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螭轻轻抱了抱张兰,便缓缓推开了她。
倒不是他不想抱,而是时间地点不对。
“过去的事,你就不要再想了,这根本就不怪你。”薛螭柔声道。
张兰抬头,眼眶红红,“我只是害怕……”
薛螭浑身是血,慢慢没了呼吸的样子,成了她的梦魇,午夜梦回她总会想起薛螭。
时间一长,张兰就因为精神恍惚出了车祸,然后一朝穿越成了个刚出生的婴儿。
薛螭也不知该如何安慰张兰,便直接转移话题,“你是怎么穿越的?”
“出了车祸。”张兰言简意赅,没有说是因为薛螭她总是做噩梦,导致精神恍惚,才会在精神状态极差的情况下出车祸。
即便张兰不说,薛螭大概也能猜到同他有关。
他不禁一叹,“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我们都要向前看。”
“你这眼眶通红的样子,一会儿叫人看见了,还以为我拒婚把你惹哭了。”薛螭笑着打趣道。
张兰揉了揉眼睛,哼了一声,“你拒绝我的次数还少吗?”
薛螭被她一噎,顿时语塞。
“你明明是喜欢我的,为什么不肯和我在一起?”张兰死死的盯着薛螭道。
很显然,张兰说的是前世的事。
薛螭移开目光不看她,“我只是还没有想清楚。”
“还没有想清楚?那现在呢?你穿越过来也有二十年了吧?二十年的时间够不够你想清楚?你到底愿不愿意娶我?”张兰的话一句比一句急促。
薛螭转过头来看她,“我一直都很后悔,当初拒绝了你。”
张兰怔住,半响,眼泪就涌了出来,“你这个混蛋!”
“所以这辈子,换我来追求你,可好?”薛螭见她哭了,有些心疼。
虽然一直以来,张兰都表现得很豁达,很洒脱。但在感情上,张兰也是缺少安全感的。
“你打算怎么追我?我现在可是声名狼藉,被人嫌弃得要死。”张兰吸了吸鼻子,“你就不怕被人说瞎了眼吗?”
薛螭心里好笑,抬手给她擦眼泪,“你在我面前怎么就这么娇气?”
“不行吗?”张兰瞪他。
通红的桃花眼沾着眼泪,看着很惹人疼。
薛螭眨了眨眼,移开目光,清了清嗓子,道,“你把自己的名声毁成这样,都是为了我,我心疼你还来不及,又怎么会嫌弃你?至于说我眼瞎,那是他们自己眼瞎,看不到你的好。”
“你就哄我吧。”张兰哼道。
薛螭握住她的手,温声道,“现在的情况有些不妙,侯爷认定我不会愿意娶你,刚才在正厅说话的时候,还叫我归还玉坠,这个玉坠的来历,侯爷已经告诉了我。如果我现在表示对你有情,根本就解释不通,还可能叫侯爷误解我的用心。”
“你的意思是,不能娶我吗?”张兰面上的笑意散去,有些闷闷的。
薛螭好笑,“傻瓜,我不娶你,还能娶谁?”
张兰横了他一眼,“别以为我不知道,要不是你这一世的爹意外去世,你就要娶别人了。”
“……”薛螭险些忘了这茬,忙不迭讨饶,“你听我解释,这姑娘是我娘看中的,我当时也不知道你也穿越了,要不然我说什么都不会同意这桩婚事的。如果不是你,娶谁对我来说都是一样的。”
张兰眨了眨眼,噘嘴道,“你真是闷骚,非要失去一次,才晓得珍惜。”
如果上辈子早早在一起,他们就不会经历这前世今生二十年的分离。
“是是是,都是我的错,让我弥补我的过失好吗?”薛螭道。
张兰也只是吐槽一句,没有指责的意思,“好了好了,我又不是斤斤计较的人,”顿了顿,“你打算怎么让我爹明白你的真心愿意娶我的?”
