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行吗?”
“行。”
“陛下……我真的行吗?”张子柒垂头丧气的站在窗边,转过头看着苏御,这已经是他今晚上第一百零八遍问这句话了。
自打和虞田打完赌后,张子柒便灰溜溜的跟着苏御回了延福宫,一晚上的时间过去,苏御坐在桌案前写写画画,他就站在窗边摇头叹气,不停询问。
“真的行。”
苏御抽空继续耐心的回答他。
正当张子柒还想再重复一遍两人的机械对话时,陈雪走进了内殿,说道:“陛下,文侍郎来了。”
“宣。”
文念卿今日未着官服,面容温润如玉,一身出尘青袍显得身形如拔萃青竹。
“参见陛下。”
苏御颔首,“文侍郎怎么这时辰过来了?”
文念卿轻轻笑了笑:“微臣刚好来宫里办事,想到陛下的病应当还未好全,便过来看看。”
其实文念卿现在作为李相国的得意门生,兼国学院授课先生,哪怕是闲暇时也忙的脚不沾地。但他就是想来看苏御一眼,心里跟蚂蚁爬似得,一天见不到就挂念,忙碌了一天连晚饭也不用,刚从国学院下课就赶过来了。
苏御放下笔,“既然来了,倒是正好,一起来看看孤画的东西。”
文念卿满心满眼都是苏御,这才注意到殿内还有一个人,竟是那日在国学院里让苏御刮目相看的学生——张子柒。
当真那么喜欢吗?
喜欢到了放在身边,难道比喜欢……他还要喜欢?
文念卿内心酸涩的有些不是滋味。
张子柒倒是不知道他心里的想法,没心没肺的打着招呼,“文先生,好久不见了。”
两人走到苏御的桌案前,这才发现苏御画的不是风景人物,而是一个圆圆的庞然大物。
张子柒看不懂,却也眼前一亮,眨了眨眼睛问道:“陛下,这是什么?”
苏御勾起笑容,耐心解释道:“此为龙骨水车①。”
龙骨水车,旧时中国民间灌溉农田用的农用水车。
龙骨叶板用作链条,卧于矩形长槽中,驱动链轮,叶板就沿槽刮水上升,到长槽上端将水送出。如此连续循环,把水输送到需要之处,不仅功效大大提高,操作搬运方便,还可及时转移取水点,即可灌溉,亦可排涝。
苏御穿书之前就喜欢到处走走看看,曾到过一个旅游小镇,哪里便有很多这样的水车,虽然他画的不是很像,但却是一个原理。
身边两人都是聪慧之人,尤其是张子柒,他对于机械类的制作几乎是一点就透,看向苏御的眼神里满含激动,“陛下……这,这东西看上去好厉害啊,真的能用作浇灌?”
若真能将龙骨水车制作出来,这将对农业灌溉是一项重大改进,对于整个大庆的农业工业也都是质的飞跃。
苏御瞧见张子柒一张脸都兴奋的红了,率先泼过去一盆冷水,“先别高兴的太早,这只是孤心中预想的一个模型而已,能不能做出来,还要看你。”
毕竟苏御不擅长制作,只能提供思路和模型,要怎么做,怎么用,怎么使水车运转起来,还得靠张子柒自己研究。
但仅是这样,就已经够让张子柒兴奋了,他刚刚的失落几乎一扫而空,连忙拿过图纸去找个僻静地方研究了。
文念卿等心绪平复下来后,由衷赞扬道:“陛下如此聪慧,造福黎民百姓,真是大庆之幸。”
这些都是老祖宗的智慧,苏御最多算是个取巧者,不敢揽功劳。
“别捧着孤,龙骨水车只是孤碰巧看见过而已。若说造福百姓,文侍郎上任后不仅全国各地学子风气欣欣尚荣,朝堂内也为孤解决了不少麻烦事,有你才是大庆之幸。”
文念卿闻言也没有表现出很高兴的样子,苏御如今已成了他心中一弯皎洁明月,谁也不能与之比较,包括他自己。
“晚膳用了吗?”苏御回过头,漂亮的凤眸半睁着看他,“若是没用,就跟孤一起吧。”
文念卿心口剧跳,还未回话已先扬起了嘴角,“谢陛下恩赐。”
他本来命途多舛,早已看淡世间冷暖,在苏御面前却像个青涩的愣头小子,整颗心都被轻易拿捏。仿佛苏御的一颦一笑,一举一动,轻易就能让他置身云端或是泥地。
苏御吃饭的样子有些乖,垂着一片浓密睫毛,小口小口的,莫名让人联想到某种小动物。
宫里用膳的规矩多,今日伺候的宮侍倒得了空闲,文念卿基本没怎么动筷,一直在给苏御布菜,他发现苏御口味并不似外表那样清淡,喜辣喜甜,只是顾忌着身体,每样一小口,不敢贪嘴。
“文侍郎别拘束,光顾着给孤布菜自己却不吃。”苏御抬起眸,晶莹瞳色看起来带着点无辜。
文念卿拿起筷子,微微卷缩着手指,将心里想问的话说出了口:“陛下,礼部最近已经开始在安排下个月的祭祀,您今年可要前往太庙?”
