可以随便挑个领域横着走。可惜她打小不爱念书,稍微高深一点的学科在她眼里就和天书一样。
高三那年父母见势不妙提出送她出国深造,在飞往南法的航程中,她认识了一个五官深邃的异国帅哥,结果下了飞机以后差点被骗去卖掉。
当时她的父母和大使馆费了好大力气才让她平安回国,从此她就对出国有了心理阴影。
她的爸爸妈妈是对她很好,但是她不能永远躲在家里不出来见人。
她现在这副八面玲珑的样子,就是在家里人全然不知的情况下,她自己阳奉阴违养出来的。
就算是没有大谋略,能凭鬼主意活得风生水起也是她的本事。
可是萧宗延和她坦诚相见的晚上,她突然开始怀疑她前面二十几年的活法都是错的。
她不该因为自己太弱小就孤注一掷地依赖谁。
也不该连他的底细都不了解,就因为他的光鲜体面,心无旁骛地想要嫁给他。
萧宗延真的是一个深藏着锐利锋芒的男人啊。
从因为自己的血液劣势被人欺压而不敢还手,脱变成大杀四方锐不可当的模样,故事相当励志,她能够感受到他在这个过程中释放的血性和男人魅力。
她不但开始发自内心地倾慕和欣赏起他,还被点燃了热血和激情。
她瞬间觉得自己也行了!
萧宗延说她其实很聪明,只是缺少背水一战的勇气诶。
听了他的话,她突然很想再努力努力,成为更好的自己。
但是,她现在好困哦,还是明天醒来再努力吧。
—
朱曼玥的睡眠一向很浅,第二天清晨,萧宗延稍微一动她就醒了。
她先屏息静等了半分钟,见他没了动作,心知他在观察自己,便佯装才睡醒的样子,侧身碾过他的手臂,抠着后背一翼的蝴蝶骨说:“什么东西这么硬啊,硌死我了。”
随即睁开惺忪的双眼,与萧宗延四目相对。
也不知道是不是早上醒来视觉没有那么敏锐,给所见之物都带上了一层朦胧的滤镜,她眼中近在咫尺的萧宗延竟然比平时任何时候都要俊美,五官的轮廓似乎深邃立体了些,无端摄人心魂。
朱曼玥呼吸一滞,灵机一动开始了她的表演。
她扭头将视线定格在他那块等同于封印的手表上,抓住他的手腕往旁边一抛,蹙起娟秀的蛾眉:“你能不能把这破表摘了,都硌疼我了。”
相当于给了萧宗延一个台阶下,旁敲侧击地告诉他,昨天她真的喝得醉倒了,他对她说的那些悄悄话,她都没听进去也记不得了。
可萧宗延靠在床板上纹丝不动,似笑非笑地看着她,好整以暇。
朱曼玥做贼心虚,当即以为自己聪明反被聪明误,弄巧成拙,闹了一出“此地无银三百两”的笑话。
正当她在这场心理战中落于下风,快绷不住和盘托出时,萧宗延笑着开了口:“你枕着我的手睡了一夜,把我的手都枕麻了,你倒是恶人先告状了。”
朱曼玥心头悬着的石头总算是落了地。
萧宗延没纠结于给她当了一夜枕头的问题,语气如常地问她:“今天上班吗?”
“今天周六,当然不上了。”朱曼玥的语气像极了被家长询问要不要上学的小学生,她挺起胸脯特别骄傲地说,“你当我傻啊,要是今天上班我昨天就不会喝那么多了。”
“是啊,当你傻。”萧宗延说完,捞过床头柜上的手机,将悬赏信息给她看,言明事情的严重性,“如果昨天夜里发布这条消息的不是我,而是那些别有用心的人,你以为你能全胳膊全腿地在这里听我说话吗?”
朱曼玥凑过去撇了眼悬赏信息的详情,抬眼不可思议地问:“一百万?”
萧宗延还以为她为他用钱买她行踪的事生气,无言以对。
谁知朱曼玥震惊的却是:“你什么眼光啊,我在你眼里居然只值一百万?”