“这个我自有办法,只是……我娘因为你过去做的事,对你有些偏见,不过你也别担心,我娘不是刻薄的人,不会故意刁难你的。”薛螭道。
张兰一点也不意外,这些内宅妇人,看不惯她的做派很正常。
“只要你心里有我,在意我,别的我都可以不在意。”张兰道。
薛螭道,“我娘是对你不了解,才会有这些偏见,我相信她了解你之后,会喜欢你的。”
“这倒是。”张兰一点都不怀疑这点。
薛螭笑了笑,“你见到我娘了没有?”
“还没有,”张兰道,“我娘今天请你们过来,也只是想探探你的口风,看你愿不愿意娶我,至于你娘那边,我娘不会说什么,也没有叫我出去见你娘的意思。”
因为薛螭这里的态度还不明确,淑和长公主思虑再三,还是没有叫她出来见客。
“这倒是可惜了,”薛螭道,“我妹妹有些安静,我还想着她跟你在一起熏陶熏陶,性子放开一些,活泼一些。”
张兰道,“安静?你妹妹是那种传统的大家闺秀吗?”有点难相处的样子。
薛螭摇头,“我妹妹年纪不大,但很聪明,虽说性子安静,但并非你想得那么死板。”
“哦……”张兰若有所思,“改日见见吧,能被你夸一句聪明的女子可不多。”
“县主,世子找来了。”忽然,之前那个穿青衣的丫鬟匆匆跑到凉亭外的台阶下,语速急促。
张兰不慌不忙,斥道,“慌慌张张的,像什么样子?站一边去。”
青衣丫鬟看张兰神色镇定,心里的慌乱散了几分,“是。”
薛螭道,“看样子你大哥是反应过来被你耍了。”
“我可没耍他,源儿确实闯祸了。”张兰道。
薛螭闻言一愣,“你不是故意诓骗你大哥,将他支开的?”
“将他支开确实是我故意的,但我没有诓骗大哥。”张兰看他一眼,“我不是随便撒谎的人。”
薛螭想起之前有人来找张深,说的是人命关天,不由皱起眉,“你弟弟闯什么祸了,居然跟人命扯上关系了?”
“我弟弟身边的通房有孕了,刚查出来的。”张兰觉得这事儿没什么好隐瞒的,便道。
薛螭:“……”
还真是‘人命关天’。
他嘴角抽了抽,“你确定你大哥不会打你?”
虽然不算撒谎,但这也明摆着耍了张深吧?
“不会。”
两人说着话的功夫,张深带着绿鸾走了过来,远远的看见薛螭和张兰坐在凉亭里,脚步一顿。
他就知道!
张深眉头紧蹙,快步上前,忍了又忍才没有当着薛螭的面呵斥张兰。
张兰和薛螭各自同张深见礼。
张深暗暗瞪了妹妹一眼,回礼,而后道,“文龙,舍妹顽劣,失礼之处还望多多担待。”
薛螭含笑道,“县主性情直爽,顽劣之说从何说起?”
他有些不爱听这种贬低张兰的话。
干了什么,就说人顽劣?
张深微愕,他若是没听出薛螭是在帮他妹妹说话,这一二十年的书就白读了。
他看了看妹妹,又看了看薛螭。
抿抿唇,对张兰道,“你先回去,我一会儿有话同你说。”
有人在的时候,张兰倒是很端得住,完全一副大家小姐的做派。
张兰屈膝一礼,带着人走了。
等张兰走后,张深便挥退了丫鬟,在薛螭对面坐下,“不知舍妹同文龙都说了些什么?”
“不过闲聊罢了,世子不必这样……紧张。”薛螭浅笑道。
张深并不相信薛螭的话,但也没证据反驳。
“之前在正厅,你说愿意娶我妹妹,可是认真的?”
薛螭抬眼,“自然是认真的。”
“你心悦我妹妹?”张深皱眉,两人包括今天也不过是见了两次,何谈心悦?
至于一见钟情,那是骗鬼呢?
