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了县衙的时候,发案已经结束了,围着的人也散了很多,几人很快的就站在了案前。
俞阅从第十三名向后看,果然在下边三位找了甲牌丁酉,第十六名。
虽然比想上次低了三名,不过也没低多少,让俞阅安了些心。
已经考过了三场,大家的水平基本上也就测出来了,是以名次变动不大。前两次他的名次都是上升的,这次反是下降了,由此可见,卷面不工整,有时候真的有着很大的影响。
齐氏与韩氏都没找到,急切的问俞阅:“中了没,中了没?!”
“中了中了,中了中了,中了第十六名!”这个时候,俞金豆已经看到了俞阅的名次,高兴的在一旁叫着,伸出手指指给他们两人看。
齐氏与韩氏看去,果然认得眼熟的字,是俞阅的牌号,两人一时高兴的抱在了一起,哈哈的笑了出来。
看着奶奶和后娘这样开心,俞阅心下也很开心,也任着她们在人前失态,等她们高兴了好一会儿后中,笑着说:“好了,我们回去吧,现在已经很热了。”
这样一说,齐氏和韩氏才觉得早晨穿的衣服在中午明媚的阳光下真的有些热,于是都笑了,叫两人一起回去。
出了稀稀落落的人群,俞阅四下看了一下,没有看到苗盛与韦琢。
齐氏看到他的动作,说:“苗少爷怕是见等不到你,就先回去了。”
“对!”韩氏跟着点头,“韦琢也不见,应该也是回去了。”
俞阅听了后,停下脚步,看着两人道:“奶,娘,给你们说过了,不要叫苗盛少爷,他不喜欢听!”
“哎呀,不叫少爷怎么行。”齐氏不同意,韩氏在这个时候没有多话。
“可是苗盛与韦琢是同窗,你们叫苗盛少爷,叫韦琢名字,这合适吗?他们两个的家境差的并不大啊,你这让韦琢听了心里怎么想?会不会想咱们看不起他啊!”
想要劝服他奶,跟劝服他娘一个办法,按照她们的想法找到她们认为对的那一点去说服,这样最有用。韦琢可不会多想什么,不过他说了,他奶也会注意着了。
“哎呀,我可没这想法!”齐氏拍着自己的腿为自己辩白,想着俞阅的说法,也觉得自己的叫法有问题,奇怪道,“当初也不知道怎么叫的,就叫成如今这个样子了。”
其实当初他们也是叫韦琢少爷的,俞阅纠正过,可能是韦举人的气质更平易近人一些,或者说比起苗杵来,韦举人更有香火气。
不像苗杵,不笑不说话的时候,站在那里很有一番世家公子的出众气质,那气质,一下子就将他与平常的布衣百姓划分出了鸿沟来,让平常人看到了只敢远观并心生尊敬,升不起亲近的心思。
“那以后就叫名字。”俞阅建议,韩氏第一个不同意了,“那不行,你爹在人家家里做工呢,你大伯也在人家家里做工,怎么能这样的放肆。”
俞金豆在一旁也跟着点头。
“那我们是同窗,你叫苗盛少爷,难不成还要叫我少爷?”俞阅引导家里人。
齐氏有着自己的固执,并不想改口,这个时候想了个办法:“那你不一样啊,你要不跟他在一起念书,我也要你叫他少爷。你们本来就不是平等的么,等你考上了童生,不,考上了秀才,那个时候,你也是老爷了,他也是老爷了,我才有资格叫他们名字啊。”
小百姓,对于阶级,有着固有的观念,不是孙子跟人家有身份的读书人家的孩子认识了,自己家的孩子就变的高尚了。
事实上,哪怕俞阅在家里的地位再怎么的发生变化,在家里人心中的地位现在再怎么的高,在他们心里,与苗盛和韦琢这两个天生出生于书香之家的孩子来比,还差的远。
对于家里人的这种想法,俞阅知道自己是一时半会改变不了她们的想法了,也不去强求。
只有当他考上了童生秀才,只有家里人的慢慢的感觉到了他与别人真的不一样了,自己家里与别人家真的不一样了,他们的观念才能慢慢的改过来。
什么事,都不可能一蹴而就。
四人高兴,走路就很快,俞阅实在想不通,他娘没有裹脚走的快没有什么,他奶裹着脚,到底是怎么走的这么快的?
已经快到了中午,天气晒在人身上热哄哄的,齐氏用手一摸额头,并没有出汗,感叹道:“这二月份的天,变的可真是快,前几天还冷呢,这几天中午就已经很热了。”
韩氏有些担忧的道:“今年热的比往年早,也不知道今年夏天雨水会不会太多,要是湖水漫上堤来,或是别处的江坝被冲开了,我们就要遭殃了。”
“呸呸呸!”齐氏连忙向着地上呸了几下,对着韩氏严厉而生气的道:“不许说不吉利的话,小心好的不灵坏的灵!”
