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今宵没有回头,手比脑子转得更快,小擒拿手探出,便直取对方手腕骨。但是对方却在他擒拿到之前,又将手缩了回去。
燕今宵擒了个寂寞,整个人便就转过来,顿时乐了:“哟?小美人儿!”
来人正是徐连策。
他乘坐马车出宫,过了洪玉桥,即将到达奉天楼之前,感觉到有人跟踪。
他叫云敬留意一番,发现跟踪的人竟是燕今宵。
徐连策不慌不忙,叫云敬将马车驶入奉天楼后院停好,他自己上了楼,慢条斯理换好了一身白云织锦缎袍子后,走了出来。
他想看看,燕今宵躲在这里跟踪他,到底是为了什么。
可没想到,燕今宵甫一见了他,就喊“小美人儿!”
小美人儿四个字,对一个血战沙场,刀口舔血的大将军来说,是十足冒犯的。
徐连策不生气,嘴角勾出一点笑意,笑得温温和和,看不出半点戾气:“是我,你怎么会在这里?”
燕今宵舌尖舔了舔干燥的唇角,信口道:“当然是找你呀,今儿个被一群疯狗追了大半个京城,好不容易甩开了他们,这不就又念起你来了,便就回来瞧瞧,看看你是不是还在这附近等我。”
刚说着话,长街上突然出现好多身穿制服的小队人马,唯有一人身穿锦袍骑着踏雪乌骓马行在中间,指挥那些小分队:“给本王搜仔细些,务必要把燕二公子找到。”
此人正是当朝的大皇子,贤王萧驰。
燕今宵拉着徐连策躲到阴暗之地,一直等到长街上的队伍走了,小小地嗤了一声:“就这么点儿人,就想找宵爷的行踪?宵爷我想躲,就是再让你们加派十倍的人手,也是找不到的。”
徐连策道:“他们都是找你的?”
燕今宵点点头:“宫里那位我的好舅舅,生怕我再在京里惹是生非,愣是要我住到贤王府去。我才不要去,便就躲了。”
燕今宵说得理直气壮,任性至极,丝毫不思考不听帝王之言,后果会是什么。
徐连策目光闪了闪,道:“听说贤王萧驰,素有贤名,为人也亲和好相与,与你又是至亲的表兄弟,你住去贤王府再合适不过,怎么就不愿意去了?”
燕今宵不屑冷哼:“萧驰好相处?呵。他好不好关我屁事。不对我胃口,我谁都不鸟。……你住哪儿,我送你回去。汴京城治安不好,你这模样走街上可不安全。”
这臭流氓可一点儿都没有,京城治安不好有一大半都是因他而起的觉悟。
“我住这儿。”徐连策指了指眼前的奉天楼,“方才出门走了走,这会儿刚回来。”
燕今宵顺势凑近他,问道:“你住这里?那你知不知道有一个叫徐连策的老家伙,也住这里?”
徐连策:“老家伙?”
燕今宵点点头,躲在胡同墙边,这位置正好能窥见后院里的那辆奢侈惹眼的银杉木马车:“就是那辆马车的主子,最近刚从苍云郡回来的。”
徐连策顺着他:“你找他?”
燕今宵嗤了一声:“一个糟老汉子,我找他作甚?又不能给我暖·床。”
徐连策:“……”
这厮嘴巴着实欠管教。
徐连策道:“那你是要找他麻烦?”
燕今宵奸诈一笑:“这糟老汉子刚回来就想拿我老爹的鸡毛当令箭来管我,我要去拆了他的车轮子,叫他明儿个不能出门,找不见我。”
徐连策没太意外。
这小流氓素来又损又坏,敢上花楼白嫖姑娘,又敢当街暴打纨绔抢钱,还敢调戏他,偷偷去拆一个将军的车驾,也不算什么稀奇。
徐连策也没拆穿他,反而顺着点头:“那,什么时候开始?”
燕今宵摩拳擦掌:“现在呀!你跟我一起吗?”
徐连策:“好啊。”
燕今宵开心极了,说完这些之后,又眯眼打量了一下徐连策的衣着,“你这衣摆太长了,碍事至极,像我这样掖到腰里,利索一点好办事。”
徐连策低眉看了看自己,还没动手,燕今宵已经没了耐心,亲自上手,撩起徐连策的衣摆掖进去。
他的手指温热又急躁,贴着徐连策的腰环绕一圈,两人的鼻息贴得极近,燕今宵闻到他身上淡淡的清冷味道,忍不住道:“小美人儿,这身味道好好闻,是不是带了什么香囊?送我一个呗?”
摸了摸他的腰,却并没有摸到什么香囊,反而是一串三枚串在一起的铜板。
燕今宵诧异道:“身上怎么挂着一串铜板?”