萧宗延:“……”
朱曼玥说着揪起小臂上的皮给他看:“你看看这细腻光滑的质感,再加上我闭月羞花的容貌,只值一百万?光是我这一身稀有血就不止一百万了。”
她本是戏精附体和他开玩笑,没想到萧宗延突然板起脸来说:“你也知道。”
朱曼玥蓦然被他凶神恶煞的样子和严肃凝重的语气吓得一哆嗦,惊恐地说:“好端端的干嘛凶我。”
萧宗延托起她的手又放下。
“就你这双手,还有这双脚,有慕残的群体在见不得光的地方高价收购。你身上最值钱的不是你身体里的脏器,是你的皮肤血液。皮经过仿生科技处理可以制成无排异反应的人造皮,这样完美无瑕的皮肤组织一寸都高达上万元,越完整越值钱,Rh阴性血更是千金难求。对了,你的子宫也具备价值属性。如果只是利用你生育已经够可怕了的话,那么被有宗教信仰的人用来养那些邪物,想必是超出你的认知范围了。被杀害后抛尸是国内可见的最大尺度,可是你可能不知道,连尸体都有它的价值。”
朱曼玥听得毛骨悚然,不禁缩起腿,抱紧双膝:“你不要危言耸听。”
萧宗延却面不改色地继续说:“不然被新闻报道出来揭露黑暗交易的怎么只有男性?是因为女性聪明一些?自然是因为赎都赎不回来了。每一次转卖都价值不菲,从活着到死亡中间可以历经十几个环节的剥夺劫掠,你不妨想想,一手贩子能获得多少利益。”
朱曼玥瑟瑟发抖,半晌才鼓起勇气问:“你是怎么知道这些内幕的?你参与了?!”
萧宗延没再借机吓唬她,坦言道:“我经常出国,看得到墙外的世界。他们,玩得很花。”
朱曼玥自我安慰道:“那都是在外国发生的。我现在是在中华人民共和国境内,我是最最尊贵的中国公民。”
萧宗延但笑不语,过了一会儿说:“谨慎一点总是没错的。”
朱曼玥怕萧宗延接着她靠装醉躲过的一劫跟她算账,机灵地转移焦点,亲昵地抱住他的胳膊,轻言软语道:“我要是没喝酒,不得已而独自走夜路,不是也有可能遇到这样的危险吗?打我是打不过的,你能教教我怎么逃命吗?”
萧宗延哪能顶得住她撒娇,一下就上了她的套,一本正经地教。
“被追逐不要朝自己不熟悉的地形跑。不要顺从本能朝高处跑。学会像电影里那样,一路给对方制造障碍,寻找视角盲区,乔装打扮,变换外形。万一被捉住了也不要被动承受,一定要剧烈挣扎,激烈反抗,不要觉得乖乖听话就能少受罪,或者盼着通过斗智斗勇脱身。现在刑侦技术发达,天眼密布,有胆量犯罪的不是高智商就是有经验的惯犯,这很可能是你唯一的脱身机会,即将面临的遭遇会生不如死,所以大胆拿出必死的决心以命相搏。没有武器可以用指甲和牙齿攻击眼睛下身等要害部位,有武器要不停挥舞给对方抢夺的机会。”
说到这里,他油然想起了昨晚被她挠伤的地方,不由自主地撩开睡衣看了一眼。
朱曼玥察觉到他的动作,也朝他胸口的伤口望去。
因为忙着照顾她而忘记处理的伤口经过一夜的放置,格外恐怖狰狞,在他紧实有致的胸肌上相当刺眼。
朱曼玥惊叹道:“这是怎么弄的?这么严重!”
她还好意思问他?
萧宗延凛然抬眼,一瞬不瞬地盯着她。
答案不言而喻。
朱曼玥讪讪摸摸鼻尖:“嘿嘿,我这么厉害呢,那是不是说明我就算喝醉了也完全有能力自保哇。”
萧宗延沉着脸说:“你是不是皮痒?”
朱曼玥舔舔唇,笑得狡黠:“萧宗延,你紧张我。”
萧宗延说:“我——”
话没说完就被朱曼玥打断:“是怕没办法跟我爸妈交差,我知道。”
萧宗延被抢了台词,只得缄默不语。
朱曼玥捧着脸端详了他两眼,眉开眼笑地说:“可我也在你心上了,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