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连策自诩不是什么圣人君子，也不抵触断袖男风，但是燕今宵这混小子才是个初长成的小少年。他自忖自己还是有点底线的，不至于那么禽兽。

只是吧，眼前的少年醉了，那迷茫的桃花眼盯着他，还是特别撩人的。徐连策默然地夹紧了自己的双腿，不叫自己冒犯了他去。

少年却在这个时候咯咯笑了起来，隔着一条薄薄的春被，他是感觉到对方的身体发生了变化了的，仗着酒意笑得很是放肆，他伸手扣住眼前美人的后劲，将他拉得与自己更近了，丝丝酒气吞吐在对方鼻翼之侧，轻道：“阿舒，你也喜欢我。你也想跟我做，是不是？”

他微微扬起脸，湿润的唇擦着他，轻声呢喃道：“阿舒，我们做一做，好不好？”

这少年平日里就这么口无遮拦惯了，徐连策平日里不当着，但现在气氛正好，心里骂了一句流氓长大了，他抬手挡住这人嘴唇，轻声道：“燕今宵，你知道我是谁吗？”

“我不管你是谁，总之，我要跟你好。”燕今宵看着他，眼底并没有多少醉意，声音沙哑中，带着一腔少年人的任性和侵略感：“阿舒，我没有醉，我说的都是认真的。”

徐连策：“……”

徐连策心道这小禽兽最好是醉了，明日里什么都想不起来才好。只是眼下面对他的胡搅蛮缠自己毫无法子，想了想，最后祭出杀手锏：“行，只是如今我还是那徐连策的人，你若想与我睡，先将我从他手里赎回来。”

——

荒唐之事到底没有发生。

不过自打那日之后，燕今宵真就将徐连策看做了自己的人，一门心思地想要赚钱把“阿舒买回来”。更好似对街头摆摊卖艺生出一种怪诞的执着来，日日挑着他的那些家物什儿去走街串巷。

为的这荒唐事，徐连策都成了朝中私下议论的笑柄，就连皇帝都知道了，召见他亲自问了这事儿。

皇帝笑话他：“徐爱卿行伍日久，光棍多年，好不容易混出名望回京来，朕还想着为你指一门好亲事呢，偏叫这混小子到处败坏名声，你也不在意。”

徐连策就笑，面上一片云淡风轻：“他还是个孩子，无妨的。”

燕今宵大张旗鼓耀武扬威地做着这等混不吝之事，说来也就只有一个原因：早日赚到很多的钱，替“阿舒”赎身。

徐连策一直当这只是一句玩笑之言，从未当真过，但看这小子借着这个不着调的由头玩得不亦乐乎，便也不想多做管束，横竖小纨绔觉得开心就好。

殊不知，这混小子早就将昔日的瞎撩当了真。

不见阿舒又找不到徐连策的那段日子，他就像个幽魂一样在街头晃荡，没了阿舒在侧，感觉在街头横行霸道也没了意思。

他觉得，自己对阿舒的感情，从一开始的嘴贱瞎聊，到后来是想要故意恶心徐连策。再到如今，他谁也没恶心着，反而把自己圈进去了。

他对阿舒，是动了真感情的。

这次，他真的不想再放手了。

等赚够了钱，一定要从徐连策手里，把阿舒赎出来。

到时候，他一定要正正经经地，向阿舒表白心意。

他要这个人，永远跟自己在一起。

燕今宵心里当了真，便将赚钱给阿舒赎身这劲发挥到了十成十，等徐连策注意到时，这混小子竟已然真把“到东宫门口摆摊”身体力行做了，连着好些日子都跑到东宫里去混日子，出来时总能混到不少赏赐。

太子出逃一事，皇帝体恤太子体弱，没有对他做出任何惩罚，却连累他表哥苏稽至今还在牢里，各方朝臣势力衡量之后多有上奏弹劾，想要皇帝严惩苏稽，乃至更有许多想借机拉苏大帅下马的。

皇帝压了折子，并未表态，而这个太子好似也并不着急。

——或者说是毫不在意。

不管朝中人为了这事儿闹得如何不可开交，太子浑能将自己置身事外不闻不问，还与燕今宵两人在东宫自顾闲适清闲。

但有些人可能就要坐不住了。近几日朝政时，贤王对他说话的语调越来越阴阳怪气，大约是已经对燕今宵与太子亲近一事不满了。

徐连策心想，不管太子是有心或者无意，总之燕今宵与太子走得近不是件好事，平白卷入他们的皇权之争，实在没有必要。

思于此，徐连策便趁着今日燕今宵从东宫归来时，七弯八拐地提醒他，不要再去东宫了。

燕今宵稀奇地问他：“太子他请我去东宫玩，还给我钱，我为什么不去？”

