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阅怔了一下,他知道家里人听到这个消息会高兴,却没有想到他奶会这样高兴。
齐氏一步就跨上前去双手一把拉住俞阅的胳膊,兴奋的再问一遍:“铁豆你说啥?啥下场?你夫子让你明年下场考试了?”
要是放了以前,齐氏听不懂下场什么意思,不过这两年听俞阅说过一些,自然也知道了。
感受到从被抓的胳膊那里传来的微微颤抖,俞阅连忙用另一手扶住齐氏的另一条胳膊道,怕她激动下出了意外:“就是去考试啊,不过奶你别激动,夫子只是说让我这次去试一下,学一下考试的经验,不是说考了就能过。”
齐氏微微喘着的气这才顺了很多,闻言这才放开了俞阅的手,笑道:“夫子既然让你去考,那肯定是觉得你有机会,不然去年前年咋不让你考?”
她这样说着,也觉得是这个道理,双手在衣摆上一擦,开心道:“好好好,我家铁豆就是出息了。”
经过俞阅这一年的努力,平时家里人也叫他大名俞阅,不过一到高兴激动处就忘记了,俞阅也不纠正了,看向一边闻声过来的韩氏,又把这话给韩氏说了。
韩氏一听也极为高兴,把手上的水在围裙上擦了擦,对着出来的大嫂道:“我家铁豆,我家俞阅的夫子叫他明年下场考试呢,哈哈,说不得一下子就能过了,今儿得做好吃得,买肉!”
一兴奋之下,将买肉说了出来,说出来后韩氏就心疼极了,怪自己嘴长,买肉得花多少钱啊,有那钱还不得攒着。
吴氏听了比韩氏还要激动,拉着俞阅就问他夫子到底是怎么说的,什么时候考试,要是考不过什么时候再考。
俞阅知道他大娘为何对这事这么热情,刚开始家里对于读书一事并不了解,只知道读书是件费钱的好事,知道那对他们家来说是遥不可及的事,这两年听他说的多了,也都了解了。
他要是考上了童生,就可以免自身劳役,要是考上了秀才,能免自身所有赋税徭役和家里一人的劳役。
如今每户有两三个成年男子就有一个得服免费的劳役,而只有大伯和爹成年了,两人中必得去一个。
每年有役时都是大伯去服役,他身子好又走得开。
本朝建国至今二十九年,十多年前国家刚结束战乱,百废俱兴,服役的人手远远不够,因此在令外招人。
因缺人又有工钱,对年龄限制并没那么严格,他爹那时不过十五六岁就去了,重活干得多,几年下来就累坏了身子。
其实现在也可以交钱免役或雇人代役,可家里人舍不得钱,而有些苦役或重役朝廷根本不许免役代役,要是他考中了秀才,什么情况下都能免去家里一人的劳役了。
以前没人敢想像朝廷能对他们家免役,如今看着他读书好真有了免役的希望,全家自然是期待万分,盼望着他考上秀才,这样大伯也轻松很多。
吴氏看到韩氏后悔,笑着应:“你不心疼,这次我掏钱买肉!”说着,就喊铁蛋去买肉。
一听有肉吃,铁蛋可是激动了,拿了吴氏给的一文钱飞快的就跑走了。
家里人都将这事当做一件喜事,个个高兴的很。
等干饭做好,肉菜上桌,齐氏给每人分了两小片肉,独独俞阅四片,再把剩下的留着给没回家的两个儿子和下次吃。
看着媳妇孙子吃的心满意足,她感叹的道:“日子好了,日子好了,咱家的日子好了!”
吴氏抄一筷子菜:“可不是么,以前哪里会想到有这样的好日子。”
俞阅沉默吃着饭。
一文钱也就能买三四两的肉,一点点,他大伯和爹都不在,家里八个人一人几筷子就没有了,他奶还这样节俭……
这么穷的日子,他到底是怎么忍受了两年?丰衣食足的手有余钱的日子不好吗?为何非得穷着?
对,家里不穷了,但没有凑够他们三兄弟的媳妇本,没有多买田地没有盖上新房子,置办上新家具和姐妹们的嫁妆,家里还是不敢乱花钱。
其实……其实,赚点钱改善家境似乎也没有不对?
