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亭山听到燕燕这么说，完全不知道该说什么，该作何表情，一直呆愣愣地站在那儿，身子颤巍巍的，凝视着燕燕良久，大约是认了事实，在燕燕面前蹲下来，一个大男人，又是以清高文明的祭酒大人，顿时泣不成声。

“燕儿，是二叔对不起你们，都是二叔不好，我当时就不该让你们独自来京，我要是让人去接你们的话，你们一家，就不会出事了，现在我们一家就该在一起，享受团圆之乐，都是我不好啊。”

看到燕亭山自责愧疚，燕燕心里更难受，拼命地摇头：“这不怪二叔，二叔当时是想让我们来东京府享福的，您也不想这样，怎么能怪您呢？只是我阿爹临死前还在念叨二叔的名字，我比我阿爹幸运，还能再见二叔一面。”

燕亭山听到燕燕的话，更加心痛难忍，“大哥……兄长，是做弟弟的害了你。”

宣微站在一旁，就当做没听见。

燕亭山独自难过了一会儿，才挪到燕燕身边，哭着问燕燕他们怎么在柳家屯遇害的，是柳家屯什么人害了他们？

燕燕没有提自己是怎么死的，也不想提，只提了父母是被人活活打死，而那些害了她和爹娘的人，都被她杀了，无一例外，全都死了。

听到燕燕没提起自己，燕亭山想起宣微的话，心里更是难过，咬牙切齿地骂出声：“那些畜生！不，他们连畜生都不如！他们怎么能做出这样的事情，在府衙的人去问时，还能坦坦荡荡的说，没见过你们？”

“受害的不止我，还有好多姑娘，有不少是死在我之前的，他们已经习惯这样去对待，心里早就麻木了，根本不拿杀人当回事。”燕燕提起这，心里同样含恨。

燕亭山气得发抖：“朗朗乾坤，天子脚下，竟还有这种互相包庇的村庄在，真是岂有此理！”

燕燕看到燕亭山气得不行，快昏厥过去似的，安抚地道：“二叔不用这么生气了，如今他们都死了，都是被我亲手杀死的，也算是报了仇，如今我只有一个心愿，希望二叔能一生平安，为我父母建一个衣冠冢，免得他们孤魂无处安放。”

燕亭山缓了缓，郑重的点点头：“是，燕儿说得对，我得给兄嫂一个安身之处，你放心，以后生祭死祭我都会带你婶婶和弟妹们，亲自去给他们上香，还有你，也是二叔害了你，总要让你入土为安的。”

燕燕却是摇头：“不，我杀孽太重，若二叔祭奠我，说不定会害了二叔的，阴宅毁人，还是不用了。”

阳宅毁一生，阴宅毁三代。

燕燕自己清楚，像是她这样杀孽太重的，如果得到祭奠供奉，有了家人在，就会连累家人不安，她不想连累燕亭山。

燕亭山坚持道：“你放心，二叔绝不会让你孤苦无依的！”

燕燕眼眶生疼，看到燕亭山一脸笃定坚持，说不出话来。

一人一鬼，絮絮叨叨说了好久的话，燕亭山和燕燕的情绪才都稳定下来。

燕亭山强撑着起身，向宣微行了一礼：“多谢，多谢你让我看到了我侄女最后一面，我知道，你也是近来的后生，江南道的解元，除却询问我会试题目外，其他的，只要你提出要求，我燕某一定尽力而为，以报答你的大恩。”

“燕大人言重了，我送她过来，只是见她一生可怜，并不是想要燕大人回报什么，更不是想问会试考题，只是遵从本心而为。”宣微屈身，微微一笑，不卑不亢地道。

燕亭山羞愧道：“好一句遵从本心，是燕某心胸狭隘，不及宣解元。”

宣微：“燕大人谬赞。”看了看燕燕，她略略一笑道：“大人和燕姑娘商谈好了吧，常人与鬼怪呆的时间长了，会伤害自身的，况且她身上杀气重，燕大人又体弱，实在不易多呆。”

燕燕闻言，连忙道：“麻烦公子将我带走吧，该说的我已经与二叔说了，但愿二叔以后平安顺遂，不要被我连累才好。”

燕亭山却有些舍不得，他紧紧地望着燕燕，“一定要走吗？”又看向宣微，“我们叔侄多年没见，她又是这样，若是就这么走了，我如何能心安？”

“再不心安，再舍不得，她也得走，她已经是鬼，注定不能在阳世间久留，在这呆的越久对她而言反倒越不好，她现在该做的，应该是好好去投胎，去轮回。大人若真是有心点击，以你今时今日的地位，不如多多行善，好好教书育人，积攒福德，也能帮助燕姑娘投个好胎。”宣微劝解道。

燕亭山听到这儿，心里才好受点，他不舍地望了望燕燕，承诺道：“燕儿放心，二叔一定多多行善，让你和你爹娘能有个好轮回。”

燕燕福了一礼：“多谢二叔。”

“既如此，那燕姑娘你先回来吧。”宣微拿出招魂旗来。

燕燕再次朝燕亭山深深一拜，然后钻进了宣微的招魂旗内。

看到燕燕就这么走了，燕亭山差点再次老泪纵横，通红着双眼，哽咽地道：“宣解元，我家燕燕，她……”

“燕大人放心，她会去轮回的。”宣微宽慰道。

燕亭山这才点点头：“如此就好，如此就好，多谢宣解元相助。”

说着，他又朝宣微行了个大礼。

宣微连忙将人虚扶起来，“大人过于客气了，我这么做，也非是为了得到大人一番道谢，今天时日不早了，我看大人神色不佳，不如早些休息，我就不打扰了。”

燕亭山擦了擦眼角的泪，“那燕某就不送宣解元了。”

他今日本就病着，又大悲大痛了一场，确实觉得身上疲乏的很，眼下紧绷的神经放松下来，更觉得浑身发软，站都站不稳。

宣微稍稍福了一礼，便抬步出了前厅。

燕府的管家和岳和章都站在外面，看到宣微出来，管家和岳和章都走了上来。

岳和章朝她身后的前厅里看了看，小声地问道：“燕大人没事吧？”

“没事。”宣微略一笑，然后看向管家，“不过燕大人还在病中，还是劳烦管家进去看顾一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