薛螭笑道,“若是我说心悦县主,世子又会相信吗?”
张深没说话。
“诚实的说,我对县主很有好感,也许谈不上喜欢,但我愿意娶县主,世子应该也不是在乎什么两情相悦的人吧?”薛螭淡笑着反问道。
薛螭清楚,如果他真的说喜欢张兰,张深不但不会相信,还会疑心他是不是想利用张兰,或者利用侯府。
果然,张深听了薛螭这番话,神色就平静了许多。
沉默片刻,张深道,“其实我妹妹并不比京中这些贵女们差,甚至我妹妹比她们优秀很多,只是我妹妹任性……”说到这里,他叹了口气,“薛螭,如果你真的愿意娶我妹妹,我不求你能对她一心一意,只希望……你不要伤害她。这只是一个当哥哥的,请求。”
薛螭眨了眨眼,心道,张深这个哥哥倒是对妹妹很用心。
“世子放心,我薛螭也不是什么狼心狗肺的人,即便我回应不了县主的情意,也不会伤害她。”
娶回去,我只会把她捧在手心里呵护。
不过这就没必要告诉你了。
薛螭和薛王氏并宝钗没有在侯府用膳,刚过了中午,便回离开了侯府。
回到家里,薛螭有意去看看薛蟠,却被薛王氏叫到西院。
“妈叫我来,有事?”
宝钗已经回屋了,西院里屋只有薛王氏和薛螭母子二人。
“娘今日见到了淑和长公主,公主对娘很和气,聊了许多京中的趣事,只是对县主只字未提,我原以为淑和长公主请我们过府,是为了县主和你的婚事,可好像……侯府没这个意思?”薛王氏疑惑极了。
薛螭道,“这事儿侯爷倒是同我说过。”
薛王氏闻言一愣,“侯爷说过?”
“昨日在街上,县主赠了一块玉坠给我,”说着从怀里掏出随身带着的玉坠,“侯爷告诉我,这玉坠是太后赐给县主的,太后承诺县主可以自主择婿,这玉坠便是信物,县主若是有了意中人,便将这玉坠赠与对方,只要对方收下,就是同意结亲,太后会为县主赐婚。”
薛螭模糊了这玉坠到他手里的真相,故意叫薛王氏误会他是在知道玉坠意义的情况下,收下了县主赠与的玉坠。
“你,你昨天怎么不说?”薛王氏有些着恼。
昨天我也不知道啊。
薛螭面上带着笑,把玉坠塞到怀里,“妈,县主真的很好,我今天在侯府又见到县主了,我们在花园相谈甚欢,我挺喜欢县主的,妈,我相信你也会喜欢县主的。”
薛王氏:“……”
薛王氏吸了口气,“你这是认定了?”
“嗯,认定了。”对着薛王氏,薛螭就不必顾虑太多,只要诚实的说出自己的心意,薛王氏惯来疼爱子女,她会愿意接受张兰,哪怕明知道张兰名声不好,也会看在薛螭的面子上,接纳她。
薛王氏有些头痛,“我知道了,你让我静静。”
“那我先回去了。”薛螭也不逼她,起身告退。
回到正院,盯着薛蟠背了几篇文章,便放薛蟠回去歇息。
过了两日,薛螭便去了翰林院。
翰林院里进士扎堆,薛螭竟是年纪最小的。
在翰林院里待了两日,便有人来说媒。
薛螭笑着婉拒。
“薛大人年纪可不小了,又未曾婚配,缘何拒绝?”
这位来说媒的,是翰林院里的庶吉士,叫李崎,已经在翰林院里待了五六年,因性子开朗,很会说话,在翰林院里很是吃得开。
李崎介绍的,是他二叔家的小女儿。
李家虽然不是什么世家,但也是名宦之族,与薛家可以说门当户对。
薛螭笑了笑道,“多谢李兄好意,只是我已经接了县主的信物,家里正在同靖安侯府议亲。”
闻言,李崎错愕,“县主?你真叫那明兰县主给赖上了?”
