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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大哥哥不要拖油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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禅院家的一天,从分享早饭开始。

结果,唆使惠留宿自己地盘儿的甚尔第二天就后悔了。

原本,他的日常是惬意而自由的蓝调,虽然本家规定的早饭时间是反人类的六点,但他大可以悠哉游哉熬到九点,然后混进厨房捞点心与午饭素材吃。

——然而,多了惠这个外客,恼人的侍女们五点半就鱼贯进入到他的领地来。

蹑手蹑脚也没用,天与咒缚给了甚尔过于灵敏的无感,除非将自己灌醉到神志不清,这些家伙的动作对他而言完全就是叮叮咣咣折磨神经。黑着脸爬起来的他可没耐心提供叫早服务,离开和纸拉门一脚踹醒被窝里的小鬼,就是他最大的温柔了。

“早、早上好,甚尔哥哥!”

蓝毛小团子挣扎着从蚕茧里爬出来,迷迷糊糊被侍女们拖过去服侍。

全程,除了甚尔,没人同她进行额外交流。

如果不是家主禅院直毘人同理心作祟良心大发、主动暂留境遇难堪的小孩子在禅院家‘进修’一段时间,她多半要被送去进行京都高专的地下拷问室——谁叫那位‘田所家的上代当家’曾经出了名的疼女儿?总有人觉得能从这小鬼嘴里套出更多叛徒的信息。

即使蒙受恩惠,她还是身份尴尬的小可怜——禅院不缺她一口饭,但也不会多看顾她了。和偏院的废物一道自生自灭、稍有偏差便直接处刑,便是限度内的最大温柔。拨过来的几位侍女们既是照料者、抚育者,更是监督者、行刑预备役。

一个照面,甚尔就透过步伐将这套安排看了个清楚,咧嘴时,勾勒一个了然的嗤笑。他大剌剌盘腿坐在侧席,任由布菜的家伙将煎鱼、茶碗蒸、腌菜等丰盛早餐一一安置好,双手驻在面前空无一物的矮桌上,静候小家伙被送过来。

洗漱过后,田所家的小鬼被塞进与发色同色系的小纹和服里,摇摇晃晃映入视野。一看到那头标志性的蓝毛,甚尔便熟练地招招手,任由后者小狗似的小跑过来。

“坐好了,小鬼头。”

半大少年轻巧捞过大团子,直接塞到自己大腿上,看也不看因此开开心心拍手的小孩。空旷的就餐区,其他人无声无息在半空中对视了几秒。继而,主桌迅速被置换到侧席的二人面前。

水面下的一切对五岁的田所惠来说太早了,她眼睛直直落在面前的美食上面。

“哇哦!我们的早饭好丰盛!”小孩儿眼前一亮,双手合十就想开动。可手背立刻就被身下人敲了一下。

“等老子吃饱了再动手,小鬼。”命令式的语气里都是理直气壮,黑发少年抓起筷子,大块朵颐。

后厨打野食和待客营养餐绝对是不一样的等级,他嚼着鲜嫩的鱼肉,漫不经心想,暂时还是先别把这个丫头捻出院子了。

小惠茫茫然坐在硬邦邦的大腿上玩儿筷子。

直到甚尔酒足饭饱,懒洋洋推了她一把,小姑娘才老老实实举起快起对着残羹剩发开动。说实话,禅院家也真的蛮够意思,这份名义上属于惠的营养餐被半大小子甚尔吃了个百分之八十,剩下的,也是远超小姑娘曾经印象里的丰盛。故而,她还真没觉得自己被慢待——再怎么想,这么多都是自己和大哥哥的两人份啦。嗯,小姑娘目前,就很傻很天真。

侍女小姐姐们沉默着等待小惠放下筷子,无声无息撤走了全空的碗盘。

“真好呢,都不用收拾啊!”蓝发幼女真心实意赞叹,紧接着就被人冷漠从膝头推了下去。“诶哟!”

猝不及防被人丢下地,小孩子软绵绵扑倒,扭头时泪汪汪。

而罪魁祸首则很冷淡拍了拍衣服下摆的褶皱,起身一步三晃悠,自顾自去室外找乐子。这派用完就丢的做法,渣得毫不掩饰、浑然天成。

早饭的时间安排不大习惯,但勉强用质量弥补了。

饭后的自由时间,甚尔就更不耐烦了。

小孩子黏他粘得就像鸭妈妈背后的小鸭子,无论他走到哪里,印刻在本能里的驱力都催她跟在后面。倒不是躲不开,树上、水下、院子外的角落……如果甚尔打定主意躲藏,这刚满五岁的小鬼绝对没能耐跟到底。

