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阅看父亲缓不过气来,连忙问他:“你高兴么?”
俞父下意识的猛点头,人还处在震惊当中,说不出话来,也不知道要笑。
“说话!”俞阅着急起来声音就有些严肃,起身过去。
“……”俞父听了张口就要说话,这才深喘了一口气,呼吸顺畅后,急促的声音里是明明白白的置疑,“你没骗我,这是真的?”
“是真的,我拿这种事开玩笑做什么……”俞阅还没有说完,俞父一大跨步上前,急忙伸手捂住了他的嘴,做贼一般的向门口看了看。
看到门被小森走的时候关着,外人应该听不到,这才松了一口气。
想了想不对劲,连忙过去把门关上,这才拉着俞阅到了最里边的书架后,压低了声音小声急切的道:“怎么会赚这么多?会不会是什么违法的……”
俞阅:“……”笨想也知道不是啊!他耐心的解释,“你一本书的售价至少也要是进价的二三倍吧?你不要光听赚的多就觉得不对,你还要看本钱多少啊。本钱八百赚两千,跟八文钱进个东西卖个二十八文赚二十文钱一样,是正常的买卖。”
俞父一听这才松了一口气,眼里有了喜意,克制着自己不要笑:“那你做的什么生意啊?做这生意会不会让咱们家变成商户吗?这影响你考举人吗?”
“不会,去年出的海,今年才回来,两年两个人一平分,一年才五百两。”为免俞父太过担心,俞阅没把话说的太仔细。
郑水安出海前他都想过这个问题了。
年收入六百两会被划成商户,他怎么会记不住?
他也不会让自己被划入到商户里去。
郑水安这边的货卖到西洋去赚了七千四百多两,初步分下来他和苗杵共赚了一千八百七十五两,其中一千五百两货物盈利加三百七十五两郑水安的船费——虽然在西洋买了东西花了两千四百多两,这些钱也算盈利,回国的时候会查,虚报不了。
他和郑水安的合同里没有写明他和苗杵每人各出资多少,两年平均算下来一人一年四百多两。
至于从西洋进回来的东西,入国时就已经收了税,明年卖完了才会算收入,在明年算时也就一人不到六百两。
就算多那么几十两几百两也没关系,郑水安不会报上去,就算报上去也没关系,收入超出了,官府会责令你改正,不改正的话才会将你划入商户。
他要是开店做生意怕超收了被划商户,少不得要少开几家店。出海的话,反正所有事务都由郑水安一手包办,他最多不要多出来的那部分银子就行了。
这一次和郑水安的合同就要写的更为……圆滑一点。第一次没钱怕被坑了契书才写明了,这一次不怕被坑就在契书上吃了点亏,但私下里和郑水安说明白了,郑水安也理解,答应银子私底下给他。
是以这一次是他独自跟郑水安签的合同,让郑水安跟于伯自己另外去签。
他信得过郑水安的为人,就算万一郑水安不守信他也无所谓,有契书上的那些银子也够了。
“也就是说,你能分一……一千两?!”俞父吃惊的问,怕被人听了最后的一千两声音压的极低,都有些颤。
俞阅并不想让家里人知道太多关于经商方面的事,万一要是传开了对他可不好,有的官员觉得商人市侩极不喜欢,他要是乡试会试时遇上这样一个阅卷官可有得他受了!
虽然卷子会糊名誊写,不过有的人就是能从文章里分辨出来是哪位考生。
他便应道:“其实具体的帐还没有算出来,我现在身上只有三百两,另外四百两存在了银庄,两百两是苗盛他爹的盈利,一百两是我借他那八百两的利。”
俞父微吸一口气,低声震惊的问:“八百两就有一百两的利?这么多!”
俞阅笑了:“是我主动应这么多利求人家把钱借给我的,不然你以为你儿子一个穷仔,谁会愿意借他八百两?疯了不成?这还是人家信得过我才借给我的,冒着我赔了钱他银子全打水漂的风险借我的。——哪怕赔了钱我也会想法子还钱,人家却不会这样认为啊,人家会想我真赔了钱没钱的话,他们也拿我没法子不是?”
嗯,或许有法子,不过处理起来到底是个麻烦不是?
俞阅这样一说,俞父就不觉得一百两银子的利多了。只是……
“我这一辈子都没有赚到这么多钱啊!你光利就给了人家一百两!”俞父肉疼的很,他理解是理解,肉疼也是真的肉疼。
俞阅本想说利也就九十多两,他给了个整。看到他父亲这个样子,几两银子也心疼,就只小声劝他:“你不要想那一百两,你现在要想我手里有七百两银子。七百两!”
他伸手比了个七字。
俞父盯着俞阅的手指看了几息,急急问他:“钱呢?你那三百两在家里放着还是换了会子在身上带着?!你看到铁蛋他舅家的栓子了么,可不要被他偷去了!”
