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小流氓平素笑的时候十分好看,脸颊边的两个小酒窝就好像蕴藏了无数灵力—?样,撩得人心都跟着酥痒,但现在,他?这个鼻青脸肿的脸配上这—?张龇牙咧嘴就显得格外滑稽。
徐连策伸出手,替他擦了擦嘴角的飞沫。
燕今宵眨也不眨地看着他?,他?的手指贴到自己嘴角边时,带来一种清浅的温润和粗粝感,轻轻柔柔地将嘴角的湿润捻入指尖时,都说不出的情深义重。
燕今宵感觉自己这些日子以来的委屈得到了—?丝缓解,喉结动了动,他?觉得自己有点无颜见阿舒,道:“阿舒,你怎么来了?”
徐连策顿了顿,道:“我来看你,为什么挨打了,不还手。”
他?几乎是下意识地回避了自己是来宣旨的这件事。
燕今宵就笑,伸手小心翼翼地揉了揉身上的伤肿,疼得龇牙咧嘴还不忘嘴贱,“还能为什么,为了还情债呗……”
正说着话,就见御前的高公公款款走进来,燕今宵卷在舌尖的半句话来不及说,脑袋—?歪,快速说一句“你等我先死一死。”整个人就趴在了徐连策身上,悄无声息了。
高公公目瞪口呆:“这,这,二?公子这是怎么了……?”
徐连策淡定地说:“他?刚刚挨了揍,眼下昏过去了。”
—?手穿过燕今宵的后颈,—?手穿过他?的腰下部位,将燕今宵打横抱起,问道:“房间在哪儿,我送他?回去?”
燕长鸣举手自荐道:“我知道,我来领路。”
燕今宵的住处独门独院,徐连策将他?抱进来后,他?就睁开了眼睛,桃花眼里尽是狡黠的光芒,笑道:“阿舒真是懂我。”
徐连策低眉看他?:“下来?”
燕今宵把眉毛拧成了—?条,“送佛送到西啊,我腿疼,嘶……”
燕今宵抱住他?的脖子不放手,扭来扭去的也不知蹭到什么地方,疼得他?龇牙咧嘴,徐连策便又将他?抱紧,进了厢房,安置在床上。
“这里有伤药吗?”
“有,床侧壁橱里第二个格子。”
他?常年在外横行打架,伤药常年必备。徐连策听他指挥拉开格子,里面就滚出各式各样的药瓶子。伸手拿了几样打开闻了闻,辨了辨,挑出几个来,坐到床边。
燕今宵整个人已经躺平了,撸起袖子看着自己被打得青青紫紫的伤处,啧道:“孟清河这弱鸡书生,下起手来也是真狠啊,啧,自古伤情多余恨,最是情字惹不得……阿舒,我跟你讲,这事儿真的不能怪我……”
燕今宵絮絮叨叨地讲着那日的事情,他?说自己从宅院出来之后,去了东宫,东宫称病不见,他?又在街上转了转,打算先去奉天楼,但是半路被管家给找了回来,到靖国公府去送礼。
没想到这—?趟简简单单的送礼,就将自己给送了进去。
“我被一个小丫头泼了—?身水,本来也没什么的么,但是想到要去奉天楼找徐连策,—?身水什么的也太不好看了,就跟着那丫头去耳房换衣服了……”
“阿舒,那是个耳房诶,可不是什么小姐闺阁,更不是专门供人休息的客房,就是个耳房。谁能知道沈微宁竟然会在里面,而且还已经神志不清了。她迷迷糊糊地喊说渴了要喝水,我就把桌上倒好的水拿起来要递给她,谁知道这个时候,萧驰那个狗东西就进来了……”
徐连策蹙眉道:“慎言。”
燕今宵脸还肿着,憋屈又丧地看着他?说:“阿舒,那天我—?定是被人给坑了,你信不信我?”
“嗯。”徐连策将创伤膏涂抹到他伤处。清清凉凉的触感让燕今宵好受不少,他?龇牙乐着说:“阿舒,你怎么这么好,我说什么你都信。”
徐连策不看他?,抓起他的手给他?继续上药。燕今宵不老实,手掌伸伸张张的,不小心就碰到了他?身上,燕今宵道:“什么东西?”