每年的祭祀不仅是先帝忌日,也是供奉先祖的时候,只是反派皇帝体弱又好逸恶劳,统共也没去过几次,苏御穿书后,也还未来得及去过。
“去,你把随行名单拟好,告知孤便可。”
苏御现在的口碑才刚刚好转些,不想在这时落人口舌,得个不尊不孝之名,那怕是身体不佳,也得撑着去。
文念卿眼前一亮,笑道:“微臣回去后就准备。”
他原本想着,若苏御不去,便又是礼部跟着一群宗室出行,就有好几日见不到苏御了,难免牵挂。如今得知苏御也会同行,不由的满怀喜悦。
没过多久,薛不仁从外殿走了进来,脚步还有些急,“陛下,淮南王求见!”
苏闵?
他来做什么?
贪污案后苏御一直对宗室的人视而不见,如今天色已快入夜,苏闵挑这时候入宫总不会是来请安的。
薛不仁继续道:“淮南王的情绪……好像很激动,嘴里一直嚷嚷着什么属下也没听清,只听到他反复说要让陛下给他做主。”
“宣他进来,”苏御喝了一口茶净口,擦干净手,又道:“算了,宣到正殿去。”
今夜注定是个多事之夜,延福宫内灯火通明,两排金吾卫里外站岗。
苏御到时,淮南王正焦急的来回渡步,一双眼血红,激动的连礼也未行,“陛下,臣终于见到您了,您要为臣做主……您一定要为臣讨个公道!”
苏御蹙起眉,“慢慢回话。”
“陛下,臣可怜的小儿子,我儿苏昊啊……他前几日出府上学,结果便莫名失踪!臣带着人把衮都城翻了个底朝天,才在东街的破庙里找到了我儿,找到了我儿的……尸体啊,他死了,他还那么小,他怎么能死啊?!”
死了?
淮南王最宝贝的小儿子苏昊居然死了!
这句话像是一滴水溅入沸腾的油锅里,把众人都给炸懵了,苏御最先反应过来,对上淮南王的血红的眼问:“是怎么死的?”
“臣……不知,臣不知道啊。”淮南王激动的拉住了苏御的袖子,又被薛不义强行拉开,他说话语无伦次,气的几乎喘息不过来,“臣只知道我儿的尸体冰凉,就那样孤零零躺在破庙里,我要给儿子报仇!给我儿报仇……”
淮南王老来得子,只有这一个儿子,自然溺爱万分。苏昊当天失踪后他还没放在心上,只当他是去哪里贪玩了,结果两天两夜,找遍了衮都城内都没有人影……再见就只剩下一具尸体,这让他怎么接受的了?
薛不义不动如山的挡在苏御面前,预防淮南王再冲上来,薛不仁接话道:“听淮南王的意思,是知道苏公子被人所害?”
淮南王额间发汗,咬牙切齿的从喉咙里溢出声音,“是傅吟霄!!是傅吟霄那个疯子……当日在宮宴上我得罪了他,他便放话说要去找我儿子,是他!就是他害了我的儿子!”
当淮南王赶到破烂的旧庙,看见他儿子冰冷的尸体躺在里面时,傅吟霄曾在他耳边说过的话仿佛又清晰响起,他几乎确信,就是傅吟霄!只有他!
原书中的淮南王小儿子苏昊虽然也没活多久,但也不至于死这么快,这其中必定是有蹊跷的。
苏御垂着眉目,不辨情绪,“刑部那边查了吗?有没有确切的证据?”
“还要什么证据?就是傅吟霄这个疯子!”淮南王没有证据,他今日傍晚才在破庙里找到自己儿子的尸体,晴天霹雳后就急急忙忙的进宮找苏御做主,那有什么心思去找证据。
其实淮南王是个聪明人,放在平时他也贸然不敢空口白牙的说出傅吟霄,但儿子死了,死相惨烈,他就算再能忍如今也忍不住了!他要傅吟霄付出代价,要将他碎尸万段!!
“谁不知道傅吟霄是个胆大妄为是个疯子,要说这事跟他没关系,谁信?陛下,我儿死的好惨啊……您一定要为他做主啊!”
没有证据又如何?
苏御和傅吟霄一向不和,再怎么说他也是苏御的皇叔,苏昊也是宗室的人,他们都与苏御有血缘关系,陛下不会袖手旁观的。
“陛下,您一定要为我做主,为我儿做主!”
淮南王的样子越来越失控,大有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作态,文念卿不由蹙着眉头看向苏御,有些担忧。
苏御神色如常,淡淡说道:“陈雪,宣安定侯进宮。”
这疯狗可真能给他找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