俞阅想着赚钱的事,也知道一时改不了家里人节俭的习惯,像这种平时有好事就买肉吃的事已经是他影响的后果了。
他把四片肉分别给了齐氏、韩氏、吴氏、铁蛋,铁蛋抄着肉飞快的送进嘴里,齐氏三个都乐开了花,觉得俞阅孝顺,也都不要。
来回推辞后,最后齐氏将那肉吃了,韩氏将那片肉给了女儿香豆,吴氏将那片肉给了儿子金豆。
齐氏感慨起了过往:“以前打仗,活着都不安生,都不知道哪时就没命了,哪里想到临老了老了,却有这等福可享了。”
韩氏笑着夸俞阅:“可不是,咱家俞阅是最好的,等他以后考了秀才,娘你可就是秀才他奶,走出去谁不高看你一眼。”
秀才连个影儿都还没有呢,齐氏却被哄得乐开了花。
等到俞父和俞大伯回来听说夫子说俞阅可以明年下场考一下,哪怕只是试一下,两人都高兴极了。
俞大伯问俞阅:“考试要多少钱?”
“至少得准备上一两银子,县试考试五十文,府试考试八十文,每次得给保人半两。”俞阅应着。
俞大伯大手一挥,爽快道:“行,这钱大伯给你掏了。”
吴氏在一旁听了,很想踢上自家夫君一脚,一两银子当那是几文几十文,说掏就掏啊!凭什么啊!
不过想着俞大伯的差事都是俞父找的,俞阅真能考中秀才了对自家也有大好处,也就没说什么了。
这应承可把韩氏高兴坏了,嘴上客气的说着不要,心下想着到时候接钱绝不手软。
俞父可不愿意要哥哥的钱,连忙道:“不了,钱是够的,一两银子我还拿得出来,就是以后困难了,再找哥帮忙。”
为这事,回屋子后韩氏还能俞父小吵了一下:“你傻啊,他给你不会接着?!花他家的钱早都还回去了,你还帮他找了差事,他现在的钱是因你才赚来得,你就应该把这钱拿着!”
“那是我哥的钱啊,我怎么能要?”俞父回嘴,不想占亲哥便宜。
“怎么不能要了,人家一个儿子你两个,你花销比别人家大你当然要要了。”韩氏是不放过一分来钱的机会。
“可我自己的儿子,我自己养得起来,为啥要叫别人养?”俞父脾气也犟起来了,觉得以前没本事的时候要家里接济,有本事了怎么都不能拿他哥一文钱了。
韩氏看俞父那样子,知道说不通他了,想着回头就对他家大伯说,这次没机会给了不遗憾,下次俞阅成亲时可就有机会了。
家里为俞阅将要考试的事高兴了一阵子,对待俞阅更加小心了起来,平时放假俞阅回家时家里人都安静的很,深怕打扰到了他学习。
没多长时间,七月就到底了,八月的乡试就快要开始了。
韦秀才这次要下场了,韦琢这两天上学都有些不专心,晚上睡觉时不停的对着俞阅和苗盛念叨:“你们说我爹这次到底能不能过啊?”
苗盛不耐烦了:“这两天都听你说第三十遍了,你烦不烦啊,能不能过考了不就知道了?!”
韦琢拿着枕头一把扔了过去:“你不烦你不烦就你不烦,你爹没下场你当然不烦了!”
苗盛把枕头扔了回去,准头不高,砸到了中间俞阅的身上,俞阅拿着还给了韦琢,温声劝道:“你着急也没用啊,还是将情绪压一压,要知道你以后也是要考的,紧张了可不行。”
“我考试肯定不急的。”韦琢回道。
苗盛接了一句:“皇帝不急内侍急。”
韦琢把被子一揭,就扑向了苗盛,压他身上:“你说谁宦官说谁宦官,看我不把你弄成宦官!”
苗盛反抗着,两人闹成了一团,俞阅摇了摇头,觉得这两人真是冤家,没当朋友时吵,当了朋友后又成天吵。
苗盛势弱,一时推不开韦琢,笑着喊:“大家快来看啊,这里有一个人想媳妇了,成天问他娘给他说的是哪家姑娘。”
韦琢愣了一下,被苗盛推开了,红着脸急道:“你闭嘴。”他担心的望了一眼门口,见没有人进来,才放下心。
苗盛光是笑,看着韦琢的笑话,气的韦琢道:“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偷看别人,走路上就你假正经不老实,眼睛净往人家大姑娘小媳妇身上瞅了。”
咦?
俞阅有些意外,这是什么时候的事了,他怎么不知道?
随后就明白过来,他们三人虽说都是住在学堂里,不过韦琢与苗盛并不是只有两日旬假时才回去,平时也经常回去,是以有很多时候,他并没有与两人待在一起,这定是他们两在一起时才发生的事。
两人就着这事拌起了嘴来,后来不知道怎么就扯到了俞阅的身上:“俞阅你想找什么样的媳妇儿?”
这是他们之间第一次谈这样的事儿,俞阅躺在床上,看着屋顶,还真没有想过这样的事儿。
找什么样的媳妇儿?前世里他有媳妇儿的,只是这媳妇儿不喜欢他,甚至有些看不起他,两人感情很一般,也只得一个女儿,还跟他不亲近,所以到底娶什么样的媳妇儿才好一点呢?