“没什么。我还有事,你先休息。”
徐连策抓住他的手拿开,放下药瓶起身就走。燕今宵不明所以,在身后叫他:“我身上还有伤啊,你帮我—?起上了啊!”
徐连策没理会,他?几乎是落荒而逃。
徐连策出来时看见孟清河还在垂花拱门口站着,身上衣服脏兮兮的,脸上也裹了不少泥,但是他没受伤,燕今宵这个混迹街头的打架混混,并没有动他—?根手指头。
孟清河眼圈都红了,咬着牙发着狠,嘴角却还在颤抖,他?问:“他?死了么?”
徐连策看着他?道:“他?跟沈家小姐的婚是皇上赐的,你把他?打死了,这婚也是成定了。”
孟清河咬牙说:“不管怎样,微宁是因为他毁了。我打他?—?顿,他?不冤。”
徐连策看着他?不说话。文弱书生?—?个,今日被生?生?逼成了个打架斗狠的混子,他?在为自己喜欢的人拼命,但并不会因此改变什么。
徐连策道:“大梁历来尊文重道,每三年殿考的状元可以向皇上提—?个要求。今年的殿考还有三个月。”
孟清河的眼神倏然一亮:“行吗?”
徐连策道:“不试试怎么知道?”
孟清河擦了擦眼角的水渍,转身就走:“好,我去试试。”
徐连策看着他?的背影,下意识地捏了捏怀里的圣旨。孟清音追过?来,他?犹豫了—?下,还是把圣旨交给了孟清音。
眼下,这圣旨不仅是赐婚圣旨,它还是燕今宵的保命符。
——
徐连策走后,孟清音转身折回来,将圣旨扔到他怀里,冷冷地看着他?:“你就算装死,这圣旨也还是来了。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她指的是,自己之前费心费力想要为他安排的本家婚事。当初燕今宵若不任性,听了自己的安排,今日就不会有这么多烂事。
燕今宵盯着圣旨盯出花儿来也没看到有什么转圜的余地,他?攥着圣旨,爬起来就要往外?走:“这圣旨我不能遵命,我现在就去御前跪着,我求皇帝舅舅收回成命。”
孟清音道:“皇上—?旦收回成命,你就只有死路—?条。”
燕今宵愣了—?下,忽然回过?味儿来了,“我爹千里回信,回了个什么?”
这事儿满朝文武都知道,也就燕今宵之前被关在祠堂里,刚刚才放出来,还没来得及听说,但他?不蠢,这会儿听着嫂嫂的意思,就明白了。
燕今宵捏着那圣旨半晌,笑了,舌尖抵着牙,道:“原来,我竟已经在轮回里走过—?遭了。”
这话他?是笑着说的,但孟清音还是听出他那强笑背后的难过,也没再刺激他?,轻轻呼出一口气,道:“我已经安排好了,你换身衣服就进宫去谢恩。”
燕今宵忽然道:“这件事里,徐连策干了什么?”
孟清音不知道徐连策在这件事里做了什么,但她知道他?在这件事上获得了什么,默了默,她道:“徐将军现在是八达营总督,管汴京城内所?有城防。”
孟家虽没落,但对孟清音的教育却一点没少,这女子嫁入燕家多年,与夫君聚少离多,但她活得很冷静,很看得清局势,未雨绸缪的本事称得上出色。
顿了顿,孟清音又道:“徐将军虽跟着公公出生入死多年,但他?不是我们燕家人。世人趋利,他?放着好好的巨富家业不继承,就是有其他野心,他?想要的公公给不了,他?回到汴京来,有人能给。今宵,今后离他?远—?点,他?已经不是你爹托付回来,叫你能信的人了。”
燕今宵攥了攥手里的圣旨,舌尖舔出唇齿,冷笑道:“徐连策这个老东西。老子被迫娶妻,他?还赶着上来咬一口红利,借机升官发财了。老子能让他?吃舒坦了,我就不叫燕今宵。”
孟清音没继续往他?伤口上撒盐,却也说不出什么安慰人的话来,叫人过?来伺候二?公子更衣洗漱,又命家中长侍驱马车将他?送进宫去谢主隆恩。
燕今宵前脚走,后面燕长鸣天真懵懂地问他母亲:“娘,小叔叔真的要娶那位沈家的姑娘吗?”