徐连策头疼地看着他，这混小子赚钱的动力，全部是来自于“给阿舒赎身”上，混账得没空思考，自己是不是在无意之中，已经搅得满城生风，云波暗涌。

燕今宵可真想不到这些，看阿舒不说话，眉目却蹙得死紧，好像有点生气的样子，啧声靠近，眨着眼睛笑道：“还是阿舒见我与旁人走得亲近，醋了吗？”

眼前这双桃花眼里尽是肆意灵澈的顽劣，徐连策拧了拧他的鼻尖，无奈道：“是啊，我醋得不行，所以你还是回来吧，不要再去东宫了，行吗？”

燕今宵就乐，美人嘴里说出来的情话，就是这么动听，他歪了歪脑袋，笑道：“可是我还没赚够给你赎身的钱呢……”

徐连策深吸一口气，道：“我自己有钱，我给自己赎身行吗？”

燕今宵睁大眼睛：“阿舒，何至于哦！莫不成你已经对我情根深种如斯了？！”

徐连策：“……”

默了一会儿，徐连策忍着笑道：“是是，是我对你动心了，行吗？我为了跟着你，我倒贴行吗？”

燕今宵乐开了花：“行吧，那我听你的，以后不去东宫了，我就在家中好好陪你。等我去回了东宫，阿舒，我有一件事要告诉你。”

小流氓与东宫那位相处这段日子，浑觉得那就是个不爱说话的闷葫芦，大约是常年孤居在东宫的缘故，性子孤僻得很，但对他却是极好的，尤其出手大方。比那个长袖善舞的贤王好许多。就看在最近他打赏下来的那么多钱财，怎么着也要亲自上门去告辞才是。

还有就是，阿舒虽然说他自己给自己赎身，到底不是那么回事，等他辞别东宫之后，还要绕去奉天楼找一下徐连策，不管手里多少钱，都给了他就是。

到时候，他要好好地跟阿舒表白。

郑重其事的，认认真真的，托付终身的，那种。

小流氓心思种种，徐连策一点也不知道，只漫不经心地想着，自己诓他许久，实在已经够了，心中打算，等他回来，自己就将身份告诉他。

徐连策也笑道：“嗯，等你回来，我也有件事要跟你说。”

没想到这一次疏忽，变故已然横生，竟叫他猝不及防。

隔日一早，徐连策站在门口，目送眉飞色舞的燕今宵出门，等他走远了，自己才换了朝服往宫中去。

今日靖国公大寿，许多文臣都去贺喜去了，皇帝送了贺礼过去，却不回亲临——毕竟只是宠妃父亲而已，他堂堂一国之君亲自过去未免太过隆重。

打发人送了贺礼之后，便叫来徐连策伴架，俩人并一干亲近侍卫随从去往工部。工部已经将那西北大荒山开采出来的铁样锻造成功，出了十几把长剑宽刀，两件甲胄，还有一笼长凌带挂倒刺的箭矢。

皇帝示意随侍送来一把钨铁锻造的弯弓递给徐连策：“朕闻燕帅奏报，当日达拉善大败，就是徐爱卿于百里之外，一箭取了那夷子少主的脑袋，搅乱了他们军心，如此的话，徐爱卿的射箭功夫如此厉害，来试一试，也叫朕开开眼。”

百里之外取人狗头什么鬼的，那都是以讹传讹夸大其词了。

不过闲聊时倒也无需正经矫正，反正大家都知道的。

徐连策谦虚一番，说了一些冠冕堂皇的官话之后，便将那金弓握到了手里。

——皇帝年轻时应是上马打过仗的，只是可惜这些年一直坐主金銮殿，再加上年纪大了，身体大不如前，这把弓便成了蒙尘朱玉，挂在宫中成了给宫中给贵人赏玩的挂件了。

实在可惜。

好在今日，皇帝良心发现，又将它取出来，给了他重绽雄风的机会。

但徐连策心中这样想，面上却不会说出来，他将长弓搭在臂弯上，又取来箭矢，搭上弓弦，瞄准了前方箭靶。

便就此时，一个侍卫从外头急急奔进来，被高公公拦下，先听完了那人奏报之后，这才恍然变了脸色，与帝王道：“皇上，靖国公府出事了。”

皇帝眼下正目不转睛地盯着徐连策手中的箭矢，满心聚神想看着新箭矢能射出多远的路程，浑不在意靖国公府能出什么事，随口问道：“怎么了？”

高公公看了徐连策一眼，颤着声道：“燕家二公子，将靖国公爷家的微宁小姐，轻薄了。”

咻！

徐连策一箭射歪，那箭头擦着箭靶出去，直直没入墙根之上，将那生硬如铁的墙垒射出一道狰狞的裂痕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