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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第 19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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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逾白迅速地将无妄投掷到半空,随后五指并拢,掌心向外朝‘镜花水月’打出两道灵气。

两道灵气在‘镜花水月’上方交汇,眨眼间便融合成团,随后扩大成一张波光粼粼的水膜将整个阁楼紧密包裹。

无妄剑则稳稳地压制在水圈中心之处。

黎纤迷蒙着眼,未待明白江逾白话中之意,眼皮便耷拉了下来,靠在他肩上,不一会儿就没了动静。

这鱼眼睛生得美就罢了,偏偏连睫毛都这般好看。柔软且浓密,犹如两片鸦羽的长睫在精致的面颊上投下两道精美的扇形,江逾白用食指轻戳他眼角旁的小痣,咬牙道:“你要是醒不过来,我就把你烤成小鱼干。”

迷雾如有灵识一般一层叠着一层地将二人围住,江逾白淡然道:“没用了,我都睡过了。”

言下之意便是我睡过了,我免疫了,这可是你们的规矩。

他说完后,那迷雾竟听懂了一般,猛然停在他面前。

短空灵器冢的迷障有一个过于矫揉造作的名字:自醉。

但凡是人皆有过往和欲望,可能是一柄可破风雷的利剑、千金不换灵符与法器,亦可能至高无上的名誉地位,还可能是一场肆意潇洒的风花雪月。

自醉便是利用美梦杀人于无形之中。

在梦里,它为来此地的修士们编织出最向往的幻境,可使人快活地赖在幻境里结束一生。

若是真能于美梦中终此一生也未尝不是件好事,但断空崖底遍布凶兽,迷障发作不足半时辰,成群结队的大型兽便会循着气味急速赶来。所以大多数的修士们都会在淋漓尽致的欢愉中被那些‘血盆大口’撕咬得连骨头渣子都不剩。

也不知是哪一位德高望重的‘邪道’胡诌。说小孩子的过往少,欲望浅,于此幻境中便睡得浅,极易醒过来。于是那些年各路修士进入灵器冢时都会带上几名修为高的小道童以便救自己的狗命。

江逾白入道一年之际便作死地跟着一队散修来过此地,傻不愣登的蠢孩子身上唯一的武器就是一把挂在腰间辟邪的桃木短剑。

当时,蠢孩子江逾白自然而然地着了道,和一团黑雾脸对脸了之后,便陷入了漫无边际的梦。

初春,寒酥已消,草长莺飞。

江逾白立于离火峰顶,在桃花盛开最烂漫之处折枝作剑,引气入体。小小孩童将手中枯枝与心中利剑化为一体,不分昼夜于一方天地中挥剑万次。

仲夏,碧空如洗,池清荷漾。

折吾海波光潋滟,如一片深蓝色的镜,江逾白足尖轻点,踏碎虚空,补精补气补神,筑而成基。

深秋,枫叶似火,层林尽染。

暗夜,星子悬于长空,一道剑波划破苍穹,剑气如练、势若游龙。江逾白剑指之处皆是一片火树银花。以己身灵力锻造不夜天河。

隆冬,山寒水冷,朔风凛冽。

江逾白散发灵识探向丹田肺腑之处,浩荡的灵气汇聚于此成一玻璃珠大小的光球,发出微弱的白光,似是新月初生。

真叫那个满口胡言的老邪道说着了,一年的光景如走马观花一般在江逾白脑子里过了个遍后。毛孩子江逾白就睁开了眼,耗费不过半柱乌檀香的时间。

******

原来入道时练剑于他来讲还是一件快活事情,江逾白看着那团定住的迷雾,自嘲地扯起了嘴角,静默片刻后抱起黎纤沿着鹅卵小径朝最大的那处水榭走去。

房门发出吱呀一声,江逾白扫视一圈,最终将黎纤放在了一张暖玉床上,在暖玉的烘温下,原本蜷曲瑟缩的小身子渐渐舒缓开来。

江逾白摇起黎纤手上的红绳,四角银铃被晃得叮当作响。黎纤依旧无甚反应。

见状,江逾白并拢二指欲直击黎纤檀中穴强行将他唤醒,可未待他下手,便见黎纤恬静的面颊露出肆意明快的笑。

江逾白怔了一怔,这鱼每次冲他笑都是憨憨的,呆呆的,可现在却是灵动的,畅快的。

梦里黎纤笑得越发肆无忌惮,江少主眼底愈发深邃幽暗,他紧盯住黎纤的脸。

到底是什么让黎纤笑得这般快活?是万年前折吾海底自由自在的穿梭游戈,还是同真仙在一起时的相知相伴,抑或是与我这一路的嬉闹玩乐?

片刻后,江逾白长叹一口气后又再度晃起小铃,红线轻颤,从指尖处打出一股灵气,与此同时,一直悄然跟在江逾白身后的黑雾窜至江逾白面前,渗入他鼻息之中。

满屋子的符篆灵器,吉光片羽顷刻间便消失于眼前,取而代之的是一条尽是烟火气息的长街。垂髫小儿嬉戏打闹,叫卖声不绝于耳。

“捏糖球咧!不甜不要钱!”

