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车板已经被那胖子撞得七零八落,加上满车血迹,无法再用。

萧绛和伍旷将车连同尸体推下山崖,将拉车的马释放，随它自去,两人上了自己的马。

萧绛决定不再慢吞吞的跟在和亲队后面，与萧钰他们汇合了。

姚歌的出现，一路上遇到那么多武林人物，还有今天这个令人不寒而栗的年轻公子和那一大群美女,令萧绛十分不安，隐隐感觉这些事情，都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内在联系，而这些联系似乎都暗暗的在指向和亲队。

如果自己跟萧钰他们汇合，和亲队不过是多一名副使,有陈项在,萧钰并不缺副手。但是，玉门关的望乡楼，却隐藏着可能对和亲队不利的秘密，而自己目前使用的身份，却十分适合混入望乡楼,暗中查探。

萧绛扭头对伍旷说：“伍哥,我身体已经恢复了，咱们走,骑马去玉门关。”

普通良马可持续奔跑大半个时辰,100多里路,但是名马，比如像午夜这样的纯血大苑马，不仅马速快，一个时辰可跑200多里，而且可连续跑2-3个时辰不伤马力，如果好好照料，日行千里不是问题。

长安到玉门关的直线距离不到1200里，所以理论上精骑兵长~驱~直~入，一天一夜可从玉门关攻到长安，当然现实中，这是不可能的。

萧绛跟伍旷一心赶路，中午吃干粮，晚上宿荒郊，就过关卡和城镇比较费时间，两天后两人到了玉门关。

萧绛几进几出玉门关，对玉门关的熟悉程度远超长安，在客栈安顿下后，当天晚上就穿着男装，跟伍旷逛望乡楼去了。

玉门关不像长安，长安名妓的主要客源是高官和名士，就是才子加流氓型，所以长安名妓要从小学诗词应对，否则再美貌再风骚也只能屈居二等。

玉门关是驻军的要塞关隘，又是丝绸之路的要冲重镇，这里的男人不是驻守边关的将士就是长途跋涉的行商，总之，都是长期禁欲，饥渴万分的强壮男人，而且很多都是瞎字不识，所以玉门关这里妓院风格要淳朴得多，没那么多花花窍窍，生意基本上就是掏了钱直接上床。

但是玉门关男人多而女人稀缺，所以娼胜，而且多胡姬，这里是胡姬入大周的第一站嘛。很多胡姬随着马队前来，身无分文，连路费都是欠马队的，要在玉门关赚足第一桶金后，才会向内陆转移，真正开启醉生梦死模式。

望乡楼是玉门关，也是整个关西最大的妓院，房屋鳞次栉比，横跨前后两条街，规模之大，人数之多，远非长安的妓院可以相比。

望乡楼有多个厅堂，尤其是正门大堂后的内厅，能容纳千人之数，大厅的正中间，有个半人高的舞台，每天晚上从辰时直到子夜，不停的有节目上演，歌舞、杂耍、戏文。

舞台下面设有几案，观者可以要了酒菜在下面观赏，每个节目之间，会展示楼中女子，促销。

萧绛要了酒菜，远远坐在台下，跟伍旷两人，一面吃喝一面观察。但是望乡楼内军民混杂，到处是五大三粗的汉子，里面是否有武林中人倒有点难分辨。

伍旷忽然用手肘悄悄的顶了顶萧绛。隔着满厅灯油的烟雾，萧绛仔细看了半天，只见斜对面的暗处角落里有两个公子携妓而坐，看身形有点像姚歌和王充。

萧绛心头一动，他们两个在，说明了情况的严重性。

萧绛又一个个细细看去，把穆武和赵文臣也找出来了，这两人没有招~妓，混坐在人群中看戏，连酒菜都没点。

萧绛没动声色，大家都两两装做不识。

一开始上场的都是正常的歌舞杂耍把戏，到了巳时三刻，开始上戏剧，这下可真让萧绛大开眼界了。

剧情很简单。美丽的千金小姐跟一个晚上前来投宿的、进京考武状元的年轻公子一见钟情，在后花园偷情，结果被丫头告发，夫人震怒，小姐家法伺候，年轻公子被赶出门去。然后附近的一个恶霸打上门来，抢走了小姐，带回家当自己的性~奴。年轻公子考上了武状元，回来求婚，打跑了恶霸，娶小姐为妻。

年轻公子考的是武状元，不是文状元，这应该是玉门关特色，迎合台下观众的口味。

让萧绛目瞪口呆的是，这玉门关演戏居然是真刀真枪的实战。

公子小姐在后花园幽会。小姐各种的娇~声莺啼。公子容貌俊美，身材俊逸。小姐皮肤如玉，身材凹凸有致，尤其声音十分销~魂。

看得萧绛面红耳赤，多少有点想起了自己跟李翔在更衣室的那一晌贪欢。

然后是夫人责打小姐，那小姐被扒去衣裙，摁在长凳之上，小姐一个劲的喊疼求饶，声音像猫叫。

这场面太刺激，萧绛开始出汗。

然后是恶霸将小姐抢回家，这里是一场完整的床~戏。那恶霸身材魁梧，容貌英武，身上肌肉块块凸起，八块腹肌有如岩石。小姐哀哀的哭着，一会喊：“奴家不行了，求求您放过我吧。”一会喊：“我要死了，哎呦，爷您轻点。”满脸的享受。