韩氏连忙在自己的嘴上拍了两下,表明自己多言了,老天爷不要听她的话。
俞阅顺着这个话头,刚好将心里想过的问题提了出来:“要是以后有钱有势了,我们就搬到京城去,把户籍也换了京城的去,不要住在这里了,虽然水多旱不着,但雨患太严重,三年两头的出事,住在这里也不安心。”
韩氏想说什么,齐氏听到这话笑了起来,夸起了俞阅:“铁豆就是孝顺啊,还给奶想这么好的事。好,等你有钱有势了,我们就搬到京城去,以后当京城人。”
齐氏虽然这么说着,不过俞阅知道,她也是因着现在开心就这样顺口一说,要真是要搬到京城那种地步的时候,她肯定是舍不得的。
韩氏倒是无所谓了。
她本来就是家里遭了水灾,被人贩子顺手给拐了,顺手嫁给了俞父,得了个礼钱。
当年韩氏嫁人的时候,俞家人可不知道她是被拐的,还以为她是跟娘亲逃难到此。
韩氏当时听这边口音跟她娘家那里差的并不多,怕等人贬子抽出空来了,不定将她卖到哪个山沟沟去,或者是卖到哪个肮脏的地方去。
嫁给一个家境一般夫君四肢和脑子都健全的人过安定日子已经是她当时最好的选择了,是以在遇到俞父之前,她就想法子让人贩子把她“嫁”出去而不是卖出去。
后来刚好遇到俞父,就嫁到俞家来,离家里近,说不得还能找到娘家。
退一万步讲,安德县虽不算繁华,但比她们家那里好一些,交通也便利,真要活不下去了,跑起来也方便。
当年,美中不足的就是她嫁的夫君要娶的是续弦,还带有一个儿子。
可就算再不平,韩氏当年还是嫁给了俞父,后来有了身孕,找到了娘家,日子就这样过下去了。
韩氏儿女还小住在安德县的时间短,从小又不在九江府长大,不觉得她的根在安德县,是以无所谓以后搬不搬家。
四人很快回了家里,吴氏还没有回来,这么好的消息,没有人分享,可真有些遗憾。
家里的孩子早都起来了,吃饭这种事,不用银豆招呼,他们自己就会跑去厨房里吃。齐氏就迫不及待的将俞阅这一场又考中了的好消息告诉了另外三个孙子,惹得三人都高兴极了。
铁蛋香豆高兴自然是因为俞阅考过了以后家里有肉吃。
银豆是高兴家里和乐,她二婶最近高兴,都不怎么听见她骂铁蛋香豆了,她耳边都清静了一阵子,连她奶也不在她耳边念叨女孩子家家的要怎么样怎么样了。
杂吵烦扰都没了,一家子什么时候都高高兴兴的,可不让人高兴?
真希望她弟永远这样中下去。银豆在心里期待着。
齐氏去屋子里做鞋去了,韩氏拿了粮去换肉,顺便给街坊临里的人都炫耀一遍。
俞阅自然在自己的屋子里看书,进屋之前叮嘱着俞金豆也进屋去认字。
下午等吴氏回来,听到俞阅中了的消息果然十分激动,因为打听到了潘檩的娘可能真的很难缠而有些不好的心情立时变好了。
晚上俞父与俞大伯先后回来,听到俞阅中了消息都有些意外,高兴的不得了。
一家人坐在一起,又吃了一顿鱼。
借着俞阅考试这事,韩氏可是找着由头做好吃的,一家子都极为开心。
吴氏笑着夹一块鱼肉:“这都第四场了,四场都过了,第五场要是过了,怕是县试都是考过了!”
“是呀是呀,原本都不抱希望,想着能考过两次已经是烧高香了,没想到竟然都考过了四场!”齐氏心里舒畅的很,只觉得面上有光。
“俞阅第五场你能过了么。”韩氏坐在一边问。
“第四场考的是经文诗赋,第五场考的是经文姘文,区别并不是很大,前四场我都排在前边,最后一场,我过的可能也大的很。”俞阅如实说着。
“那我是不是马上就要当童生娘了!”一想到这个可能,韩氏就高兴的声音都快要变调了。
“夫子说让我试一试,只是我有可能考过,没说我一定能考过。其实县试是最简单的,府试才是难,夫子那样说,基本上我的县试是过的了的,就是府试真说不准了。”
听了俞阅的话,韩氏也不太放在心上:“我可看出来了,你这娃就是谦虚。是谦虚这个词对吧?我没用错词吧?”
