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月清风正好,躺在这里恣意逍遥,若是还能有壶美酒,就更好了。
燕今宵想到酒,就觉得嘴吧干燥得很,坐不住了:“你且在这等我一会儿,我去去就来。”
说着纵身跃下去,连续几个跟斗就翻进了奉天楼里去。片刻功夫再出来时,手里已然多了两坛上等好酒。
燕今宵抛了一坛给徐连策:“这坛是桃花酿,喝不醉的,你试试。”
徐连策道:“哪来的?”
燕今宵道:“奉天楼里的,我偷来的。”
徐连策默了一瞬:“你不是有钱么,为何不花钱买?”
燕今宵笑了,不正经道:“花钱买多无趣,偷来的才美妙,就比如这酒,就比如情。你看咱俩现在这样,像不像背着人偷·情的?”
这人的荤话张嘴就来,寻常人被这般调戏,定是要恼羞成怒,最不济也是要脸红尴尬的吧。
徐连策不是一般人。
他把酒坛举起,与燕今宵的碰了下:“确实,月下双人,美酒两坛,天地俱在,就差拜个堂了。”
燕今宵这坛酒是陈年花雕,一口下去酒香肆意浓郁,燕今宵满足了,听得身边人又说拜堂,燕今宵一口酒直接喷了个满堂彩,瞥眼瞧见对方正含笑看着自己,顿时明白自己又被人反将了,燕今宵不服气,擦了擦嘴角,又道:“好呀,拜了堂你可就是我的人了,以后跟着我,我养你啊?”
苍云郡徐家家财万贯,富可敌国,这天底下除了他父母,还没有人敢在他面前信口开河说养他的。
徐连策笑了:“我家境尚可,平素吃穿用度也是极挑剔的,你怕是养不起我。”
燕今宵感觉自己受到了侮辱,坐起来,指着自己道:“你觉得我养不起你?你在开玩笑的么?你知道我燕今宵什么人?我可是安平侯府的嫡小少爷,我老爹是镇守一方赫赫威名的大将军,我哥哥是屡战屡胜的云麾大将军,我娘是当今圣人的亲姐姐,就连我嫂嫂,都是世家出身的千金小姐。我安平侯府,可是正正经经的大豪门,知道么?我会养不起你?”
徐连策好心提醒:“我听说,你前几日逛花楼,没钱付,被人家扔下楼了。”
燕今宵呛了一声,面不改色掏出刚刚抢来的三个钱袋子:“没钱了怕什么,大不了爷再去抢咯,爷当街霸养你!”
徐连策斜眼瞥他手里的钱袋子:“汴京城抢钱不犯法?”
燕今宵:“当然犯法了,不过他们只要抓不住我,那法就管不到我。”
燕今宵说起混账话来毫无心理负担,甚至还有点贱嗖嗖的洋洋得意。徐连策听得笑了,眸光落到他的钱袋子上,道:“行啊,那现在我饿了,不如你请我吃饭。”
“吃什么?”
徐连策修长白皙的手指轻轻指了指:“奉天楼。”
燕今宵顿时来了精神。
刚刚美人不是说了,奉天楼是徐家的产业么?那姓徐的糙汉子马车刚刚被卸了轮子,想来一定在窝火呢吧。正好他就带着美公子上门看热闹去,岂不是美哉。
“没问题,现在就去。”
燕今宵等不及了,抬手攥住徐连策的手腕就往房下跳。
奉天楼是汴京城里最好的酒楼,一道菜就够一个中等人家吃一个月的了,非达官显贵不能来。燕今宵以前也来过,不过都是蹭的别人的光来的,自己做东倒是头一次。
燕今宵带着徐连策往里走,楼里掌柜的亲自来迎,燕今宵不满意,站在门口摆上谱:“你是这里的掌柜?你家东家呢?”
掌柜的心说,我家东家就在你身边呢。
早前通过气,掌柜的自不能揭了自家三东家的短,打着哈哈道:“我家东家,在忙。”
燕今宵以为,掌柜的说的“忙”,是在后院忙着修理那马车呢,心情就更好了,“如此,就不麻烦他老人家了,你来给我们安排就成,我要一间能瞧见后院的单间。”
掌柜的点头哈腰,给二人寻了一个雅间。这雅间的位置符合要求,前能看见正街光景,后还能看到楼后院,燕今宵一眼看见,那马车已经被修理好了,正安安稳稳地停在那儿,就连那拉车的马,此刻也在悠闲地啃着马槽。
燕今宵转头来,有些泄气地道:“咱这车轮是卸了个寂寞,这么快就给修好了。”
徐连策顿了顿,确实,云敬这手脚太快了。
“那要不,咱再去卸一回?”徐连策出主意。
“算了,不去了,徐老头能在我爹手里当差多年,本事定还是有的,这马车我卸几回,他就能修回去几回,没劲。”
燕今宵卸轮子的本意是想惹那徐老头暴跳如雷的,但人家纹丝不动,这就很没趣了。
这世道没有菜单,掌柜的练了一口报菜名的绝活,站那儿一开嗓,一大串珍馐佳肴就脱了口。等掌柜的报完了所有一百多道菜名之后才停下来,燕今宵不由鼓掌:“可以,不错,难怪你能当上这奉天楼的掌柜。”
掌柜的暗戳戳奉承:“这还要多谢我们三东家的赏识和抬爱。”
燕今宵呵呵:“你们三东家有眼光。”
徐连策撇开脸,端起茶杯以掩饰压不下去的嘴角。
燕今宵财大腰粗,大手一挥:“把你们店的好酒好菜都给本公子上上来。本公子头一回请我的小情·人吃饭,你们可不能怠慢了!”
