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微淡淡地笑了，“若是良家女子，那事情倒也好办了。”

柳太傅蹙起眉来，一下子还真猜不出来，“那都是什么身份？”

“都是曾经获罪，关在刑部的重犯。”宣微淡声，举了个例子，“譬如，襄王嫡女。”

柳太傅面色猛地一变，往后退了一步，一屁股坐在了椅子上，“谋反逆犯之女？”

宣微道：“不仅如此，里面全都是重刑犯的家眷，而且还都是偷偷被移出来的，在刑部名簿上，都是处过刑的死人。”

柳太傅面色已经发白。

宣微眯起眼来，“夫子觉得，若是我把这些证据，事无巨细全部呈上去，于太子而言，会是个什么结果？”

柳太傅：“……”

如果真的没人阻拦，消息一层一层的递上去，这件事就大了！

于陛下而言，太子篡改刑部名簿，把重犯救出去，那就不是简单地做个暗娼馆那么简单了，那形同谋反！

毕竟陛下还在，太子就敢在他眼皮子底下装神弄鬼，联合刑部做出这样的事来。

天晓得，若六部都在太子手中的时候，太子会不会想着把现在皇位上的人，也换一个？

陛下便是再疼爱太子，信任也会动摇。

若是朝中多数人为太子求情，到时候只怕反倒会让陛下更加忌惮太子，太子就更惨了！

柳太傅意识到这一点，猛地站起来，“不能递上去！这暗娼馆的所有资料，都不能递上去！”

一旦递上去，事情就不受控制了！

宣微温声，“若我想递上去，夫子以为，我今天为何还要来？”

柳太傅松了一口气，冲宣微重重一点头，“好孩子，我就知道你是个好孩子，不是会落井下石的。”

宣微扬眉，淡笑：“夫子又错了。”

柳太傅愕然了一瞬。

宣微笑道：“夫子以为我来告诉你这件事，是为了太子？”

柳太傅：“……难道不是？”

“我与太子有什么交情？”宣微嗤了一声，“太子现如今说不得，心里巴不得除了我，我委实犯不上为他去做这样的事。我这么做，只是看在夫子对我一番提携的份上，算是我报恩了。”

她只是看在柳太傅的份上。

要是太子被冠上谋反的罪名而落马，作为太子太傅的柳太傅，自然也得不到好下场。

看在柳太傅一片丹心，看在当日在江南道，他对自己多有提携，宣微才走了这么一趟。

为太子？

太子算是哪根葱？

这案子若真的只牵扯到太子，她不踩一脚就不错了，还救他？

柳太傅脑子空白了一瞬，说不出来是什么感受，既怅然又难受。

怅然的是，他听得出来，宣微是真不打算与太子一路了。

难受的是，宣微还是在尽力帮他，就为了昔日的提携。

若太子之前给了宣微足够的信任，以宣微的性格，肯定死保太子。

有这样的能人异士相助，太子何愁大业不成？

真是一手好牌打的稀烂，毁于他的忌惮残忍和试探。

柳太傅不胜唏嘘，完全无以言表。

宣微也不指望他说话，表达完自己的意思，她便道：“这件案子，我相信不是太子所为，要不然，不会留下这么多明显的证据，定然是有人在背后陷害，至于那个人是谁，暂时未知，当然，我怀疑有可能是郑王。”

柳太傅又是一怔，“郑王？若是郑王，桓国公又怎么会死？”

“桓国公死亡这件事，明显不在郑王的谋算之中。”宣微道：“若依常理来说，开暗娼馆的，肯定不是郑王，可是张繁嗣是太子的人，偏偏又跟桓国公合作，开设了暗娼馆，谁都知道，他们俩根本是不同派系，却为何能握手言和，一起做这样犯法的事？且张繁嗣是刑部尚书，不可能不知道，一旦被查出来的话，那么多证据会指向太子，但他为何一直不说？”

柳太傅猛地一皱眉，“你的意思是说，张繁嗣和桓国公一样，说不定都是郑王殿下的人？”

宣微稍稍颔首：“我是这么猜测的，毕竟要是顺着暗娼馆这条线下去，抓出了太子，对郑王最有利。当然，我估计郑王殿下，并没有想在这个时候揭出来这件事，也没想到桓国公会死。之前我和谈师爷去镇国公府询问线索，对方一概说不知道，我怀疑也是郑王授意，不想在此时揭发出来暗娼馆的事罢了。”

也就是说，被她揭出来，那是阴差阳错的事。

郑王大抵是想着，桓国公又不是死在暗娼馆的，死在路上，最多顺着桓国公一条线查下去，只要镇国公那边闭口不言，就摸不到暗娼馆。

谁知，宣微一道真言咒，就让镇国公的小厮招供了个干净。

柳太傅捋着胡子，沉吟：“若是郑王的话，确实最有可能。”

郑王母亲受宠，外祖家昌盛，若太子倒台，最有可能上位的就是郑王。

但现在条条线索都是指向太子，却不指向郑王，就是他们有所怀疑，也只能把这件事压下来，打落牙齿和血吞。

意识到这一点，柳太傅朝宣微正色道：“这件事，我们暂时隐忍不发，暗娼馆的事，你移交给开封府，移交前，把那些军备什么线索统统换掉，随便指向镇国公桓国公，但不要指向郑王。”

他怕郑王手里还有其他后招，指向郑王会激怒他做出什么狗急跳墙的事来。

宣微，“我明白，等移交时，我会和开封府的人说清楚。”

柳太傅松了一口气，点点头：“这样就好。”

“那没其他事的话，夫子我先去开封府。”宣微拱手道。

柳太傅看着她那恭顺的模样，忽然问道：“子美，你真放弃了太子吗？”

“夫子。”宣微复而一笑，“夫子这话说错了，是太子先放弃了我。”

语毕，宣微便拱了拱手，朝外走去。

在走到大厅门口时，她忽然停下来，头也没回，“夫子，要是告知太子张繁嗣可能是郑王的人时，帮我问一句，他是否后悔了。”

这次说完，宣微是真的走了。

其实她真想看看太子得知自己护了一个早已背叛自己的人，那肠子都悔青时的模样。

柳太傅：“……”

他就说，这小子一直够狠。

问这么一句……

太子不得气吐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