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的很少？为什么吃的很少？

这又是贵妃的计谋？目的是想让他过来？

崇欢帝面色实在不好看。

任由谁被拿捏住了，都不会好看，更何况，崇欢帝是一个帝王。

他可太不喜欢被人拿捏住了。

春晓看出了崇欢帝的不悦，她迅速收回眼，道：“陛下，娘娘是真的吃不下去。她试过的，可吃完就吐了……奴婢看不过去眼，喂了娘娘一些水喝，娘娘喝完就想睡觉。”

“奴婢只能去告诉您，看看娘娘见了您，会不会好一点。”

崇欢帝嘴上说着：“朕又不是御医，看朕又如何能好？”

双腿却走得更快了，真是恨不得一步就踏到娘娘身边，把虚弱的小贵妃抱在怀中轻声哄着。

到了寝宫，春晓就识相的站在门口不动了。

崇欢帝做什么也不会伤害娘娘的，这一点可以确定。

她就不进去妨碍陛下与娘娘，省得两个主子不经意间又留下什么误会。

“……朕听说你食欲不好，又是怎么了？”

进来时，见到虞吱吱正靠在床头，手中拿着一本书，正看着。

她面色苍白，唇色浅淡，连睫毛都颤出了可怜巴巴的弧度。

崇欢帝心脏微缩，有一种自己真的被这个人吃死了的感觉——光是一个简单的动作，都能叫他看出千般不忍，万般心疼，那以后真怎么着了，见她楚楚可怜的模样……

岂不是更加……

崇欢帝喉结动了动，闭了下眼睛，才继续往前走。

尽管知道这样下去不太好，但……心里还是狠不下心。

“……陛下，您来了。”

贵妃看见他很开心，将书好端端的放到一旁，撑起身子要坐正。

可身子还是太虚了，撑了半天，除了给额上增添一些冷汗以外，没半点作用。

崇欢帝抿了下唇，犹豫再三，终究上前扶了她一把。

“……”

贵妃温顺的伸手环住他的腰，孺慕的把自个儿软糯脸蛋蹭到他的胸膛前。

……这般小鸟依人又怎样？之前要管前朝中事的人，又不是你了？

崇欢帝心中这么想着，却抗拒不了贵妃的亲近。

——抱就抱吧，抱一下不能怎么样了。

“臣妾不是故意不吃饭的，是真的……没什么胃口。也不是厨房的人不会做事儿，是臣妾的问题。”

“总觉得困乏，想着睡一下就好了……结果身子发热，摸上去又全是冷汗，弄得臣妾不舒服极了……就睡不着。”

“臣妾知道是体虚的缘故，也懒得叫御医来看……说来说去就那么几个问题，都得慢慢调养，都得一步一步来，臣妾听都听腻了。”

贵妃哪儿是说话啊，简直是拿着一只小羽毛的小爪爪，顺着血液没入他的心房，胆大妄为的一下一下挠着，偏要看他面容失色。

“……既然都知道，为何不多吃一些？”

崇欢帝光是听着，就心疼极了。

他知道这人从小就没受过什么痛楚，有什么头疼脑热都是大事儿。

体虚这事儿就得慢慢养，一时半会急不来。

她的难受别人没办法分担……

崇欢帝把人抱紧了些，恨不得把时间拨快些，叫这些难捱的时光快点过去。

“……臣妾能吃的话，一定会吃的。”

贵妃是真的不想吃，说到这个时面上都难带笑容。只不过因为对话的人是崇欢帝，所以她的不高兴少了很多。

勉强着答应了，不晓得能不能做到。

“嗯。”

崇欢帝也不好让人再把饭菜端上来，别真的把贵妃逼出个好歹。

陪着贵妃这么坐了会儿，聊了聊在七夕桥看的风景。

——本来是很普通的一草一木，很普通的人群喧闹……从贵妃嘴里说出来，都仿佛盖上了一层仙人气息，都变得不普通、不平凡了。

贵妃是真的很喜欢人间盛景，说起这些时，眼睛都在发光。

她说看见了一个妇人抱着小孩儿，给小孩儿买糖葫芦——她还问了春晓，一个普通人家正常一年收入是多少，会买一串糖葫芦都舍不得吗？

她说那个妇人是舍不得的，很明显就能看出来。

“春晓告诉我，普通人家只想着买饱腹的食物，很少，甚至不买这些零嘴儿。”

“她说这里的穷人不多，那妇人应当是从远处过来玩儿的，想着带小孩儿见见世面，买点东西也算来过一遭。”

贵妃说着说着，声音都轻了很多——她是真的虚弱，说几句话都能没有力气。

但她也是真的很开心，觉得自己跟以前不曾了解过的东西亲密接触过了。

崇欢帝手中端着一杯温茶，小心的喂着她。

贵妃抿了两口，嘴里的苦味儿被清香驱散些许。

她笑了，“由此可见，陛下真的很厉害，让许多从前吃不上饭的人能吃饱饭，能外出放松，多了许多业余活动。”

“……突然夸朕做什么？”

崇欢帝默了会儿，“这是朕应该做的。”

他身为君王，眼界自然不能那么狭隘，只能看得见京都的那些人。

他得看见下面的穷苦百姓，得听见他们的呼声，得明白他们最想要的东西是什么。

虞太师的观念与他不合，不合就不合在这里——

虞太师世世代代都没吃过苦，没受过穷，一落地就是大少爷，就是世家公子。他们讨论的最多就是江山社稷这样宏观伟大的东西，从未替桌上的食物发过愁。

崇欢帝自幼不受宠，他甚至在冷宫里待过一段时间。

太后并非当时一入宫就受宠，也坐过许多年的冷板凳——他吃过野菜，知道野菜怎么处理才能最大的节约，知道哪块土里能挖出可以吃的虫，知道怎么缝制衣服最暖和……

他见过宫女如何受刑致死，知道百姓的末世不仅仅是战乱，知道流离失所的滋味儿到底多难熬……

他切身体会这些东西，才能做出那些为百姓谋福祉的事儿。

虞太师嘴一张，嘴一闭，仿佛就把整个天下蓝图都囊括怀中。

不是的。

没有这么容易。

打天下是打天下，安天下是安天下，这两者根本不是一个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