掌柜的差点没噎住,偷偷瞧了一眼三东家。却见三爷以茶杯掩嘴,不着痕迹地点了点头。掌柜的立即应声下去。
片刻后,酒菜就陆陆续续端了上来。
满满当当地摆了个大圆桌,米饭酒水也一样没落,全给摆起了。
够排面儿。
燕今宵很满意。
燕今宵举筷给徐连策夹菜,一边故意对徐连策浓情蜜意,一边眼睛偷瞄门外,然后偷偷问徐连策:“你说我这么大嗓门说话,外头的人能不能听到?”
这楼的包间隔音极好,但架不住这人故意开着门大吼不是?
徐连策点头:“可以。”
燕今宵便笑了,心道如此甚好。想那徐汉子一定能听到我在这里混不吝,他若是知道我不仅不学无术,混账流氓,还贪恋男色,定要气得七窍生烟,明儿个就要罢了我爹给他的差事,麻溜滚回苍云郡去了吧?
燕今宵打着这么个如意算盘,夹菜就更加殷勤了。
徐连策含笑不语,低头吃饭。
他吃饭的姿势十分文雅,举止之间就像个世家公子,燕今宵突然想起个事儿来:“对了,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
徐连策心道你这小流氓总算想起来问这个了,他放下筷子,擦了擦嘴角,慢条斯理道:“徐,徐舒。”
徐连策跟着燕帅多年,虽是上下级关系,但按辈分却是平辈,诓燕今宵这混小子叫自己一声“叔”并不过分,奈何燕今宵实在太蠢了,没听出来他在偷偷占便宜,还傻乎乎地问他:“哪个叔?”
徐连策不好说的太明显,顿了顿,解释说:“舍予舒。”
燕今宵肚里没有什么墨水,知道这个字好,却又说不出应景的赞美之词,只好连连点头说这个字好,然后又不正经道:“我叫燕今宵,不过世人都喜欢叫我流氓,街霸,混不吝。以后我叫你阿舒,你叫我宵哥哥可好?”
徐连策喝茶润喉。“我叫你,宵笨蛋。”
燕今宵:“……”
美人八成是被自己逗恼了吧,才这样骂他。燕今宵不气,继续给徐连策夹菜,哄他道:“随便,你想叫我什么就叫什么,我都爱听。”
徐连策举止斯文,再加上矜贵的暮云锦衬托,不论上看下看左看右看都是个名门贵公子,言语不多,风度却好,不管燕今宵说什么,他都会回复。
哪怕是个“嗯”。
声音清浅温柔,性子又乖巧好哄,还能配着自己一起作混,这样的天仙配哪儿找!
燕今宵看徐连策越看越顺眼:“阿舒,你做什么的?”
徐连策侧眸看他:“你瞧我像做什么的?”
燕今宵猜:“唱曲儿的?”
徐连策笑了:“缘何如此想我?”
燕今宵煞有其事打量他:“你模样好看,若是穿个戏服,定像个谪仙下凡,还有你声音好听,若是唱起曲来,定比那戴月楼的姑娘都要好听。”
怕对方不知道得月楼是什么地方,燕今宵特意解释:“就是上次把我从楼上扔下来的那地方,”
燕今宵说起这个丝毫不以为耻,得意洋洋地说:“里面的姑娘们唱的小曲儿都特别好听,其中又属小怡红唱的最好,不过我觉得,她那声音跟你比,还是差了点。等有机会我带你去见见。”
徐连策点头:“好啊。”
燕今宵兴起:“不如我们现在就去。”
燕今宵打着与美男调笑,好好恶心一下徐将军,最好把那徐将军恶心出来痛骂他一顿,再到皇帝面前去辞行麻溜滚蛋,于是这场席子他殷勤献得格外卖力,可惜吃到最后,燕今宵盼着的徐将军也没出现。
结账的时候,掌柜的捧着个账单,躬身哈腰地过来说:“宵爷,一共一百三十二两银子。”
燕今宵眼睛都没眨一下,掏出那三个钱袋子往桌上一倒。
顿时觉得傻眼。
三个钱袋子倒出来的银子加起来都没够一百两。
没想到这仨纨绔穿得人模狗样的,口袋里竟然就这么点儿银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