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有些人总以为事情都一样，都那么好做，只要有人指点江山。

说到这里，两人又沉默了。

说崇欢帝不怪虞太师，不怨虞太师，肯定是假的。

他永远没办法原谅虞太师，两个人的结局貌似只能不死不休。

唯一的例外是虞吱吱。

贵妃入宫之前，崇欢帝想得很清楚，他绝不会也不可能会为一个女子动心。

这女子姓虞，是虞太师的亲女儿，是虞太师最宠爱的女儿。

他们两个狼狈为奸，企图谋划他的江山，企图日日夜夜监视他，在他犯错之时瞬间将他拖到万劫不复之地。

可。

有些东西是真的控制不住。

他在刚登位时，控制不住虞太师往下分发的那些圣旨。

如今根基稍稳，他又控制不住对敌人的女儿动心，对她怜惜，甚至对她留情。

连她犯了最不该犯的错，崇欢帝都能找到很多理由很多借口替她开脱。

他来时就告诉自己，贵妃从来都无心那些事，如今说出口，也不过是担忧父亲。

——怎么，还不让一个女儿担忧父亲了吗？

怎么，还能一剑斩断她与虞太师的父女关系嘛？

如果不能，又怎么怪他的贵妃？又怎么能怪他的贵妃？

是他与虞太师没有处理好彼此之间的关系，没有看清彼此的地位，才如此冒进，如此结局。

怪一个什么都不懂，什么都没参与的女子……他还是个男人吗？

可另一方面，又不肯放过他的理智。

他的理智说，任何风吹草动就应该扼杀在摇篮之中。

贵妃今日敢提，说不定哪天就敢做。

哪天敢做，哪天就敢颠覆他的后宫，他的朝廷，他的江山！

崇欢帝不是个纠结的人，也就是在贵妃的问题上，容易多想了些。

他很想像处理其他问题一样处理这件事儿，却不能。

他总要考虑周全的，总要考虑方方面面的——别人踏错一步尚且有回旋余地，可他身处高位，跌下去就起不来了。

因为有像虞太师这样的人在下面蠢蠢欲动，就等着他跌落，上去踩几脚，叫他万劫不复再也爬不起来。

然后心安理得霸占他的所有。

“……陛下？”

贵妃见崇欢帝陷入思绪，眉头紧锁，似乎是不太美好的思绪……她忍不住开口询问，声音很轻：“是臣妾之前的话叫陛下不高兴了吗？”

崇欢帝还未说什么，贵妃又道：“陛下不用想多，臣妾可以跟您发誓，绝无任何害陛下之意。”

“臣妾那句话也只是……有感而发。”

“臣妾鲜少躺在床上，受此重伤，所以第一次遭遇，总觉得自己命不久矣，想安排一些从前不敢安排的事儿，想让陛下答应一些从前绝不会说出口的事儿。”

“是臣妾鲁莽，是臣妾莽撞，是臣妾不识大体，忘了为妃为妾的本分。”

贵妃说到这里，叹了口气，“可臣妾说了，却也不悔。”

“说到底，臣妾也是一介凡人。从前想要的东西都那么轻易的捧到眼前，早已形成了贪得无厌的性子，一时半会改不掉了。”

“臣妾贪心，父亲和陛下都想要，也怀有一丝庆幸，或许真有两全法。”

“……陛下，您不要生气，不要为此感到为难。”

贵妃忽而直起身子，在他脸侧落下一吻。

她含笑望着崇欢帝，眼眸弯弯，笑容可爱：“比起那些事儿，臣妾第一个愿望就是希望陛下永远开心。”

“哪怕您不同意。哪怕您不松口。哪怕您真的与父亲走到了那一步。”

“臣妾会体谅您的……只是希望，到时您给臣妾一些时间，一些就够。”

贵妃已经说的很好了。

她甚至预想到自己父亲，全家死去的场景。

她表现出来的看法是，让崇欢帝给她一点时间。

让她有时间去消化，去自我理解自我欺骗。

她愿意为了他放弃所有，为他……

崇欢帝一言不发的将人揽入怀中，抱得紧了又紧。

——何其有幸。

他得到了这个人。

幸好，他从未怀疑自己对这个人的情感，从未觉得认识她是多么不好，有多么遗憾。

贵妃也抱紧了崇欢帝，闭上了眼，将自己短暂的沉浸在陛下的怀抱之中—

门外的春晓抬起头，望着天上的月亮叹了口气。

陛下跟娘娘之间一定是有感情的，这点不需要质疑。

小太监又哆哆嗦嗦来了，看见春晓在望月亮，他也忍不住的抬头望月亮。

“……哎，你真的好勇敢啊！我真的差点被吓死了！”

小太监回想到那天的场景，仍旧心有余悸。

春晓没看他，只是说：“习惯就好了。没什么好怕的，最差也不过一死。”

小太监嘟囔着说：“我当然知道最坏不过一死啦！”

“就是那种还没死前的恐惧，看着那么多人死在自己面前的恐惧……”

“这可是实打实的呀！”

“刀尖是没落到自己身上，可比落到自己身上还要……可怕。”

小太监说到这里，就不说了。

他早就发现了，春晓好像跟普通人的感觉不太一样。

常人会恐惧会害怕的东西，在她这里都不叫事儿。

甚至小太监有一种，她会觉得嫌弃，会觉得厌烦的感觉。

“嗯。”

春晓没有说起其他的，只是轻轻地“嗯”了一声，表示自己在听。

小太监着急的连自称都忘记了——他呆呆的看了春晓一会儿，知道自己又该跟这个小姑娘守一晚上的夜了。

陛下甩袖愤然离去，又会在这个时候踏月而来，是他能想到的。

只是没想到，娘娘有这样大的本事，能将陛下说服，能将陛下留下。

——要知道，他们这些在陛下身边伺候这么久的人，看见陛下生气了，第一反应就是跑。

第一反应就是避而不谈，就是请罪，把错处埋在心里再也不敢提。

显然贵妃娘娘不是这样的。

她的性格就不是这样的，而且她也知道，若真的让陛下生气了，这事儿不解决，她跟陛下之间就会永远都有一条隔阂。

她必定让陛下放下了这些，不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