“刚出锅的糯米藕,香得很啊!”

“……”

食店,酒肆,茶坊,每户铺子的幡子上都是如同图画一般的黑白符号。

江逾白霎时了然,这里应该是黎阳古城,是万年之前,没有自己,只属于黎纤和真仙的时光。

他在整条街上最大的铺子前站定,这是座庙宇。香案上只摆了一只黄铜香炉,两只蜡烛,还有几株富贵竹、君子兰。

供奉的是一张画像,画上之人长身玉立,骨肉匀称,唯独一张脸被片片竹叶遮盖。

江逾白将庙中物件一一扫过,最终停顿在了画像旁的牌位。紫檀木牌上面刻着两个古字,‘浮黎’。

江逾白一瞬间豁然如斯,原来黎纤的黎取自浮黎之黎。

“小伙子,来碗茉莉茶去去火吧。”街角的老头一把扯住江逾白调笑道。

江逾白不知所措地被他撂在椅子上。

旁边小摊子上的壮汉,拿起两坛子酒,趁机凑了过来,“再来坛梨花白吧,瞧你这一脸丧气样,像老婆跟跟人跑了似的,喝大哥这两坛子梨花白后,保管你快乐似神仙。”

“去,你这臭小子,净胡说。”老头呵斥道:“这伙子一看就是外来人,别想着坑人家。”

此刻,江逾白才堪堪反应过来,他茫然道:“老伯,你们……你们能看见我?”

“哈哈哈,你这小老弟,还没喝呢,咋就醉了呢?”壮汉乐呵呵道:“我们咋能看不见你,还真把自个当神仙了。”

江逾白一把夺下壮汉手中的酒,揭下酒封,猛地灌下了两大口。

酒入喉,润泽鲜爽,反倒让江逾白清明了几分:“老伯最近黎阳城有没有什么怪事出现。比如有无大妖现身?”

他一边说一边从纳戒中拿出几颗珍珠置在木桌上。

“有,当然有咧!折吾河里出了只大鱼。”壮汉大哥拿起珍珠用后槽牙咬了几下后,愤懑道:“那妖鱼一下子吃光了河里的所有鱼虾,就如同再世饕餮一般,害得西津渡那些个渔民兄弟吃不上饭。”

“是啊,今天早上他们三五成群地路过我这,说去请浮黎仙长捉妖。”老头回忆道。

“这回必须要去请浮黎仙长了,我听说那鱼因为没有食物,都开始吃人了!”壮汉半真半假地唬道:“小兄弟,你孤身一人来此地,可得小心着,千万别碰上那妖物。”

“……”

“哎,话说你这小兄弟是打哪来的啊?你们那的水土可真养人啊。”

“……”

壮汉喋喋不休地提醒着,江逾白已无心再与他搭话,虽说这只是幻境,他的所作所为不会对现实有一丝一毫的改动,他就只能跟和黎纤记忆中的这些无关紧要的甲乙丙丁对话,甚至幻境的主人公都看不见他。但江逾白依旧执拗地想去看看,瞧瞧万年前的鱼究竟是何模样。

折吾河流域一片死寂,江逾白从上游走到下游,也没有看到半条鱼影。

顺着几个渔民指路,江逾白来到了一座洞府前,说是府邸不过也就是一个破山洞,山洞口横放着好几口口生了锈的大铁锅。

洞口处堆积着一座小山似的白骨,强烈的不安涌上心头,江逾白疾步上前,拿出无妄将骨头块一一挑开,直至检查完最后一块他悬着的心才彻底松了一口气,这座‘骨头山’里没有人骨。都是一些鱼类以及牛羊的骨头。

燃起一张符纸借着光亮继续往里面走,走过狭长的洞身,往深处,便开始有了光亮,两排的夜明珠射散出幽亮的光。江逾白用指腹轻轻摩挲着其中最大的一颗珠子,想起了他二人初见时黎纤那一兜子法宝,不禁有些失笑。黎纤是只富贵鱼。

富贵鱼黎纤此刻就在江逾白眼前。

他面前放了个有木盆大的瓦罐,盛满了海草、珊瑚、小贝壳的瓦罐子里咕嘟咕嘟冒着热气,木架子被这一锅沉甸甸的杂烩压得吱呀作响。

热气弥漫四溢,朦朦胧胧地挡住了江逾白想见的人,他在隐蔽处立了半晌后,耳聪目明的一仙一妖均是没有感觉到他,更让江逾白确定他进入了黎纤的幻境,黎纤记忆深处最柔软纯真的那部分——对真仙的回忆。

是没有他江逾白,只有真仙浮黎的记忆,是纵然遗忘了万余年也依然是潜意识里最明媚美好的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