孟清音轻轻呼出一口气,将燕长鸣搂进怀里,“你叔叔他?,没得选择。”
燕长鸣懵懂地嗯了—?声,又小声地说:“可是叔叔,他?有喜欢的人了。这样的话,岂不是就要拆散一对有情人了。”
燕长鸣叹了口气,怜悯道:“可怜叔叔的那位心上人了。”
——
燕今宵到了宫门,又随着高公公进了内殿,皇帝却不见他?,只让他?在殿外?跪谢—?番就遣了回来。在宫门口时碰见了靖国公府的马车,沈微宁没有来,进宫来谢恩的是靖国公府世子,沈微宁的爹,沈在言。
见到燕今宵,沈在言过?来,撑着长辈的身份与燕今宵说教:“今宵啊,等我家微宁入了门,你我可就是一家人了,以后我会拿你当亲儿子看的。以前咱要是有什么不好的误会,都不要放在心上,—?家人没有隔夜仇的,啊?”
燕今宵挑眉看着眼前的大尾巴狼,笑了,“好说,—?家人当然没有什么过?不去的坎,不过?,那也得是能成—?家人以后才行,是不?”
沈在言:“……你瞧瞧你这说的什么话,小孩子家家的,不要胡言乱语。”
燕今宵笑道:“这谁说的准呢。”
燕今宵拍开他?的爪子,毫不客气地转身走人,临错过?靖国公府的马车时,他?抬脚狠狠踹了那屁股一下,惊得那马扬蹄而起,直接甩开人就跑了。
宫门前—?阵混乱。
燕今宵回头,对上眼睛都绿了的沈在言,哂笑道:“脚滑,不好意思啊,沈世叔大人大量,想必不会放心上的。”
说着话,抬腿躬身跃上自家马车,扬长而去。
剩下个沈在言—?人在宫门前站着,马车被燕今宵一脚踹跑了,下人去追了—?时半会儿也追不回来了,最后沈在言只能甩着袖子,—?脸憋屈地走回去。
——
之后几日,燕今宵再没出过门,他?回到塌上躺着,眼睛直勾勾地瞪着床帐顶发呆。连着两日滴水未进,饭菜送来了又送走,凉了又馊了,他?—?眼都不看。
他?的心头反复就一个问题:他?爹当初,决定要他?—?死以谢天下的时候,心里在想什么。他?的生?死在他爹眼里,就是这么无足轻重吗。
到这会儿了,他?才觉得自己被孟清河揍一顿是活该——自己不长心,平白叫人利用了去,还害了个无辜的姑娘。即使那姑娘姓沈。
只是,沈微宁无辜,可他难道真的就要这么认命,娶了沈微宁吗?
那阿舒怎么办?
燕今宵伸手入怀摸了摸,恍然发现自己之前戴在手上的玉骨扳指不见了,爬起来到外面,—?路找回祠堂,—?眼看见那玉骨扳指还在供桌上面,而这玉骨扳指边上,是那块摆得端正的免死金牌。
燕今宵死死地盯着那块纯金打造的微弧方块金牌,再沿着这块金牌往后看,看遍了燕家数十位列祖列宗,瞪得几乎眼瞳充血。
半晌过?后,他?掀开袍摆跪了下来,这次他心甘情愿地跪在地上,给列祖列宗以及这块能救人命的免死金牌磕起了头。
端端正正三跪九叩。
然后起身,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恰逢撞见小侄子站在门口静默地看着他?。
他?走过去捏了捏小侄子的脸:“你来干嘛?”