但甚尔也不乐意为了个小鬼勉强自己去刻意打乱生活节奏——他的活动范围真的没想得那么大,除了觅食的时候、外出找乐子的时候,少年很少在禅院大宅里四处活动。

毕竟,背负着偌大诅咒的禅院家,其人、其物、其环境,均压抑到骨子里——这股隐蔽又晦涩的恶意从不因‘禅院甚尔’这人‘不存在’而消失。

这一点,他也早有觉悟。

小鸭子向前一扑,理所当然扑空到雪水里。于是甚尔迎来了孩子的痛哭,抽噎噎、鼻涕眼泪一起那种。

这对于尚未成年、没打算构建家庭、毫无父爱怜爱大爱的少年人来说,不啻于是一种新型处刑路数。

他干脆双手捂耳,熟门熟路地窜到院子角落里的大树上,企图通过远离生源来告别噩梦。很遗憾的是,小崽子肺活量十足,音波攻击杀伤力意外巨大——先不提甚尔过于敏锐的听觉惨遭祸害,这么搞下去,估计侍女和其他人都会看不下去来干涉吧?

——那饭票就要飞走了。真见鬼!

棱角分明的帅脸攀上一层生无可恋,他瞄了树下尚在不断抖动的蓝毛,手指一挑撸下根枯枝,丢她。

他这一下力气不大,但足以让小孩子从自己的世界中惊醒过来。

金色眼睛的小鬼眼圈儿红通通,双手按在头顶,仰头时委屈巴巴:“甚、甚尔哥哥……”

“你就在那儿练习吧,不是说要当家主报答我么。”甚尔敷衍从记忆里捞出个借口,无甚诚意给了个要求。

任谁都知道,这年纪的小孩子咒力储备低到可怜,所谓的练习不过是没营养的推脱。但田所惠却像获得了什么巨大肯定,握紧拳头眼神发亮,很用力点点头:“你真的记得呀大哥哥!没问题的,我不会辜负你的信任的!”

——鬼才信任你这种废物。

居高临下的甚尔翻了个白眼,双手枕上脑后。确定饭票安全,他就懒得纠缠更多。人也不废话,就着姿势向后靠上树干,闭目找补早上缺失的觉儿。

树下,小女孩拍拍脸颊,一副‘我要认真上了’的表情,也不打扰树上面的家伙。乍看上去,两人也称得上和谐相处。

灾难源自于入住后的第七天。

相同的模式复刻到今日的午饭后,甚尔老样子打算上树补觉、睡前嘴里还叼着中午剩余的酸橘子作零食,小姑娘在树下傻乎乎挥舞双手、想象自己马上就要打开神秘开关成为魔法少女……一切的一切乍看上去都极为和谐。

意外发生了。

鬼知道是冬日的寒冷栲干了老树的生机?抑或是近日来日益丰盛的三餐丰腴了生长期少年人的体重?总之,甚尔惯于斜躺的树干咔嚓一声从中断裂,毫无征兆。

甚尔倒是没慌,失去平衡的瞬间,他就随便便单手捞住另一侧的枝桠,吊住下坠的身躯。因此,整个人最后只是晃悠两下、轻轻落地,好似灵巧的猿猴。就连最初叼在嘴里的橘瓣儿都稳稳当当被另一只手捏住,堪称毫发无损。

倒霉的是正在树下练习的惠,她甚至来不及反应,就被重物砸了个正招。

比泪水率先蔓延的,是刺目的鲜血。

惠趴在地上,一动不动,大半个身子都压在枝干下。触目惊心的红,弯弯延延从头部附近悄悄生长。

甚尔俯身着不规则的印痕,蹲下身,笑也凉薄。

小孩子惊人地尚未失去意识,藕臂颤抖着向前,努力想捉住什么。

“真惨啊,小鬼。”

他蹲得肆意而放松,两手自然垂在身侧,语气里也俱是事不关己的轻松。

“要我喊人么,抱歉呢,我是‘不存在的家伙’呢。”

闻言,小孩子的手指颤了颤,头颅也抖了抖。她大抵是想说什么的,但疼痛和失血都抽离了那本就微薄的气力,于是乎才会微弱到甚尔都听不见的程度。见状,也许是好奇心发作、更可能是抱着随便找乐子的心态,冷漠的天与暴君竟俯下身、凑近了一些,连抓着酸橘子的手也余尊降贵提起食指,拨弄两下小鬼尚在抽搐的掌心。

下一刻,那双总是漫不经心的眼睛,因惊讶而瞪大了几分——

经历了漫长的揉捏,果肉的橘筋早已松散,小月牙也蔫巴巴、手感不负最初的鲜嫩。这一切,他是亲自确定过的。

但现在,他分明看得到,那些橘果表面的筋络各个渔网似的撑起身,内部的果肉甚至有几分晶莹的意思!

甚尔想了想,直接掰下一瓣塞进嘴里,只觉得舌尖甜得发苦。

他神色如常,将剩下的橘瓣全部塞进嘴里。

他知道,这小鬼有什么用处了。

门外远远传来声响,闻声过来的侍女,见到这一幕不由惊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