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微在房间里,埋头思考该如何书写,陆景州留下来的策论辩题,一入神,就坐了一个时辰。
等到陆景州回来时,她还坐在桌边,正奋笔疾书。
陆景州眼里多了些许笑意,走过来。
宣微头也没抬,“回来了?”
陆景州嗯了一声,在她旁边的凳子上坐下来,“写的如何了?”
宣微咬着笔头,“别说了,这题根本不好写!”
陆景州留下来的策论,是写神,缘由是最近皇家信仰的缘故。
本朝皇室笃信巫术,甚至设有大巫祝一职,位高于一品,与王侯同尊。
近来大巫祝行事愈发乖张,引得不少言官弹劾,陆景州的题,就是论何为神,神何为。
宣微曾经无限接近于神,可让她写这种辩论,她反倒不会写了。
迟迟没有下笔。
在陆景州回来时,她才写了一句话:何为神,神何为。
看似是重复了一遍题目。
陆景州瞥了一眼那六个字,眸子里划过一抹深意,“挺好的。”
宣微托着下巴,“说实在的,我真的看不懂神,要说神无私,怜爱世人,我所认识的,却不全是这样,要说神自私,却好像也有偏颇……”
陆景州淡淡笑了一下,直接略过了这个话题。
“方才我去了一趟开封府衙。”
宣微思绪被他牵走,“怎么样?”
陆景州道:“我刚回到陆府,杭星河正好赶到,依我们之前所言,我陪他去了一趟开封府衙,以事主的身份,宽宏大量愿意放过杭叶河一次,面对杭家来道谢时,我只说是看在杭星河的面子上,如今杭家人正把杭星河看做恩人,亲厚相待,要接他回杭家呢,大约过不了多久,就要来找你了。”
宣微扬眉,“这么快啊?”
陆景州收起她手里的笔,放在笔山上,“杭家也没那么蠢,自然知道,我们这是做了人情给杭星河。”
杭家不蠢,在知道这一点的情况下,自然会把恩情算在杭星河头上。
而杭星河在林家住了这么久,在杭家于京城还算有地位的情况下,他们杭家的人,却一直住在林家,本身对杭家来说,就挺丢脸的。
如今正好接着这一件事,把杭星河请回去,一家人就更显亲厚,里子面子都有了。
杭星河会顺势而下,搬回去,全了和京城杭家的情分。
两厢都好。
宣微了然,便没再说什么,趴在桌上,打了个哈欠,等着杭星河来敲门请辞。
过了没多久。
果然听见房门被敲响。
宣微和陆景州对视了一眼,后者进了内室。
宣微这才起身走过去,打开了房门,就见杭星河站在门口。
见她开门,杭星河有些不自在地一笑,“子美兄……”
宣微了然道:“事情都解决了?”
杭星河点点头,渐渐放开,“多亏成远兄高抬贵手,现而今杭叶河被打了三十大板,已经送回杭家,不必流放了。”
宣微,“打了三十大板?”
杭星河解释道:“是开封府尹说,杭叶河杀人未遂,纵然事主不追究,可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就判他挨了三十大板,终身不得入仕,不过不用流放,也很好了。”
杭家人本就不指望杭叶河那三脚猫的水平,能够登科入仕。
只是不想让他流放去。
这流放说得好听,可一路上山高水险,瘴气深重,能不能活下来都是个问题。
如今只是判挨了三十大板,不得入仕,却不用流放,杭家自然感恩戴德。
毕竟杭叶河这杀人未遂,已经在开封府衙落了档,郑王那边也有话下来,断然没有将案底一抹干净的道理。
而有了这案底,本身就不可能再入仕了。
眼下只得先保命。
宣微思忖着,这样也好,算是给杭叶河一个教训,免得他总是想法子害人,便道:“也好,如此一来,杭家也不会记恨你,那你如今是打算搬回杭家了吗?”
杭星河踯躅着点点头,“杭家已经来人接我,来的正是我那叔祖父。”
杭家老爷子都出动了,杭星河若是不肯就坡下驴,那就是甩脸子,不知好歹了。
宣微明白,“那你打算今日就回去?”
“人已经来了,早回去晚回去都一样。”杭星河道:“荆康已经在给我收拾行装了,等下我去拜别过林老太爷,便去了。”
宣微拍了拍他的肩膀,“那你回去后,一切当心,有什么不妥的,再来找我。”
说着,她又给了杭星河好几张护身符。
杭星河接过来,一叠声的道谢,“谢谢你子美兄,这些日子来,真是麻烦你照顾我了,多谢。”
“好了,你我都是朋友,不用说这些。”宣微淡笑着,“自己小心就好。”
杭星河嗯了一声,便和宣微行了礼,先回了房间。
待收拾妥当后,他便去想林老太爷辞别,多谢他这些时日的招待。
宣微送他出了青竹园,就没有再去送。
谢志远和乔学究倒是送杭星河出了林家大门才回来的。
接下来,直到年节前,宣微一直把自己关在房间里读书,除了偶尔出来透透气外,她几乎都待在房间里,林家内都没有人敢去打扰她读书,外头的帖子自然也不敢再送进来。
至于太子和柳太傅那边,瞧着宣微一直不露面,也不曾找过来。
但太子倒是去找了柳太傅。
当日正好初雪。
两人抱着手炉,站在廊下,看着洋洋洒洒的初雪,太子似笑非笑地道:“子美倒是异常用功,听说这两个月来,都不曾出府,少年人能有如此心性,定的下来坐的住,当真是不易。”
柳太傅揣度着太子的意思,道:“子美一向是用功的,听说她以前是个混不吝的,也不曾好好读书,后来不知怎地开了窍,发奋用功了几个月,便连中小三元,可见她是个对自己狠得下心的。”
“对自己狠得下心,对旁人也狠得下心。”太子忽然道。
柳太傅欠身,“太子殿下言重了,子美她就是个孩子心性,混不吝的。”
太子淡淡一笑,“她是真的混不吝,一犯浑,就害了我在刑部的一枚棋。张繁嗣辞任刑部尚书,如今到了现在,这刑部尚书的位置还空缺着,夫子觉得,我该拿她如何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