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阅以往了出来的时候就晚,这一场出来的是最晚的一次,倒数第二个交卷的。
倒不是他答的慢,而是答完后心情不好,又再一次的检查了一遍,在考场里坐了一会儿,眼看着天都快要黑了,监考官已经开始催促交卷了,他才交了卷。
一出门,就看到了他父亲殷切的眼神。
俞父在外边等着,也感觉这一次俞阅出来特别晚。
果然,俞阅出来以后,考场的龙门都在他后边关了起来。
一看到儿子那有些低沉的情绪,俞父的心就沉了下去。
他默默的接过了儿子手里的考篮,想要说什么,却在儿子面前觉得说什么都不对,最后两人都沉默的向回走。
本来,俞父昨晚上的时候还在跟韩氏商量来着:“看着名次靠前,听说县试最后录五十人,咱们家铁豆要是每考一次退后十名,那县试也是能过的。”
韩氏也是这样认为的,对着四周的邻里都说了:“我家俞阅铁定能考上童生。”结果看到今天俞阅回来沉默着不说话,不像往日里那样面上带着浅笑,她心想糟了。
这次怕是没有考好。
俞阅刚开始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并没有注意到家里人的情绪,后来注意到了,心里有事,也没有安慰他们。
前一世发生的事,对他影响沉远,改变了他这一世的命运轨迹,让他弃商从文。
这一世,他一定要改变自己、改变家里人的命运。他不该被一个小小的梦给影响了,无论以前如何,以后他都要努力奋发,走出一条新的人生路。
坚定了自己心里的想法后,俞阅睡了个好觉,早上在鸟鸣声中起床,一看,韩氏一副没有睡醒的样子,刚起床。
“娘,你怎么了?”俞阅有些奇怪的问。
韩氏幽幽的瞪了俞阅一眼,难得的,没有说话。
俞阅秒懂,这是因为担心自己的成绩,没有睡好。
他笑着拍了一下头:“都怪我,我应该安慰你们,省得你们多想。”
“你安慰了我们考坏掉的成绩就能好了?”韩氏情绪不高的回嘴。
俞阅勾着鞋子,奇怪道:“你既然觉得我没有考好,还起这么早干什么?”平时都是大太阳起来了才做饭,现在猜他没考过,怎么还起来做饭了?
“嘘!”韩氏竖起食指对着俞阅比划了一下,瞄了眼齐氏的屋子,两步上前,伸出手,想拍俞阅头一下,伸了出来觉得不合适,又把手缩了回去,压低了声音小声训斥他。
“声音小点能死啊,我多吃一顿饭怎么了?!”
俞阅讶然,没想到韩氏竟然是因为这样的原因才起这么早,不由莞尔。上一辈子里,也没见韩氏这样嘴馋啊,怎么这一世这么嘴馋?
骂完俞阅,韩氏去厨房做饭了。
俞阅想着,怕是上一辈子里,没分家的时候家里的状况不好,也没嘴馋的机会。后来奶奶去世分了家,家境好了,他早忙着做生意,与韩氏接触的很少,见不到。而韩氏那时自己当家,在家里也用不着这样偷偷摸摸的。
因为俞阅回来的时候脸上没有带着笑,家里人看他连安慰大家都没有,再听着俞父说他是最后一个出门的,想着一定是没考好,吓得一个个都不敢多问他。
连晚饭都是铁蛋给俞阅端到屋子里吃的。
以前每天吃两顿都吃不饱,现在家里有喜事和农忙时都吃三顿,基本俞阅每次在家里时也吃三顿。
是以今天,俞家人少见的没有去看案,早早的吃完了饭,都有自己的事儿去做。
吴氏出门着人打听潘家去了,俞大伯去上工。俞家三奶奶着孙子喊齐氏过去说话,齐氏说自己忙着不去,等人走了,跟韩氏念叨起了往事来。
俞阅的爷爷是他曾祖父母最小的孩子,却是兄姐里最早死的,死在了朝代更跌的战乱里。他共有两个长成的哥哥,两个长成的姐姐,如今都还活着。
联系上一辈子,家里真是除非生死大事都不跟堂亲往来。俞阅只知道他奶跟三奶奶五奶奶他们断绝往来十多年,却不知道原因。
如今听着他奶向着他娘学说他三奶奶,他也支着耳朵在一旁偷听。
“那黑了心肝的,明知道危险不叫自家男人去叫你爹去,可怜你爹啊,被……”说到这里,齐氏哽咽开来,拿袖子擦着眼泪,擦着擦着,眼泪一颗颗的掉了下来。
俞阅有些吃惊,他从来不知道他奶跟三奶奶五奶奶断绝往来还有这样的原因!这是爷爷是被三奶奶害死的,所以奶奶才……
或许不对。俞阅摇了摇头,他是见过他三奶奶人的,很是和善,看着一点都不像是恶毒有心眼的人。
爷爷的死许与三奶奶有点关系,所以奶奶就牵怒到了她身上,要真是三奶奶害死的,他奶奶一定会念叨,在家里没钱时也会去向那边要,而不是这么多年什么都不说。
俞阅不了解往事,也不知道到底是发生了意外爷爷出了事还是因为当时环境恶劣他三奶奶为情势所逼真害死了他爷爷。总之,他奶是怨怪那边的,不跟那边往来,他也要适当保持距离。
眼见着他奶越想越伤心了,俞阅连忙转移话头:“不是说是买牛吗?也不知道县里有没有卖的,你们看邻里去街市买东西时看到有卖牛的吗?”