韩氏好学的求问,俞阅点头应着,韩氏继续说:“你前两次都说你不一定能考上,最后还不是考上了前十几名,你这次这样说,你觉得你定是能考上的。”
家里其他人虽然都没有点头,但经过昨天考试的事,大家都觉得韩氏说的有理。
看到家里人对自己太有信心,俞阅还是有一点点压力的。
这一晚,俞阅倒是睡的很好,没有做梦。
第二天早早的苗盛就与他爹来接俞阅,问他昨天怎么不见人,他等了他很久不见他来就先走了。
俞阅说了去买牛的事,苗盛很感兴趣,对着俞阅说:“要是你家真的到府城里买牛,那就叫我去看看。”
俞阅倒是没有想到他会对这个感兴趣,好笑道:“这有什么好看的,跑那么远,值得么,又不是买马。”
“哎呀,弄错了弄错了!”苗盛摆着手笑道,“我一时把牛跟骡子弄错了,你一说牛我老想着我家的骡子,因着你之前不是说要用牛车来赶路,我就想到我家赶车的骡子了。想着它看起来跟马的差别不大,选马也是选四脚牲口,这样还能锻炼自己眼力,将来挑马的时候有一点经验,没注意到你说的是买牛。”
俞阅笑了:“马跟骡子不一样,选起来的法子也不一样。”
“可是看毛色看健康于否看是不是有病这些总是有一些相通的地方吧。”苗盛说着自己的意见,两人聊着聊着,就聊到了考场上。
他们到的不早不晚,等人到齐了后进龙门,搜身进考场,步骤与以前也没有太大的区别。
这是最后一场,整个考场上的气氛都与前几场不一样,大家更加的认真气氛也更加的凝重了。
俞阅这一场答的比前几次都要认真,因为太过用心,握笔的手太过用力手臂时间长了都有些僵,胳膊上的肉都疼起来,要活动一下。
他也不敢活动太大的幅度,悄悄的揉着,让自己尽力的放松。
这一场,明显的大家交卷都迟了很多,怕都是想要好好的答出个好成绩来。
等俞阅出场的时候,依然和前几次一样,已经没有几个人了,出来的很迟。
一出来,俞父就着急的围了上来:“考的怎么样?”
一听到这话,俞阅就知道他爹心下很是着急,一直挂心着这事呢。
“感觉考的好着呢,不出意外应该能过了县试,不过名次的事我可就说不来了,这种事谁知道呢。”俞阅叹了口气,很是头疼。
“俞阅,你考的怎么样?”苗盛在这个时候跑过来问,让俞阅很是惊讶:“你怎么在这里?你不是已经早考完了么?”
“你傻呀,这已经是第五场了,明天又不用再考了,我急着那么早回去干什么?韦琢也在呢。”苗盛笑着说,转头向着一边看了看,没有看到韦琢,“奇怪,人跑到哪里去了?”
没见有人,苗盛又问了一遍,俞阅就将自己考的给他说了,叹气道:“哎,我现在真是头疼我的字,再怎么用心的写,也只是工整,离好看还差的远了,要是下一次遇到一个注重字写的好不好的阅卷官,那我就惨了。”
“你别急,字不是一天能练出来的,不过不是我说你,你的字真的有些草,你是应该再学一门字体,这样考试的时候才好一些。”苗盛给俞阅出着意见。
“再学一门字体?”这倒是让俞阅有些意外,“还能这样?人的字是什么样不都是学的时候都定好了么?”
苗盛笑了,他终于遇到俞阅不懂的了:“字还不都是练不出的?你不是记性好吗?你就当每个字都是一个路线图,那一横一竖一撇都是固定的,死记住每一个字长什么样,按样子画好,不就练好了?”
“那这样不是很麻烦?”俞阅听是听懂了,还有些迟疑。
“有你现在这样麻烦?”苗盛反问。
俞阅一想还真是的,他的字不行,那么与其费心将字写的工整,还不如好好的重新学一门好的字体,这样考试的时候就不会吃亏了。
两人站在有些杂吵的街道边上正谈着,上完茅厕的韦琢回来了,三人又一起讨论了起来。
这一个晚上,苗家人都睡的很好,对于苗杵来说,他对他家儿子很有信心,不担心。
韦举人倒是担心着韦琢的名次。
三家里,最睡不好觉的,就要数俞阅了。
第五场发案,直接发的就是县试的成绩了,能不能考过县试,就看明天了。
俞家的人从来没有想到,俞阅能走到这一步。因为没有想到,所以更加的珍惜,也就更加的紧张。
这一晚,俞阅也没有怎么睡好。
第二天的时候,起床后,俞阅一看,他爹他娘眼睑的颜色都重了,一副发困的样子,明显没有睡好。
韩氏速度的做好了饭叫人吃了,带着小马扎,与齐氏吴氏俞父一起去看发案。
这一次,俞阅在家里等不住,索性也一起跟着早早的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