说到这里,俞父已经急的跺脚,直想跑回家去看着钱。
放了平时俞父也不会怀疑栓子,只是这钱太多太多了,多到了他心惊,多到会让一个好人生起恶念来,他才会如此着急。
俞阅从袖子里掏出三两银票来,俞父等不及,一把夺了过去,凑在眼前细看,发现果然是官府发行的会子。
真见到了会子,他脸上才露出惊喜的笑容来,连忙偏过头从书架后看了一眼关上的门,见到门好好关着,这才凑到了灯下细看。
细看之下是真的,俞父一下子喜的见牙不见眼。就算他儿想吹牛骗他,没有七百两有这三百两也够了。
他激动的拿着钱在店里转了一圈,冲到俞阅面前笑的极为开怀:“有这三百两,可以给你们兄弟娶顶好的媳妇,不怕女方要再高的彩礼,还能让你妹嫁个好人家,不怕人家家里有钱,再贵的嫁妆咱们家都出得起!还可以买骡子买地!”
俞父越说越激动,红光满面,整个人都失态了。
俞阅看着他父亲这样高兴,鼻子有些酸,笑着补充:“还可以盖新房子,再买两个下人。”
俞阅吃了一惊:“买下人?”
底层的人,温饱都是问题,哪里会想到买下人的事?俞父下意识的道:“下人那都是……”有钱有地位的人家才会买的。
话说到半截,俞父说不出来了,他再一次的认识到,他们俞家已经不是一般人家了,他家有个秀才了,也配得上用下人了!
俞父因这件事激动的一击掌,却不小心压着了银票,顿时放在身前抚了又抚,笑着抬头对俞阅道:“不用买下人,你娘你奶她们身子都好着呢,家里又没有多少活儿,她们干得了。”
“劳累了一辈子了还不好好歇一歇,也该让你们享享清福了。”俞阅小声责备。
因着俞阅孝心,俞父笑开了眼,不过还是摆手道:“哪里闲得下来啊?!我们就不是享福的命。”
俞阅心下叹了一口气,生下来就受过苦的人,都是这般想的,他却不这样想,便说:“你不是说要买地买骡子吗?买了地咱们家里人哪里种得过来?还不得买一两个人回来种地喂骡子?”
俞父一想觉得这样好像也有道理?他迟疑着说:“还可以雇人啊。”
“农忙时大家都忙,就算有外地来的稻客来收稻子,有时人也不好请啊。”
“那也可以请长工!”俞父反应就是觉得买下人这种事不是他该享受的。
俞阅便又劝:“那还有香豆呢,她现在还小,等她嫁人时,我也不知道能不能考中举人。万一考中了,那你能把他嫁给穷苦人家?肯定是嫁给吃穿不愁的富足人家啊,要是嫁个像潘家那样的人家,你不得给她婄嫁一个丫鬟伺候着?这丫鬟自然得买小的从小教起,不然哪里会忠心?”
俞父眨眨眼,还在理解当中,根本就从来没想到过这么远。这辈子,他从来没有想过嫁女儿的时候要给女儿陪嫁一个丫鬟,穷时只发愁孩子大了哪里来的嫁妆!
如今听俞阅一说,又似乎觉得真的很有道理。
举人老爷的亲妹妹,就算是后娘生的那也是亲妹妹,还配不起一个秀才了?!
当然配得起!
要是自家大儿能娶一个举人老爷的妹妹全家都得跟着高兴!
不过,这举人可不好考,考白了头都考不上的多的是。这几年时间很可能考不上。
俞父心里这样想着,也不会说出来,怕给俞阅泄气。
“买丫鬟的事我再考虑考虑。”俞父应着,其他下人他倒是半点没考虑。
俞阅也不再说这事,反正买了地人手不够时,他爹该买还得买。
俞父小心的把银票递给了俞阅:“这钱你好好保管,放家里我可不放心,明儿一早你就先跟我去存了去。哎呦,有这钱了我一晚上就担心的睡不着觉了哦!”
说着说着脸上就绽开了大大的笑容来。
俞阅接过,察觉银票上都有了他爹身上的温度。
他把银票装进袖子里,嘱咐他爹:“我借了八百两赚钱这事你也别给我奶她们说,免得她们担心,就只说我借苗盛他爹的钱赚了点钱。不然传出去我做生意了,对我名声不好。”
俞父连忙点头,想了想对着俞阅道:“那就给他们说赚了二十两?好像有些少,那就说赚了五十两。”
俞阅叹气:“你要买地买骡子,五十两才能买多少地?”
俞父觉得也是,这钱放银庄还得给人家交钱,买了地才安心,那便道:“那就说赚一百两。”随后一想不对,又摇头,“算了,还是只说赚大钱了,不然以后要是买地花过一百两了不好说。”
“也行。”俞阅点了点头,起身,“快回吧,天早都黑了。”
俞父连忙应着,眼睛只盯着俞阅的袖子,深怕他不小心把银票给丢了!
真要丢了,那能要了他的老命!
那可是整整三百两银子啊!
走到门口,开门前,俞阅叹气回头,对着他爹道:“你不要这样盯着我的袖子,过年时偷子也多,你不盯着别人也注意不到,你一这样紧张的盯着我,别人一看就知道我身上装着钱,会越加的注意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