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暮儿、海鸽不同，当海雀隐隐约约察觉自己监管的这位夫人有些古怪后，反而更加小心翼翼，不敢与四夫人过多来往，唯恐引火上身。

她白天兢兢业业干活，晚上缩在被子里，希望直接睡死过去，哪怕天塌地陷也万事不理，与她无关。结果事与愿违，海雀越是小心畏惧，越是夜不能寐，翻来覆去几个回合后，打算起床喝杯水冷静一下。

海雀摸黑走到外间。这几天月亮不知道跑到哪里，深夜庄园里里外外都是漆黑一片，海雀还没来得及开灯，眼角不意间瞥到窗外微光一闪而过。

像是，有人拿着灯火在院子里走动……海雀僵立在原地，一动不敢动，不知道是幻想还是事实，她感觉到，院里那个人，在朝门口方向移动。

打火机点久了有点烫手，萧染白把它收进衣兜里，手扶墙凭感觉向余霞旧院走去。她实在猜不透男人变来变去的心思，决定开门见山直接问罗天轩。

挂在屋顶的灯泡居然还能发光，只不知是灰尘遮附还是濒临报废，光线微弱，坐在电灯下面的罗天轩在昏暗光影下尤显神情阴寒。他一手支颐，目光沉沉地盯着慢慢走近的萧染白。

萧染白进门一看罗天轩的架势就大感不妙，放慢脚步，给自己思考的时间锤炼语言，不过等她琢磨起罗天轩似笑非笑，一脸“我看你怎么表演”的表情，顿时生出一股怒火……

呔，装什么大爷，她又没欠他的钱！

旧院屋里没多余的家具，就一桌一椅，萧染白想很气势地把一只脚踩在罗天轩身前的桌面上，抬腿试了几次，发现这个动作对于现在的身高难度太大，于是作罢，架起双臂，厉声质问罗天轩：“是你煽动以斯波索要罗琦兰的吧？我看不出这对我们的计划有任何好处。我知道事情没超出掌控，但不管你演什么戏，与罗漳之间有什么计较，都自己绷住了，少把火气撒到我头上！”

罗天轩脸色一下阴郁起来，一双凤眼紧紧盯着萧染白，几乎发出能让空气结冰的寒意：“你以为我是因为罗琦兰而生气？呵，你不是一直自负聪明吗，怎么会猜不出我的心意，少在这里装无辜！”

萧染白真的很无辜地眨眨眼睛：“我又不是你肚子里的蛔虫，就是因为什么都不知道才过来问你！你以为自己是什么，翘个尾巴我就得猜到你是拉屎还是放屁？”

罗天轩眉角跳动，用比平时更加阴沉语调慢慢吐字道：“萧，染，白，不要挑战我的耐性。”

“既然你不肯认错，好，那就把话挑明——我已经清楚你试图陷害春茵的恶行。”

“啥？”

“你引诱春茵半夜夜游！明知道我父亲多在意宵禁令，违者必有重罚，也清楚庄园内有异常情况，却教唆她夜晚外出，当真用心狠毒！”

罗天轩知道春茵出去？联想到海鸽和三夫人，萧染白有点明白了：“你或者你身边的人也听见她发出的动静？”

罗天轩默认，萧染白啼笑皆非，心想春茵小祖宗走这一趟，怕不是把半个庄园吵醒了。

宵儿是自己的人，海鸽靠着利益交换暂时被说服，而三夫人心境不复过往，不愿生事，罗天轩肯定是站在春茵这边，春茵总算有点运气，没有一招不慎陷于死地。

罗天轩见萧染白满不在乎，愈发恼怒。他本有城府，狠狠皱一下眉头便即时把怒意从脸上抹去，缓缓站起身，双手扳过萧染白的肩膀，一张俊美的脸正对着萧染白：“我原知道女子心胸狭隘，你之前一番做作倒是把我蒙骗过去，如今计划只进展到一半，我暂时饶你这回。”

“你记好，春茵对我来说与众不同，你即使长得再像，也绝无可能取代她。我既然已经答应你的要求，自然会说到做到，把小手段都给我收起来，别祸害无辜。”

萧染白猛然抬头：“等等，你以为是我祸害春茵？”

罗天轩见把话挑明到底，萧染白才假装露出“愤懑与困惑”，还在试图继续装无辜耍赖，眼神一下冰冷起来，松开萧染白，用毫无情绪的声音说道：“以斯波的求婚我自有打算，与你无关，你只需抓紧时间尽快获取我父亲的信任，进入书房拿到文件。”

“腿长在自己身上，春茵要去哪里我管不着。何况，罗漳对她看管很严，我可没机会劝她冒险犯错。”

萧染白抓住罗天轩的袖子，她感觉里面误会大了。罗天轩冷漠地甩开她的手：“办好你的任务，别让我再次失望。”转身推门离去。

“他怎么能肯定我对春茵不好？如果春茵出事就是我干的？”

萧染白呆呆地看着敞开的房门和漆黑空落的院子，百感交集，半天才憋叹出一句话：“婆媳矛盾是宇宙真理吗，居然连我也逃不开。”

郁闷加上无趣，萧染白懒得起床，趴在床边数地毯上的格子，直到肚子咕噜噜地响，才慢吞吞地换掉睡衣，走到外间喝鱼汤。

宵儿打开一袋零食，坐在萧染白对面，边吃边汇报：“夫人，刚才我去拿饭时，遇见老爷往琦兰小姐院子里去了。”

“他是劝罗琦兰嫁人吧。”

“哪里是劝，压根就是威胁，指着鼻子骂琦兰小姐再敢违抗命令，就不是罗家的女儿，给他滚出去之类。反正骂了很久，最后小姐磕头认错，表示自己会顺从，老爷就是要她嫁只狗她也认了。”

宵儿把果片咬得咔咔作响，含糊说：“我不是很喜欢琦兰小姐，但看她的样子不知怎么有点可怜，这个鬼地方，不管听话不听话，谁都别想活得舒服。”

罗琦兰既然不再寻死觅活，不会在外面闹出事端给罗家惹嘲笑，可以老老实实出嫁，罗家立即迫不及待通知以斯波，张灯结彩准备婚礼。

许多小女佣从未见过庄园里如此轻佻喧闹，弥漫着久违的快活而忙乱的气息，即使知道不对也控制不了地走出屋子，往挂在屋檐墙上的一串串浅红色灯笼彩剪纸上瞧。

萧染白靠在小院外墙上，听周围女人急急忙忙赶工挂装饰时发出的喊叫声奔跑声，心情大好：“这才有点人情味嘛。”

海雀回以小心的劝说：“夫人，靠墙站立不雅观，您要是累了，小人扶您进屋休息。”

“不回去。走，我们到罗琦兰那凑热闹，我还没见过这边的婚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