燕今宵还没见过有人能一边身穿千金难买的暮云锦,一边还俗气巴拉的配带一串铜板。他应该佩戴千金难买的玉佩之类。
徐连策浅笑:“我不过俗人一个,身上挂一串铜钱有什么奇怪的。”
“让我看看你这俗人家的铜钱,跟旁人家的一样不一样。”
燕今宵稍一用力就将它拽下,放在鼻尖闻了闻:“你这铜板的味道不是臭的,是和你一样的香味,好闻的很,便就这个给我了吧。”
徐连策道:“你喜欢,便就给你。”
燕今宵觉得,这小白脸真真是好说话得很,难道是被自己之前当街打架抢钱的壮举吓到了?
燕今宵心头蔫坏,随手就将那串铜板系到自己腰间,再次过来帮他将衣摆掖进腰间:“长腿细腰,你这身材裹在衣袍里可真是暴殄天物。”
徐连策由着燕今宵借着给他掖衣摆的借口,手指在他腰上轻轻扫过,一如之前他挑起自己的下颌一般,看似风流浪荡,占着嘴上便宜,实际上,他根本没敢动真格的。
有贼心没贼胆。
徐连策道:“不然呢?脱了裸,奔?”
燕今宵蓦地抬头。
徐连策没躲,就那么一动不动地与他对视,眼神清澈如玉,颜色姣姣君子,哪有半分俗黄之感。
燕今宵对视了一会儿,率先败下阵来,他怀疑自己刚刚耳朵出了问题,听错了。又或者,那句流氓之语是出自他自己的口,只是他幻听了而已。
“裸,奔就不必了,以后有机会,脱了只给我一人瞧就行。”
燕今宵松了手,眼神飘忽到别处去:“现在开始,你跟着我,不要出声。我们先推一推后门试试能不能开,若是不能,就从墙上跳进去。一会儿你帮我把风,我去卸轮子,万一有人来,你就装作出来如厕的样子,打发人走,知道么?”
徐连策盯着他红到耳根的耳朵,点了点头:“好。”
两人猫着腰凑近那后门,燕今宵先上手推了推,没想到后门没关,燕今宵随随便便一下就给推开了,因为力道的原因,还差点又跌跤。
院子里一个人都没有,只有那银杉木马车安安静静地停在院子里,院子很空旷,但却没有别的车驾,只有这一辆马车。
徐连策道:“徐家富可敌国,这家奉天楼便是徐家产业,这个院子专属于徐家三爷,是以只停放这一辆他的马车。”
燕今宵于是又更加不屑了:“有钱了不起。等我卸了你的轮子,看你个老龟孙还嚣张显摆什么。”
燕今宵说干就干,猫腰靠近车身,伸手在车辕上下摸了摸,摸了老半天,竟没摸出门道来,一时觉得惊奇,他以前也曾卸过别人的马车,但别人家的马车他一上手就得掉轮子,偏偏这马车的构造好似和别人家的不一样。
燕今宵捣鼓了小半天,没弄下来。
徐连策蹲下来,伸手在银杉撑辕后面摸了摸,只听咔哒一声,好似动到了什么机关一般,燕今宵这边轮子便就掉了下来。
燕今宵觉得惊奇,脑袋刚探过来要看情况,不料那轮子掉下来的动静太大,惊到了低头吃草的马,那马倏然扬蹄立起,长嘶一声,响彻云霄。
前楼立刻就有人掌灯朝这来了,一路狂奔还大喊:“什么人!”
燕今宵心道糟糕,撒腿就跑。
这次他没忘记带着徐连策一起,拉着他一起跑向后门。
院子里的人紧追不舍,奔着后门就出来了,燕今宵当机立断,搂住徐连策的腰,道一声“抱住我”,脚下用力,借着各种错落之处登上屋顶。
奉天楼的人没头苍蝇似的在底下乱转,愣是没人往上头看一眼,最终没能找到他们两人的行踪。
掌柜的垂头丧气报给云敬,云敬四处张望了一下,蓦地感悟到什么,抬头瞄了一眼。
燕今宵立即仰面倒下去,连带将腰上挂着的人一并按进自己怀里。
云敬:“……”
这掩耳盗铃的架势,得亏自家三爷配合得好。
云敬啧了一声,假装没看见,招呼掌柜的和小厮们撤退。
燕今宵松了口气,松开手,徐连策稍稍挪了挪地,与他并排躺着。
燕今宵双手枕在脑后,翘起二郎腿来看徐连策:“刚刚那轮子你是怎么弄的,就卸下来了?”
徐连策道:“之前见过他家护卫这么干过。”
他就是住在奉天楼里的,这么说,燕今宵倒也没起疑,“你是不是第一次做坏事?”
若是在战场上挥剑斩人头不算的话,这确实应当算是第一次做坏事吧?徐连策嗯了一声,燕今宵便又笑了,侧过脸,凑近他道:“怎样,刺激不?”
徐连策又嗯了一声。
嗯完了又忍不住哼笑了一声。
帮着一个小流氓,一起卸了自己家的马车,这种事儿,怎能不刺激。
见美人点头,清朗的眉目里还露出笑意,燕今宵嘴角的笑容于是更大了,“那你说说,是跟我偷偷卸那糟老头儿的车轮子刺激,还是跟我躲在这儿偷·情刺激?”
徐连策意味深长道:“兴许以后,还会有更刺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