“要身体康健的。”俞阅选出了第一个条件,不康健,生出来的孩子都爱得病,爱得病就容易早夭,这一点是重中之重。
两人跟着点头。
“要温柔一点的。”他并不喜欢他后娘韩氏那一种,什么事都喊着办了,要平和一点的。
这一点两人倒是没有想过,苗盛他娘本来就温柔,韦琢他娘也不是个泼辣的,是以倒是没考虑到这一点,不过听了后也深觉有道理。
“还有呢?”苗盛追问。
还要好看一点。这一点俞阅没说,说出来传出去传的变了样儿,就成了他好美色了。
还有的话,没念过书也最好识点字。他道:“要懂大道理,明是非,不能愚昧。”就算不识字也愿意学的,不要“女子无才便是德女人只要管好家就行了”的这种。
俞阅睁着眼睛,眼前慢慢浮现出孙氏的那张脸。
前世里他见过的人多,想法跟一般人不太一样,不认为读书没用,知道识字会算术要好很多,想来也在潜移默化里受了孙氏的影响。
两人惊奇了,追问俞阅什么样的人是懂大道理的什么样的人是愚昧的。
俞阅眼看着越说越远,盖好被子:“睡觉睡觉,这不是我们现在该管的事,先把童生考到手再说。”
韦秀才下场的时候,俞阅他们还在学堂里上课,旬未假日的时候,韦秀才第三场已经考完几天了。
苗盛好奇,想要去韦家问一问韦秀才考试是怎么回事,俞阅连忙拉住了他:“他家里现在正乱着呢,我们去了还得招呼我们,还是别去给人家添乱的好,等伯病好些了再说。”
韦秀才考完后人发了热,韦琢有两天都没有来学堂,苗盛与俞阅有些担心,又不上着学,也不好去打扰。
现在他们放假了,去了也还是打扰人。
这一等,等人快好了的时候,已经要放榜了。
学堂里这两天放休,俞阅想着,乡试在省城举行,很近,他们安德县的地方,向北是府城,向南过个建昌县就是省城,安德县到两地的距离差不多,走路得一天,架骡车半天就到了,这是鼓励大家去看案啊,看了榜就能激励大家好好学习了。
苗盛想要去看,跟俞阅约好了,由苗杵带着两人去省城。
他们走的慢,等去了的时候已经放榜了,顺着人流向最热闹的方向驾车去,看到了舞狮的,非常的热闹。
苗盛惊奇道:“这比过年还热闹啊!这是谁得了解元吗?”
三人正要过去,刚好听到不远处韦琢激动至极的尖叫:“俞阅!苗盛!快来!我在这儿!”
三人转身去看,见在对面的酒楼二楼上,韦琢满脸喜意的冲着两人挥着胳膊,兴奋的不得了。
苗盛也兴奋了,苗杵这时已经停下了,苗盛拉着俞阅跳下车拨腿就跑,边跑边对俞阅说:“看这肯定是过了啊,真是太好了!”
苗杵跟着,三人快速的过去,上了楼去,果然看到韦秀才一脸春风,被众人围在了中间道喜,苗杵也上去道喜,韦秀才激动的话都说不清了:“同喜同喜!”
苗杵又没有去考,有个什么喜,这同喜用的就不对,韦琢听到了也不在意,绘声绘色的开始给两人讲他爹中举的过程:
“……呼啦啦一下子围进来很多人,为首的就说我爹中了,怎么说的我没记清,刚说那个我爹没他学的好考不过的人脸一下涨的通红,哈哈哈哈,他说他学的好他没过我爹过了!你们不知道……”
俞阅与苗盛都听得激动不己,苗盛报怨他爹:“我就说昨儿个要到了住一晚今天好看看,现在最热闹的时候都已经过去了。”
“能带你来就不错了,又不是你中举,好好念书将来中一个才是正理。”苗杵可不想晚上跟他夫人分开,才不愿意早早来。
这话也就是一嘴,说了就过去了,受热闹的气氛感染,俞阅三人下定决心也要好好念书,将来也考个举人出来。
韦家喜宴的热闹自不必说,时间在俞阅三人努力学习中勿勿过去,很快就过了年,年后刚入学堂,夫子就带来了消息,县衙里公布了考期,二月十六。
俞阅早就决定了要下场考试,他知道这是他改变命运的第一步,态度特别的慎重,前几天就把他奶在庙里求的平安福随身带着,就求个心理安慰。
作者有话要说:来来来,给大家介绍一本童子举的科举文,名为《科举兴家:唐瑾他天生好命》,很肥了,大家快去我的专栏宰杀,顺便帮忙收藏一下专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