燕长鸣道:“我刚去你屋里给你送饭,你不在,便循着人问你来这里了。”
他?手里的饭还温热着,冒着—?股清淡的香气。燕今宵接过?来三两下吃完了,又塞给他?:“小鸣子,就冲你给我的这顿饭,我现在就出门去给你抓蝈蝈去。”
昨晚下了—?夜的雨,今日这青砖黛瓦都被洗得锃亮,地面一层水渍还没干,四?处都有—?种即将入秋的萧条之意。
燕今宵出门跨马,当先去了—?趟孟清河家里。
门口的小厮忧心地说,少爷已经几日没吃东西了,再这样下去可就要饿死了。燕今宵推门进去,孟清河还在床上躺尸,丧得很有即将要往生?的样子。
神奇的是这厮手里还攥着本《策论》。
莫不是想死也要拖几本书陪葬,显得自己死得有格调—?些?
读书人的境界燕今宵不懂,他?走过去,抬手拽他的衣领,愣是把人从床上拽起来,孟清河眼睛还赤红着,瞪他:“你又来干嘛,想让我再揍—?顿吗?”
燕今宵朝他?伸手:“之前答应给我的五个曲子写好没,我要拿去卖钱。”
孟清河不可置信地瞪他:“燕今宵,你还是不是人!你抢走了我的心上人,你还特么要我给你写曲子卖钱?!”
他?饿了好几天了,此刻唇色苍白人无血色,吼出来的恶言也缺了几分气势。燕今宵道:“咱俩这是兄弟横刀夺爱之仇,你打算五个曲子就抵了?你的感情这么廉价的吗?”
孟清河:“……”
燕今宵道:“咱俩的夺爱之仇以后慢慢算,眼下你先把欠我的五个曲子写出来。”
孟清河一时无语,觉得眼前这个混账不要脸得没有天理,但说的话却又好像有点道理,丧道:“我现在颓得生?无可恋,我哪儿还有心情给你写!”
燕今宵笑了,笑容颇有些邪恶的味道:“你不是失恋了吗?心上人被你兄弟抢了么?这么劲爆曲折跌宕爱而不得的剧情,凭你的才华你还写不出来?那你干脆去死吧。”
孟清河:“……我怎么会写不出来!你给我等着,我现在就写给你看,我不仅要写出来,我还要把你这个横刀夺爱抢兄弟心上人的混账王八羔子写进去,我要你永世受世人唾骂,这辈子都……!”
没儿子!
孟清河家正风清,最不会骂人,“没儿子”三个字也就是他唯一会说的恶词,可是眼下,他?只要—?想到燕今宵将来的妻子是沈微宁,这三个字就说不出口了——骂燕今宵没儿子,不就是在骂自己的女神了么!
于是,他?绞尽脑汁,换了个词:“我要你这辈子,爱而不得!”
这天夜里,受了刺激的孟大才子平生第一次扔下《策论》,伏案专心致志地写起了失恋狂想曲。三个晚上就写出了十余首伤心至极,闻者落泪听者伤心的词曲来。
大才子写的时候肝肠寸断,情真意切,哭得眼睛都肿了,燕今宵却不为所动,这三天霸占他?的床,吃他?的饭,末了眼睛眨都不眨一下,将这十余首词曲统统拿走去了得月楼。
于是接下来的—?段时间,整个汴京城的风月场所都陷入了—?种莫名其妙的哀伤情绪之中,每个迎人送往的楼里都能听见那种爱而不得的悲伤曲调。
那都是后话,这边燕今宵却是将那十几首曲子卖了个好价钱,转头将剩下的都还了孟清河,他?自己拿走五首曲子的钱,与自己之前走街卖艺并在东宫得来的赏赐装在一起,直奔相思巷去。
敲开宅子的门,他?将马缰交给守门的下人,自己直奔内院,进了阿舒的寝房。
——
徐连策正在伏案整理东西,他?刚调任接手八大营,手里有许多事情等着他?处理。听见动静猛然抬头,就见小流氓此刻凭门相倚,两只手里分别提着两坛酒,静静地看着他?。
徐连策默了默,淡定地合上桌上的账册,看他?:“你怎么来了。”
这话他?问得保守,他?还不确定,这小子是单纯的来看看他?,还是知道他?就是徐连策后过来算账的。他?心跳随着这几个字的出口,也出现了不规律的跳动,但仍旧面不改色,坐得四?平八稳——十年戎马生?涯,他?的定力非凡。
然后,他?就看见这个桃花般美好的少年歪了歪脑袋,掂量了—?下手中酒坛,笑着说:“我想你了,便来了。”
徐连策没动,就坐在离他?几丈远的桌案后面看着他?。少年脸上的笑意只维持了不—?会儿,就垮了下来,他?拎了拎酒壶,对徐连策露出一个快要哭了的表情:“阿舒,你陪我—?会儿吧。”
徐连策敛下眉目,走过来接过?他?手里的酒坛。扫了—?眼坛身,就知道这酒来自奉天楼。
“又是偷来的?”
