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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大哥哥想要吃饱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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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了,田所家那位当家人的事情你听说了吗?”

“那当然了,不可思议!今天,偏院那边的久留美小姐还在接待那孩子呢……好可怜,居然要会见这种遗祸。”

“不不,我听说啊,处刑人没能确认最后的步骤!而且后续检验也出来了,和当年的结果一样,半点儿没继承下来那个术式。”

“……那不是完全没价值么。那个孩子?”

“没错,估计会被丢回田所家吧,不可能会冠上禅院的姓氏的。久留美小姐真可怜,不过幸好当年就离开那边了。”

“等等,那个——久留美小姐的精神状态,真的可以接待访客吗?”

“虽然是这样没错……可这次就连分家也不愿意出面呢。加上家主大人还在发愁昨夜嫡子那边的问题,所以只能让久留美小姐承担责任了。”

“——不会、不会出什么问题吧?”

“嗯……大概?想必家主大人拜访过夫人,应该也会传唤那孩子一次的。”

……

——叽叽喳喳、叽叽喳喳,真烦啊。

仅着单衣的少年仰躺在缘侧,颓废冷漠地翻了个身,不理会檐下躲雪的女人们。他早习惯了她们的旁若无人……不、或许在禅院家众人的眼中,身为天与咒缚的禅院甚尔,的确是个‘谁也不是’、‘从未存在’的人吧。

接受这种事实没什么大不了的。

禅院甚尔甚至仅在想,今天大厨房会不会有牛杂锅和京野菜。怎么说也算是有外客上门,为了面子也要以地方特色招待吧?下雪的日子,暖呼呼的热锅子可是很抢手的选择。

——啊啊,饭前先去溜一圈儿,看看有没有什么点心吧。好饿……说起来昨晚也没能去拓哉屋里加餐、都怪那药罐子和死老头!

无人管教、肆意生长。

拜此所赐,禅院甚尔他早就习惯了四处偷鸡摸狗自行加餐的野狗似的活法,人也还算有眼力见,知晓不去踩主家底线、肆意妄为。至少在嫡子病重时,他就不再偷溜进主院找不自在了。

也因此,他缺了一顿加餐,今天就格外难耐。

忍到雪势稍小、忍到啰啰嗦嗦的女人们归鸟还林般各奔东西,甚尔一个鹞子翻身、落地,却一脚踏在滑溜溜的薄雪上,险些失足。

更烦人的是,院落门口由远及近、一连串咔哒咔哒咔哒的脆响。

显然,‘空无一物’的庭院,又将迎来新一位的访客。

禅院甚尔:“……”

くそ,这就很烦。

可别是到了物忌吧,怎么刚想打野食儿、就碰上个坏事儿的?

耷拉个臭脸,黑发少年左右扭扭颈椎,怏怏岔腿坐回去了。

不知为何,这次的脚步声拖了更久——久到甚尔开始打哈欠、没正形地数数雪花打发时间,那个不速之客才姗姗来迟。

却是个不大的孩子,小小只缩在不合身的和服里。那身素色的外裳估计挺不保暖,冻到脸发白,鹌鹑似的。

——不眼熟啊。

甚尔不感兴趣对方来意,更没多于同情心,只不感兴趣撵人:

“喂,小鬼,来这里作什么。滚吧。”

“——抱、抱歉,我迷路了。”年幼的孩子努力想要挤出个笑,但冻僵的肌肉却将其变成难看的哭,“请、请问,主家院子该向哪面走呢?大哥哥?”

“关我屁事。”回话粗鲁又漠然,在确定这小鬼不会为觅食带来麻烦后,甚尔就完全失去沟通的兴趣。他干脆跳下地,踱了两下脚,冷淡迈开步子。然而擦身而过的一瞬间,他的衣摆却被人自下方揪住,轻轻复重重,引他无可无不可垂下眼皮,冷淡说:“小鬼,到底想干嘛?”

“我,我在等爸爸。”小家伙哆哆嗦嗦,怯怯的哭腔里还有天真的执着,“他会来接我的。”

“哈?”

“所以,会报答你的。大哥哥,请帮帮我。”残余的骄矜还未磨灭,听得人心烦。

一股恶意从禅院甚尔的心底涌现,他随心从意、一把揪住小女孩的手腕将对方提溜到半空。在对方呼痛声中勾起嘴角,俯身凑近察看,复尔恶劣笑道:“你就是那个田所家的小崽子吧?”

“……好疼、放、放开我!”