萧绛看得浑身是汗，心想：嗯，跟了这个也无妨，品质不比前面那个差。

武状元回来了，洞房花烛，又是一场完整的床~戏，那武状元各种体贴。让萧绛回想起了李翔在渼陂湖畔的款款柔情。

子时三刻，大厅内的表演全部结束，有钱的男人拥妓进了内院，没钱的男人做鸟兽散。

萧绛昏头昏脑的跟伍旷回道客栈歇下，心里乱七~八糟的，那香~艳的画面重重叠叠，扑面而来。

萧绛忽然明白了，为什么李翔在刚刚跟自己缠~绵后，立即移情史家小姐，将自己忘在脑后，因为美女在床~上的功能并没什么不同，这就像自己看戏剧时，觉得那俊美的武状元也可，那强~健的恶霸也可，因为从床~上相欢的角度来说，两个俊男实质上没什么不同。

萧绛终于理解了陈项的那句话，“二殿下从不负心，因为他没有负心的必要”。李翔确实并不曾负心，也没有亏欠自己什么，因为自己跟其他对他投怀送抱的女人没有什么不同，而他的处理方式，也没有什么不同。人得到的总是跟付出相等。

但是为什么自己那么委屈，那么愤懑？

因为人总是高估自己的付出，低估自己的所得，付出一点□□，就想得到对方的真心。当别人傻么？

萧绛也明白了，自己为什么会对陈项求~欢，一再相拒，因为陈项很明确的表示了：你对我来说，跟世上所有其他女子都不同。

当别人愿意给出一片真心时，自己却不敢又不愿意接受，因为害怕要付出同样的一颗心。

人本能的害怕接受和付出真爱，因为怕被伤害，也怕伤害了真心对待自己的人。

人就是这么自私、虚伪又怯弱。

想通了这一切，萧绛第一次感觉真正的释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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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户上忽然传来“毕波”一声。

萧绛轻手轻脚的打开窗，正是穆武。

萧绛叫醒伍旷，两人跟着穆武翻墙走壁，来到了一处僻静的大宅院。姚歌等人正在里面等他们。

萧绛把路上遇到的事说了一遍，把铜玦掏出来给大家看。

没想到姚歌和穆武各从怀里掏出一块来，三块放在一起，一模一样。

“有这么多！”萧绛吃惊。

重金雇佣的江湖第一流杀手就有这么多。

“只有一流的杀手和帮中带头的主脑人物手中才有此信物。”姚歌解释道，“也不是很多。”

王充说：“这几天我们已经查清楚了，拿这铜玦去给望乡楼的老板娘。老板娘手里有另一半铜玦。两块合一后，老板娘会带去见一个叫吕乐的商人。那商人手中还有一块半铜玦。验过铜玦后，就可以从那商人手里领一些货物，绢帛丝绸瓷器纸张之类，然后让他们去市场上雇佣车马骆驼人手，准备假扮行商随马队出发前往西域。”

萧绛心头一跳，假扮行商前往西域，果然是要在沙漠中截杀使团。

“他们有多少人？”萧绛问道。

“目前未知。”王充说，“现在大概到的有1-200人，应该是能组织起一个上千人的马队。”

萧绛无语。上千人的话，就有使团三分之一的人数了，虽然是群乌合之众，但是个人的作战能力却非同小可。尤其是里面有江湖一流杀手，如果行刺两个公主成功，那么使团的使命就可以宣告完结了。

姚歌对萧绛遇到的那个年轻公子和那群美女非常重视，反反复复的一遍遍询问细节。

“那么多纯种、正当齿口的滇马，”王充说，“可不是一般江湖帮派拿得出来的，至少得有一个上千匹规模的马场。”

“那种又细又窄的刀，叫做细刀，又叫苗刀，岭南一带流行。”王充继续说道，“这种刀非常锋利，兼具刀剑的功能，可削可刺，轻巧灵便，但是对材料和打造的要求很高。钢的纯度要高，弹~性要足，否则很容易折断，在南疆只有族长头目之类的人才佩戴得起。”

“又是滇马，又是细刀，看来这些人来自岭南是无疑的了。”姚歌说，“但那百来名美貌女子可有任何头绪？”

王充和穆武对视了一眼。

穆武慢慢的说：“江湖上黑帮手下往往会有依附的妓院勾栏，以组织女子卖~淫为主业的帮派或者教派也很多，莲花帮，玉佛教，都是因此出名的中原教派。如果这些女子来自岭南，就不太清楚了。岭南多邪~教，以养蛊，使毒闻名的教派很多，卖~淫为业的倒名气不大。”

“养蛊使毒......”萧绛失声叫了出来，这下明白那个男子这么让自己毛骨悚然了。

萧绛把自己的感觉说了一下。

姚歌恍然大悟：“看来那幕后人物是打算用蛊虫毒物再加美女让这些武林黑道中人乖乖就范，袭击使团。”

几个人一起点头。

姚歌吩咐道：“密切注意那个年轻公子和那群女子，从他们到达玉门关那一刻起，一举一动都必须在我等监视之下。”

姚歌又想拉萧绛入伙，于是问她下一步有何打算。

“我看那望乡楼晚上的表演，大家纷纷往上抛银两铜钱和绢帛，一曲下来竟然比长安还要收费丰厚。”萧绛说，“我想去望乡楼挂靠当舞姬，先挣点钱再说。”

玉门关逛妓院的无论是兵将还是行商，都是家眷远在天边的人，手头现钱很多，自由支配，比起长安那些会淫湿做赋，嘴里甜言蜜语，脑子里分分钟想着窑姐们倒贴的才子来，大方不知道多少。

姚歌和王充看看她：“丽娅小姐长于舞蹈么？”

“反正昨夜看去，望乡楼无超过我者。”萧绛说。

望乡楼没有超过她的，那就是整个关西无人可以比肩了喽。姚歌和王充做声不得。

几人讨论完了，天将破晓，萧绛跟伍旷趁着黎明前的那段黑暗悄悄潜回客栈。

姚歌站在窗前看两人的身影隐没在夜色中，若有所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