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起这件事，胡阁老沉声道：“官家的心思，如今是越来越难猜了，不知道这次是怎么想的。”

柳太傅抿了一口茶，“事已至此，居合兄倒不必想那么多，眼下要想的应该是，回京以后该如何是好。”

胡阁老摆手，“你是知道的，我这些年心气早就被磨平了，尤其是这三年，含饴弄孙，采菊山下，我/日子过得也挺好的，突然接到一封恩旨，叫我回京，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这恩旨说得好听是恩赐，但有时候也可能是刀斧加身的祸因。

尤其是在不知道圣上是什么意思的情况下。

且胡阁老离开了三年，满朝文武有一半是新人，他骤然入阁，该如何处事都是个麻烦。

当年他又是为着太子走的，其他几位王爷，必然容不下他。

让他回去，真真是给他找祸事。

柳太傅道：“你也不必太担心，左右还有我和太子呢，你放心，朝上还有一半你的学生呢，当年你桃李满天下，也非并无益处，如今又是官家恩旨召回，便是有些人心里不服气，那也只能在心里放着，你在朝堂风雨里多年，便是有些人使绊子，以你那么多年的经验来，也不会被他们欺负的。”

胡阁老淡声，“我只怕不能安然回京。”

柳太傅见他今日一身粗布麻衣，连下人都没带的样子，就知道他的想法。

胡阁老年纪大了，回乡岭南道，距离东京府又远，若说山水迢迢，他在途中病死，也无人怀疑。

怕就怕，骤然身亡，当真连回去的机会都没有。

闻言，宣微开了法眼，偷偷看了眼胡阁老的命盘，心里啧了一声。

命盘上，胡阁老的命线，停格在一日后。

也就是明天。

看样子，是真的有人不让他回去了。

柳太傅温声：“这你也不必怕，绵州距离东京府，就三日的时间，太子已经布置了暗卫沿路保护居合兄，不碍事的。”

胡阁老笑了笑，“希望吧，多谢太子厚爱。”

柳太傅道：“若非我这次回京太过扎眼，多少眼睛盯着呢，便让你和我同路了。便是这样，我出来也不能耽搁太久，居合兄，万事你自个儿当心点，我得先回去了。”

“明白，你只管去吧，我知道谨慎。”胡阁老点点头，便起身相送。

柳太傅朝他行了一礼，才转身离去。

宣微跟随行礼，但在走之前，她看向胡阁老，温声道：“去时，若遇山路，选左不选右，若遇吃喝，不可轻易入口。”

胡阁老听得茫然，还未来得及问宣微这话是什么意思，宣微便直截了当地走了。

胡阁老和柳太傅相见是要瞒着外头那好些双眼睛的，他也不能追出去，仔细想了想，又想不通，便暂时把这件事压在了心里。

……

宣微和柳太傅出了茶楼，便径直回了客船。

待他们俩一回去，宣林氏便让船夫开船，继续赶路。

送了柳太傅回房休息，宣林氏握住宣微的手，拉着她进了自己房间，问道：“子美，你和柳太傅出去这半晌做什么去了？”

“柳太傅从前在绵州城住过些时日，路过故土，有些怀念，带我去看了看，并没什么要紧事。”宣微淡淡笑道。

宣林氏闻言，却不大相信，“你可别打量着蒙我，你娘也不是傻子，单看你们俩换了衣裳出去，我便知道没那么简单。”

“娘，简单也好，不简单也好，从我嘴里出来，到你耳中，只有这么个说法。”宣微拍着宣林氏的手背，意有所指地道。

宣林氏怔了一下，道：“这个你放心，我自然不会外传。”

“如此就好。若是没别的事了，娘，我先回房换身衣裳。”宣微温声。

看着她那一身粗布麻衣，宣林氏点点头，“是得赶紧换，可别让人瞧见了。”

宣微应了一声，便走了出去。

谢志远和杭星河在乔学究房里对诗，船上也没其他人在，便没有人注意到宣微。

宣微回房刚换下那身粗布衣裳，陆景州便穿门而过，走了进来。

宣微理了一下衣襟，并无惊讶，见他手里还拎着个食盒，便问道：“你这带了什么好吃的？”

“猜你和柳太傅下船，定然也没时间去吃些好的，我便趁着空闲去买了些你爱吃的菜来。”陆景州扬唇一笑，将食盒在桌上放下，端出来两盘菜，一个是香辣鱼，一个是蜜丝甜藕，“这香辣鱼并没有多辣，想着你在船上不好受，我就让人做的清淡一点，配合着甜藕，都是你爱吃的，尝尝看？”

宣微顿时食欲大动，她走过来赤着手，先捏了一块甜藕，尝了一下，只觉得微微甜还有一丝蜜桔的酸，相当爽口，“真好吃！”

见她跟偷吃似的，露出一脸惬意来，陆景州失笑，将筷子递给她，“用筷子吃，你这直接上手的毛病，得改。”

宣微嘿嘿一笑，“我这不是饿了嘛。”

陆景州：“跑出去半日，柳太傅没带你吃点垫垫？”

“别提了，就喝了一盏茶，连个水饱都混不上。”宣微一边吐槽，一边拿着筷子吃了起来。

见她吃的高兴，陆景州便也没再问什么。

……

胡阁老在茶楼里等了两刻钟后，才离开了茶楼，回到客栈，收拾了些行囊，便在绵州招了个马车夫，开始往东京府赶去。

个把时辰后，胡阁老的马车即将从官道进入山道。

这附近的山道虽说也都算在了官道内，但比官道狭窄的多，一般一辆马车通过绰绰有余，要是两辆马车便无法通行了。

正好这条官道前面有两条山道，马车夫便停下来问胡阁老，“老先生，这有两条道，你要走哪儿条？”

听闻有两条道，胡阁老颇为意外，掀开车帘看了一下，还真有两条。

绵州的路，他并不熟悉，这次只是为了和柳太傅提前碰个面，才拐道绵州，一时间他也不知道走哪条路好，便问了车夫：“小哥，这两条山道都是通往东京府的？”

“是啊。”车夫回答道：“只不过，一条道路平坦，但需要绕远一些，一条道路崎岖一些，但更紧一些。”

就相当于一条走山体前方，一条走山体后方，虽说都是绕过这座山，就到了东京府的门户，但还是有些差别的。

胡阁老赶时间，闻言便想选那条山路崎岖一些的，但他忽然想起宣微临走时的话，若选山道，选左不选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