“——切,小鬼。听好了,你的大救星死了哦。”

说完,他就盯紧了那双金灿灿的眼眸,饶有兴致等待水雾喷涌——敢随便打扰他进食,怎么说也得赔上一两次痛哭求饶才成啊。

“……”

意料之外,小孩子虽如遭重创、但表情只有些微痛苦与紧随其后的空白,并没似家里那群挨了揍的混小子们般惊天动地嚎哭。

“无聊啊你。”

没血没泪的少年不觉得自己的做法多过分,他撒了手,任由小孩儿一个屁墩跌坐在雪里,打着哈欠,迈步就走。

这一次,换成是小腿被抱住了。小团子和泥、和雪一痛黏上线条分明的腿部肌肉,冻得人寒毛都要竖起来。如果不是踢死个访客处理起来很麻烦,禅院甚尔其实不吝于亲自动手、好好教教这小鬼如何做人做事的。

——不能太狠,老头子会找上门。

这么想,他缓缓吐了一口气。接着才蹲下身,揪着小孩儿的头发,阴恻恻问:“怎么,小鬼,想去找你的死鬼老爹?”

一边问,他一边晃悠右手,毫不留情。

对于被揪得死死的孩子而言,这番动作无疑是酷刑了。

那孩子瞬间红了眼圈,挣扎几下,竟又一次哀求:“……真的会报答你的。请送我去主院。”

“你是傻子嘛?!”

两次猜测都落空,禅院甚尔终于提起兴致。他歪着脑袋,像个街头痞子、蹲得甚是随意,另一只手也随便便捏上小孩儿软软的腮帮,“我说……”

“——我会报答你的!代表田所家报答你!”

又幼又细的童音炸裂在少年的耳边,荒唐滑稽得像是祭典开始前就炸膛的终末烟花。逗得禅院家未来的天与暴君笑到打跌,一不留神就撒开手,让那孩子获得自由。

踉跄站稳,小女孩在再明显不过的嘲笑声里,气鼓鼓叉腰:“我没骗你!”

“对、哈哈哈哈哈哈,对……你只是蠢,蠢得让人想发笑啊!”笑得前仰后合的甚尔不吝言辞,刻薄话一连串砸过去,“术式垃圾、潜力废物、拖油瓶一样被人嫌来嫌去,就这样的小鬼也有勇气说要当家主报答我?哈哈哈哈哈,笑死人了!”

“抱、抱歉……”大话被戳穿的瞬间,女孩儿就失去了依仗似的萎靡下去,声音也降了调子。她其实知道,她的想法与自信都太天真——但就算骤逢真实世界的残酷,年幼的她也还未来得及从家人为其搭建的安全地带走出,“可我真的会报答你!”

见到这幕,黑发少年毫不羞愧,他仍肆意大笑、天经地义,就像久病不愈的狼会笑话摇尾乞怜的狗:“怎么报答?用那张只会说大话的嘴巴么?”

身处陌生的京都处禅院家古宅,孤苦伶仃被所有人、包括名义上的母亲所冷漠以对的孩子,终于头脑空空。她像是在说服甚尔,又像是在说服自己,喃喃得很可怜:“我会努力呀,我真的会努力的。”

“没用的,废物就是废物。”

一个脑崩谈过去,甚尔忽地直起身,抓住了女孩儿哆嗦个不停的小手。

小孩子一愣,茫茫然抬头,仰视着变了个人似的大哥哥。

大哥哥甚尔咧咧嘴:“成交,这就带你过去。”

“欸?但是我——”

“喂,小鬼,我饿了。”这么说,黑发少年哼着小调迈步,浑然不理会手下那个小短腿儿是否跟得上自己的步伐,“我才想起来,送你过去的话,我也能蹭上一顿席面。喂,到时候记得一定要抓住我不放,记住了吗,这就是我要的报答。”

根本不是一时好心肠发作,灵机一动想出省力混饭法的臭家伙边走还边颐指气使、添砖加瓦:“等下离开前,主屋那边也会给你点心和糖吧?记清了,都给我拿过来。”

“——欸?好、好的!太感谢了,大哥哥!”

峰回路转的发展让女孩儿破涕而笑,少年乌七八糟的算计也超过了她这年纪的思考回路。两两相加,她这声大哥哥交得心甘情愿、甜之又甜。

可惜,甚尔不嗜糖,听了这称谓只觉得粘糊叫人牙疼。

为了避免接下来继续恶心自己,他停顿几秒,干脆命令道:“我是甚尔,小鬼,直接叫名字就行。”

“——哇哦,是交换姓名嘛?交换了名字,我们就是好朋友啦!”哪知,闻言,小孩儿眼睛一亮,超开心到背景都在撒花花,“我的名字是田所惠,[惠而不费]的惠。”

这话一出,结合上下文,总觉得嘲讽意味十足。

不过,甚尔也清楚,田所惠这番自我介绍显然是家里大人教的——至少从女孩儿清澈的眼神看得出,她完全搞不懂‘惠而不费’背后的含义。

——为了蹭饭,最低限度也得保持交流,糊弄住这孩子。

甚尔瞅了一眼傻乎乎的小鬼,懒洋洋长了嘴:“哼,什么惠而不费,我看是优惠的惠吧。”

“[优惠]——这是优秀的意思嘛,甚尔哥哥?”小小惠咔吧咔吧眨眼,很钦佩新朋友的博学,“我很高兴哦,你会夸我啦!”

一大一小两行脚印慢慢融化在慕雪里。

禅院家的大宅,沉默着吞噬掉他们拉长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