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太傅一听,将手炉递给自己身后的小厮,躬身行礼,“太子殿下,这无凭无据的,如何能说是她对张大人下的手?况且经手的大夫和太医都说,张大人是年岁太大,日夜操劳,才导致气血逆行而中风,与她何故?”
太子瞥他一眼,“我曾派人去过临安城,查过她的过往,听闻她有一手好医术,也曾听闻,她能让害死夫子子孙的怨鬼显灵,如此大能,想要害个人不是很简单?”
柳太傅直接跪了下来,“太子殿下,总不能因为她有些本事,就塞下这样的罪名给她。这样的罪名,对她一个竖子来说,是否太过了?”
太子定定地看了柳太傅三秒,“她连日闭门不出,连开封府衙都不去了,难道不是因为本宫当日不肯追究张繁嗣之过甩脸子?”
柳太傅诚恳道:“太子殿下这话更是冤枉!这年后春闱,本就没几个月了,如今东京府里能人辈出,她自然是要好好读书的,如若不然,将来名落孙山,又以何能来报殿下?她这正是想要报殿下知遇之恩才是呀。”
太子殿下嘴角漾着淡淡的笑,可眼底却没有多少笑意,他顿了片刻,伸手将柳太傅扶了起来,“如太傅所言,倒是本宫会错意了。”
柳太傅不敢接话,只觉得这廊下初雪日,冷得刺骨。
他也发现了,太子殿下话语中的称呼转圜。
怕是不好啊。
……
宣微让张繁嗣得了现世报,又辞了去开封府衙学杂的事,就想到过太子会有不快。
可对她来说,这无所谓。
反正,她如今也打消了辅佐太子的意思。
等她考上状元,就用身体不适为由,免去出相入仕,直接回老家得了。
可是,宣微只是打算得好。
瞧着外头下了初雪,陆景州要回陆家参加家宴,她就一个人出了屋子,站在院子里,看着这一片银装素裹的景象,正惬意着。
就见福儿急匆匆地从外面走进来。
福儿穿着藕荷色的夹袄,显得有些圆润,在白雪之中跟个小团子似的,小跑着走到宣微面前,福身行礼,吐着热气道:“少爷,郑王府的人来送年礼了。”
宣微眉心一蹙,“郑王府的人来给我们送年礼?”
福儿点点头。
一般来说,都是臣下或是想巴结的人,去给郑王殿下送年礼。
若能得郑王殿下送年礼的,一般都是德高望重,或是郑王殿下看重倚重的人。
宣微当时跟太子一块去了桓国公府,原以为郑王早该歇了心思,现下却送了年礼来……
莫非是看着她近日闭门不出,连开封府衙都不去,也不曾去过柳太傅府上,又起了心思?
宣微问道:“送给谁的?”
“大体年礼是送给老爷子的。”福儿道:“只一样,是特别关照,要让管家亲自送过来,点名要亲自送给少爷的。如今,郑王府的管家,正在前厅等着少爷呢。”
宣微倒是有些好奇,郑王殿下能送来什么了,便道:“知道了,那我过去看看。”
语毕,她就朝风雪里走过去。
“少爷等等,我去给您拿件大氅!”
瞧着雪下得纷纷扬扬,福儿连忙跑进屋子里,抱了一件墨青色的大氅和手炉,追上宣微,硬是给宣微披上了。
宣微近些日子来,好像长高了不少,再加上一件墨青色的大氅,显得整个人更稳重从容,从白雪中走来,仿佛一支松竹,风骨不休。
林老爷子和林晋华正陪着郑王府的管家张仕说话,远远地瞧见宣微走过来,眉宇间便多了一些笑意。
待宣微进了前厅,林老爷子便笑道:“方才我正与张管家说着你呢,你就来了。”
宣微朝林老太爷拱手,“见过外祖父。”
“小人张仕,见过宣解元。”一旁的张仕,顺着行礼,面上带着恭维的笑,“距上次一面,已有多日不见宣解元,不曾想宣解元风姿更甚。我家王爷一直夸赞,宣解元风姿出尘,是个妙人儿,果然不一般。”
宣微微微颔首,“郑王殿下过誉了。”
张仕笑道:“我家王爷一向对宣解元有亲好之意,得闻宣解元日夜苦读,特让小人送上一份文房四宝。”
说着,他一抬手,身后跟着的小厮,就捧上来一个礼盒。
张仕抬手,打开盒子,里头当真是一份包装精美的文房四宝。
张仕道:“这是上好的端砚,上头镂花刻了一只金蟾,意为期盼宣解元蟾宫折桂。上头的,笔乃是紫檀玉笔,这笔杆里头装着暖玉髓,触手生温,宣解元在冬日练字,也不怕动手了。还有这元霜万杵文蟠螭,里头还加了蛇胆,可以明目清热,都是我家王爷一一挑选的,还望宣解元喜欢。”
宣微扬眉,瞥了一眼那盒子里头的东西。
可以说,这里面的东西,个个都是绝好的,说是价值连城也不为过。
只是不知道,郑王送这么一份厚礼,是何意。
林老爷子也看呆了,原以为宣微是太子殿下的人,如今怎么连郑王都送了厚礼过来?
他朝宣微看了看,目光带着询问和疑惑。
宣微却没有给他答疑解惑,而是朝张仕一笑,“这可样样都是好东西,只是子美尚是一介布衣,用这么好的东西,怕是无福消受。”
张仕笑容可掬,“我家王爷说了,宣解元人品贵重,前途无量,来日自会金榜题名,登科入仕的,这些便当是先送给宣解元金榜题名的贺礼。宣解元要是不收,可是辜负了我家王爷一番好意。”
这话,就是非让宣微收下了。
宣微笑了笑,“既然是郑王殿下一番深情厚谊,那子美就恭敬不如从命了。福儿,收下吧。”
福儿闻言立即上前,从郑王府随从手里,将那一份沉甸甸的盒子接了过去。
张仕面色明显放松了一些,“宣解元既然收了礼,那小人的任务也就完成了,还需要回去和王爷复命,就不多叨扰了,小人告辞。”
林老太爷朝张仕颔首,冲着一旁的林晋华道:“你送张管家出去吧。”
张仕笑了笑,“不必了,小人哪敢劳烦林大人,我自己走便好。”
语毕,他躬身行了一礼,便带着一队随从走了。
只留下了满屋子的年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