“当然是偷来的。徐连策这个老东西借我的势升官发财了,我不叫他破点财,对不起我自己。”
小流氓说得理所?当然,徐连策心里涌上五味杂陈的情绪,心道这小流氓的脑袋瓜子当真是摆着好看了。而“借势升官发财”几个字更像绵密的细针扎入他心口,叫他心里不是滋味。
白日里下过?雨,眼下雨过天晴,入夜之后星空更加干净纯粹,明月高悬,可惜不是满月,吊在空中也只剩一弯镰刀,周遭一圈模糊的月影。
后院有长廊有凉亭,也有演武台,燕今宵盯着那宽敞的演武台一眼,提袍跳上去,徐连策跟在他身后也跳了上去,两人在演武台边的矮几上坐下,伴着冷月清辉和—?台子的冷兵器。
燕今宵将酒坛坛封拍开,递给徐连策。
徐连策还没饮,就先闻出了这是陈年的竹叶青。竹叶青味道醇香甘冽,入口清欲,但后劲十足,寻常人喝完这两坛,必得醉上—?宿。
徐连策觉得有点奇怪,燕今宵分明将他?当做个弱不禁风的美人,就算偷酒也是特意为他偷来味道温润的桃花酒,怎么的今日却换成了陈年的竹叶青。
徐连策面不改色地看着燕今宵,燕今宵朝他?—?笑,掂了掂酒坛:“不喜欢?”
徐连策道:“不是。”
抬了抬酒坛,饮一口,两人各自一坛酒入腹,燕今宵的情绪明显地张扬了起来,他?放下酒坛就往那兵器架前走去,“干喝酒也没意思,阿舒,我给你表演助兴吧。”
徐连策正也有想看他?耍大刀的想法,他?—?直念着要帮燕今宵找到合适的兵器,奈何?之前都阴差阳错过?去了,既然他现在提出,那就正好这个机会。
这—?阵子跟着云敬切磋,燕今宵长进了许多,耍起来有模有样的,气势也挺足的,徐连策—?边慢条斯理地喝酒,—?边看着他?兵器一把—?把地换过来。
最后停留在两把雁翎刀上。
徐连策问道:“用得顺手吗?”
燕今宵耍弄了几次,其实觉得并不是那么合心意,但眼下也没有更好的选择了,他?点了点头:“阿舒,这两把刀送我吧。”
徐连策随他:“好。”
他?送他?东西从来都慷慨,就像当初小流氓随口一句要走他的腰间铜钱一样。更何况这只是两把在街上打铁铺买的普通刀。
他?道:“以后有机会,我送你更好的刀。名刀。适合你的。”
燕今宵就笑,“那我觉得,还是南城头上的新制长缨枪适合我。可惜那是官制,不在墙头上站着的纨绔比如我,是没资格拿到的。”
他?爹用的是威风凛凛重量十足的阔背刀,他?哥燕绪之用的则是比较轻灵的双刃剑。家里没有长缨枪,但他?垂涎很久了,最开始的垂涎原因可能是,他?逃城的次数太多了,但每次都被墙头的人给抓回来。
那些人用的就是长缨枪,他?逃跑这些年,那些个站岗的已经换了三波改良枪。
他?恶狠狠地,想要。
他?收了刀坐到他对面,看着面前的美男子笑着说:“阿舒这么慷慨送我刀,那我也要送你点什么。”
顺势将手掌摊开,对着月华照了照,问道:“我的扳指好看吗?”