薛螭眉头微蹙,“李兄慎言。”
李崎回过神,清了清嗓子,皱起眉道,“这明兰县主早年也是京中出类拔萃的贵女,当年去侯府求亲的官媒都差点将侯府的门槛给踏破了,哪知这县主是个不自尊自爱的,竟女扮男装跑去青楼那种不干净的地方,薛老弟,听哥哥我一句劝,这门亲,结不得啊!”
薛螭没想到,在这些人的眼中,张兰竟然如此不堪。
只是去过一次青楼,又不是被卖到青楼,何以至此?
“李兄的好意我明白,只是我有一事不明,不知李兄可否为我解惑?”薛螭神色淡淡的道。
李崎却没有察觉到薛螭的态度变化,只当薛螭将他的劝诫听了进去,还挺热心,“你只管问,我知无不言。”
“明兰县主可是与你有仇?”
李崎闻言微愕,“这,薛老弟何出此言?我和明兰县主素未谋面,何谈结仇?”
“既然你和明兰县主无仇无怨,甚至都没有见过明兰县主,为何将县主说得如此不堪?”
薛螭的语气很平静,李崎只当薛螭疑惑,便道,“旁人都是这么说的。”
“哦,原来只是人云亦云……”薛螭若有所思,而后表情严肃的道,“李兄可知,你在背后说的这些话,会对明兰县主的清誉造成多大的损害?明兰县主去青楼,同你有什么关系?你要如此轻视她贬低她?”
李崎这下听明白了,搞了半天,薛螭是在为明兰县主抱不平。
他疑惑的看着薛螭,“我说薛大人,你这是被明兰县主灌了什么迷魂汤啊,竟还帮她说话?”
“比起李兄,至少我同县主有过两面之缘,县主为人如何,我比李兄清楚,还请李兄以后不要在背后语人是非。”说完,薛螭拱手一礼,转身便走。
李崎错愕的看着薛螭离开的背影。
“……”李崎回过神来,嗤笑一声,“居然真的被那明兰县主给迷惑了,枉为读书人。”
说完,也转身回去了。
薛螭离开翰林院,心里还是有些不舒服。
如李崎这种人,不会少。
看来他得想个办法挽回张兰的声誉,他自己可以不介意张兰去过青楼,但他不能容忍外人如此贬低轻视张兰。
还没等薛螭想到办法,没两日,整个翰林院都知道薛螭被明兰县主‘迷了心智’,还要娶声名狼藉的明兰县主。
毫无疑问,这一定是李崎说出去的。
薛螭对这些人异样的目光毫不在意。
又两日,到了休沐的时候,张深给薛螭下了帖子,邀他一叙。
薛螭应邀去了约定的地点——聚仙楼。
“文龙,这边。”
薛螭抬头,就见二楼围廊上站着张深和徐功、程舒三人。
他上到二楼,互相见礼。
然后进了雅间。
“现在外头都在传,靖安侯府和薛家在议亲,文龙可知是怎么回事?”张深坐下来之后一直没有说话,程舒惯来话少,于是徐功只好先开口。
薛螭挑眉,“你们也听说了?”
“你真的对外宣称要娶明兰啊?”徐功意外的道。
薛螭垂眸,“我没有说过。”他确实没有对翰林院宣称要娶明兰,只是说两家在议亲。
“你没说过,这传言到底是怎么回事?”徐功皱起眉道。
薛螭笑着道,“翰林院庶吉士李崎,想将他二叔的小女儿介绍给我认识,我拒绝了,他追问我为什么拒绝,我就说家里正在和侯府议亲,他言语对明兰县主不敬,我就说了他两句,哪知他转头就到处宣扬我要娶明兰县主,再然后,想必你们也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张深抬头看他一眼,“薛家和侯府议亲之事是子虚乌有。”
薛螭也看他,“但我想娶明兰县主之心,是认真的,绝无半分虚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