果然,齐氏立刻被转移了心思,连忙说:“拉在街市上卖的牛不好,都是自家不要了的才卖,或者是看有病了想要卖出去得些钱,我以前可是见有人被这样坑了的,要买就要专门到长年卖牛的人家家里去买,出了事好找过去。”
说起这个,韩氏连忙把自己知道的跟大家一起分享:“我这两天下午的时候不是跟邻里打听着吗,咱们县里的确有一家是卖牛的,我还想着等……”
说到这里,韩氏看到旁边的俞阅,有些尴尬的住了嘴。
俞阅猜到她想说的是“等俞阅考完试了去看看这一类的话”,笑了笑,说道:“要是这样,那咱们今天就去看看。”
“你们去,先看看情况,不要买。我就不去了,我好几天都没有去上工了,今天要去店里。”俞父站在一边接口,俞阅转过身正想说话,俞父已经挥挥手,向着门口走去。
“你不去看案了?”俞阅问,看到他爹手伸在身后摆手,又加了一句,“我觉得我考的还可以。”本来刚就想说的,觉得这句话有些自夸,再一想他爹可能误会了,他还是说了出来。
“不去了!”俞父应了一声。
齐氏跟韩氏看着他们这样子,两人对视一眼,想着俞阅没有说要去看案而是叫大家去看牛,想来考坏掉了,齐齐的轻轻的叹了口气。
韩氏民愁极了,她在街坊里吹出去的牛,到底可怎么圆回来啊。
三人与俞金豆一起去看牛,银豆在自己屋子里绣嫁妆,铁蛋香豆睡着还没起来。
等问着地方走过去的时候,太阳已经高挂了。
那家只有五六头牛,俞阅看了,觉得老得老,矮的矮,还有一头怎么看好像都有一点病恹恹的。剩下的两头正健壮,都是公的,俞阅觉得挺好的。
要真挑毛病,那就是一头毛色有些不纯,纯的那头价钱有些稍高,不过在他的接受范围内。
不过齐氏跟韩氏一致认为价钱有些高,并且都想要买头小母牛来!
这样的话,等牛长大了,找公牛配了种,生了小牛出来还能卖钱!
最后给主人家说着回家先商量,主人家拉着他们,说要让他们试一试牛,想要套车去后院里,先看看牛的脚力,再让牛拉会儿犁,看犁出来的地。
齐氏跟韩氏都有些心动了,俞阅觉得就算试了牛真好,他奶跟他娘还是会觉得贵,最后还是不会买的,就不用浪费时间了,就对那人说:“我奶我娘她们觉得好了也拿不了主意,等我们叫我爹来了看。”
这说到点子上,主人家也不再多说什么了,反正能敲定买牛的男主人家没在,使再大的力都没用。
他们临走前,主人家又将自己家的牛好一阵夸。
走在路上,三人正在说着这事,俞金豆很是失落,叹气道:“太贵了,一头牛就要三两四钱银子,这谁家买的起啊!”
齐氏跟着韩氏点头,俞阅笑道:“这人也是从府城里拉来牛卖的,嫌贵嫌没有小母牛,我们可以去府城里买,东西便宜,牛也好也多,挑的余地大。”
齐氏吃了一惊:“府城?!那得多贵啊!”
“就是,怎么会比县城里的还便宜?!”韩氏应和着。
俞金豆跃跃欲试,很想说去府城的话把他带着,可是想着为了买牛跑到府城去真的太远了,只好把话压了下来。
“当然便宜了,你们要是不信,等我去府城考试的时候,让我爹顺便看一看。要是你们急,等我明天最后一场考完了,就可以去府城看看。”
家里人很少出远门,尽管府城很近,齐氏和韩氏还有俞金豆都觉得很远很远。
三人一听他这样说,都怔了怔,尤其是韩氏,呆了一下后,“啊”的惊叫一声,惊喜的大声问:“你考过了?”
齐氏也连忙在一旁紧张的问:“你不是这次没考好都不高兴么,真考过了?”
“我只是有点没考好,应该不会没过,考没考过咱们去看看不就行了。”俞阅虽然跟着来看牛,心里想的也还是发案,总想着自己到底考到了多少名,退后了还是进步了。
韩氏一听,狠狠的在俞阅的后背拍了两巴掌,兴奋的声音都飞扬了起来:“你个死孩子,能考过拉着个脸干什么,害得我以为你没考过,担心了一天,早知道这样我早早的去占地方了。”
说着哈哈大笑,俞金豆也跟着开心,齐氏竟然说出了韩氏的心里话:“咱们这次早上没有去,说不得别人心里怎么想我们呢,一定以为你没考好我们不敢去了。”
“就是!”韩氏应着,“我为这事心里都不安,看牛都看得不舒服呢,想着你没考过,还妄想着再偷偷的去看一看,说不得就会考过呢,没想到你这死孩子!”
几人之间气氛轻松,快步的向着县衙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