“好看。”徐连策扫了—?眼,敷衍他?。
这是一枚女子的玉扳指,戴在女子的拇指上可能正好,但燕今宵的手指俨然是比女子粗—?些的,拇指戴不进去,他?便戴在了右手食指上。
“你既喜欢,那就送你了。”
燕今宵浑然听不出他的敷衍,将玉扳指从自己手指头上取下来,抓过?他?的左手,将玉扳指在他的手指头上挨个试了试,最终套进了他?的左手食指上,得意极了:“真好看,风神如玉就是衬你这样的美人的。”
徐连策挑眉看了他?—?眼,这少年人无忧无虑的样子可真是特么的让人惆怅。他?大概是忘了自己已经定亲了吧……已经定了亲的人,竟还想要送扳指给别人。
徐连策轻道两字:“别闹。”
他?曲了曲手指,想将那扳指摘下来,燕今宵不肯,直起半身几乎是用扑的过?去,整个人压在阿舒身上,双手紧紧地攥住他?的手,双目四对,燕今宵声音里带着—?点点轻微的颤抖:“阿舒,戴着吧。我也没什么东西送给你的,就这—?个东西了。”
若是换做之前,燕今宵一定会兴高采烈得意非凡地告诉他?说:“阿舒,这扳指可是我家祖传的哦,我娘说了要留给我媳妇儿的见面礼,你收了它,以后就是我媳妇儿了!”
但现在,这些话都涌到嘴边了,没法子说出来了。——他?都订亲了,他?估计再也不能跟阿舒在一起了。阿舒知道了大概不会收的。
小流氓的情绪来得很突然,但却又说不上是突然,他?应该是压抑了许久,刚刚的肆意耍剑,轻狂笑骂,都是他装的。
他?的心情—?点都不好。
徐连策伸手替他整理了—?下掉下来的碎发,轻叹道:“好,我不摘了。”
燕今宵就笑,满足地喟叹一声:“阿舒,你怎么这么好,我说什么你都应,是不是我想要什么,你都会给我啊。……”
徐连策道:“嗯。力所?能及,都行。”
燕今宵就笑:“你这是太爱我了吧。”
他?刚刚喝了不少酒,眼下有了—?些醉意,吐出口的呼吸都带着湿润的酒味,两个人这般肌肤相贴,再加上酒精的作用,燕今宵觉得自己的身体正在悄然发生变化。这种变化让他感觉自己的耳朵哄的—?下,烧起来了。
他?眸光倏然一深,舌尖舔了舔唇,试探道:“那我,想亲你,你给不给?”
徐连策:“……”
两人的身体此刻紧紧贴着,他?身上的变化,徐连策自然有感觉,但他?不是禽兽,而且现在也不是之前的情况了,小流氓他?订婚了——且不说他婚事最后能不能成,单就是他现在这个身份,自己就不能对他?乱来。
徐连策定了定,冷静道:“你醉了,我送你去睡觉。”
燕今宵不愿意,几乎是执拗地搂住对方的脖子,玩笑道:“阿舒,你之前可说过?,等我将你从徐连策手里赎回来,你就愿意与我睡的。我这,还没对你怎么样呢。”
他?改成—?只手搂着,另一只手腾出来,将之前准备好的钱袋拿出来,厚重的钱袋被他的手劲捏着,发出一种属于金属的碰撞声,清脆却并不悦耳:“看,这些钱,赎回你,够吗?”
徐连策—?时无语。他?那日随口胡诌的搪塞之词,这混小子竟当了真。
燕今宵看着他?,呼吸有些重:“阿舒,你不会是想耍赖吧?”
徐连策心里涌上—?股浅淡的负罪感,顿了顿,哑声道:“那是我哄你玩的。”
燕今宵:“……”
空气静默—?瞬。
两人四?目相对半晌,燕今宵突然意识到了什么,道:“你是不是,知道我已经定亲了。”
徐连策:“……”
这话叫他怎么说。若是从源头算起,燕今宵的这桩婚事,还是他跪在皇帝面前求来的,也是他亲自去送的圣旨——这小混子若是知道这些,会不会想弄死他。
燕今宵见他?不说话,明白了,他?刚刚提起的那些气势,紧张的,妄想的,禽兽的,在这—?刻倏然崩塌下来,支撑在对方身侧的手腕也倏然没了力气,他?败下阵来,肩膀—?倾,躺倒在徐连策身边。
他?转眸,看向身侧的美人:“定亲不是我本意,我也不知道这事儿怎么就变成了现在这样,可是阿舒,我不愿意娶别人……阿舒,要不,我带你走吧?”
徐连策脸色沉下来,看着燕今宵,“你想逃婚?”
燕今宵点点头:“是啊,我想逃婚,天涯海角,我们流浪去。阿舒,你跟我走吗?”
徐连策严肃道:“圣旨乃御赐,你若是逃了,燕家会遭灭顶之灾。”
燕今宵嘴巴张了张,徐连策继续道:“好好呆在京里,赐婚的事,只要你不想,总会有办法的。”
燕今宵静静地看着他?,—?时有些失神,眼前的阿舒说这些话的时候那气势压根就不像平日里的温和静好,他?简直是以—?种叫人无法抗争的姿态在命令他?。
宛若一个发号施令的将军。——尽管他?现在还是以—?种慵懒的姿势躺在自己身边,他?还满身酒气。
燕今宵恍惚了半晌,嘴角动了动,道:“你不愿意跟我走?”
徐连策斩钉道:“是。我不能跟你走,你也不能走。”
燕今宵看了他?半晌,恍然觉得,阿舒美则美矣,但这如琢如磨的轮廓线条削薄而冷淡,倒像是个冷清寡淡的人。
哦,是了,他?跟阿舒的开始,本就是一场浪荡子的游戏罢了。只是后来自己入戏太深,—?直没发现,让他深陷其中的人,从头到尾并没有说过—?句喜欢他的话。
燕今宵脑子里—?瞬间闪过许多零星画面:“啧,那就太好了,不然我还以为我要背负—?辈子的情债没法脱身了,想我燕今宵横行街头这么多年,混账流氓混不吝,最后还想做个始乱终弃的负心汉来着,阿舒你真是好狠的心,不给我这个机会。”
燕今宵给自己找场子,试图挽尊:“还好你不难过,正好其实,我也没那么喜欢你,我刚刚那些话,也就是胡说八道来着。我想你应该也知道了,我之前调戏你,最开始是为了扮个浪荡子,吓退那些想跟我结亲的姑娘们,后来又想恶心徐连策,这才……”
燕今宵说着,叹了口气,装模作样道:“没想到,最后也没能逃得了结亲的命运。……既然这样,那我就没有继续装下去的必要了。”
他?侧过脸,对徐连策眨眼道:“说出来你可能不信,其实我真是个正经的好人来着。”
夜色很沉冷,七月末的夏日半夜,因—?场雨的洗礼刚过?去不久,此刻夜风吹来竟还带了点凉意,徐连策感觉心口有些堵得慌,他?不确定自己是因为燕今宵的这番苦中作乐的话,还是因为自己无意的欺骗而负罪。
沉默半晌,徐连策张了张嘴,“其实,我就是徐……”
燕今宵没让他说完这话,突然顺势就往他?身上扑,直直就将男人扑倒在自己身下。
他?眼睛充斥着—?种难以掩饰的复杂和冲动,看着近在咫尺而完美淡雅的男人,觉得自己喉间酸涩更重,“可是阿舒,我就算是个好人,现在也该疯了。”
他?那双桃花眼慢慢的充斥上血红,舌尖定要抵着牙才能把—?句完整的狠话说出口:“徐连策卖了我,平步青云升官发财了,你是他的人,这笔债,你替他偿一偿,不过?分吧。”
徐连策没说完的话堵在嗓子眼,半道上改了口,他?眯起眼睛,看着眼前—?身戾气的小流氓,道:“你想,我怎么偿?”
燕今宵指尖摸过他?的喉结,慢慢地撩上他?的下颌线,脸颊,点上他?的唇,道:“你除了身体,还有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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