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茵的声音大了些，端茶盏进房的暮儿狐疑地在两人之间来回打量。

萧染白把春茵的发辫系好，拨开她的手，坐回床边椅子上：“不要往深想，就字面意思。所以劝你好好吃饭，努力生存，哭泣和自杀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春茵无意识地紧紧揪住床单，团花织锦被揉的不成样子，直到手指拧出红印，眉间终于凝出一点厉色，抬头对萧染白冷哼：“说得轻巧，我又不是没争过。”

“对，就是这个状态，保持住。记得你刚来时，闹得欢实呢，才几天就变成寻死觅活，心如死灰。谁没个一时的气性，能始终坚持自我才是真正的勇敢。”

萧染白从暮儿手中接过茶。暮儿听得糊涂，往后退两步，立在墙角，再不肯让两位夫人离开自己视线，生怕她们暗中生事。

过了片刻，女佣送来热腾腾的饭菜。随着天气转冷，厨房更换新的保温食盒，三菜一汤上桌时色香味俱全，一点没受寒气影响。

厨房早摸清萧染白的喜好，零食准备有糖皮果脯、酥油蛋糕，酸辣泡菜和香料浸泡再烘烤的肉干。萧染白掰开蛋糕，挑剔道：“太单调，下次叫厨房做蛋糕时把肉干撕成肉松裹在糕体里。”

“泡菜和果脯不错，以后按这个标准来。”

春茵看萧染白大啖美食，全无忧愁悲壮的情怀，心里又是鄙夷又是不服，撑着床沿下地，摇摇晃晃走到桌边，拿起汤勺，慢慢呷口鸡汤。

她几天没认真吃饭，此时荤汤下肚一阵犯呕。想到自己要是饿死了，岂不是承认输给萧染白这种浅薄不开化的女人，春茵擦掉眼泪，努力进食。

“四夫人，现在是十点三十分。”暮儿提醒正在啃肉干的萧染白。

“哦，到时间了。我先走，你慢慢吃。”

萧染白示意暮儿递来外套，春茵放下筷子，惊讶问：“你……你这就离开了？只是来劝我吃饭？”

“没有，原本是想找人聊天。我之前哪知道你默不作声就开始闹自杀。”萧染白站在门口，呼出一团白气。

天一冷，步伐也变得迟缓，萧染白在宵儿的翘首期盼中踩点赶回自己的小院。

“夫人，您可算回来了！”宵儿着急到慌张，等暮儿离开房间去后院洗漱，马上缠着萧染白连珠炮般发问：“五夫人有没有闹您？您和她聊什么了，可千万别因为她把咱们的秘密说出去。唔，其实最好不要和她多来往，省得连累您也被不待见。”

“谁不待见我？”

“老爷。您已经知道我们要把各个夫人小姐的情况及时汇报给戒姨楚管家，没准还有机会直接报告到老爷面前。现在五夫人太出格，我在小屋休养时，听见姐妹们都不喜欢她，就怕您和她走得近了，也连带记恨您。在您身边，没人敢不敬，可等老爷问话，谁管得了她们那张嘴，同样一件事，语气变一变，给老爷的感觉就不一样了。”

“这么一说，夫人岂不是处于弱势？”

“倒也不算，我们人多，大家很难一条心，而且老爷给女佣定的规矩相当复杂，没人有胆子诬告陷害，小人只是怕老爷对您留下恶劣印象。”

“唉，说来说去夫人女佣没什么不同，都是在围绕老爷打转啊。”

经过宵儿提醒，萧染白第二天确实察觉到微妙的变化。她白天的饮食用具照旧，厨娘女佣不会有胆子未经许可克扣她，可等晚上，大家聚在一起，区别就出来了。

二夫人轻轻把身子往远离萧染白的方向偏移，三夫人耸拉着一张长脸，似乎萧染白身上的病菌即将传染给她，罗琦兰更不用说，“鄙夷”快要凝成实体，溢出她小小的身体把整个大堂充满。

女佣们的视线若即若离，总之离不开萧染白身边三尺远，绝类店员发现自家场子里进来惯偷后的心照不宣。后走进大堂的罗天轩才坐到自己的位置上，就感觉气氛诡异，微微皱起眉头。

“二夫人，余霞近况如何？”罗天轩向二夫人问道。

二夫人蜷起手指，不安地回答：“多谢关心，余霞现在精神不错，只是天气寒冷，我怕病情反复，不敢让她外出。”

萧染白侧耳旁听两人对话，心里奇怪罗余霞缠绵病榻多年，到底患的是什么病，还想再听下去，罗天轩已经达到目标，闭口不语，不再与二夫人交谈。

春茵仅比罗漳老爷早几分钟进入东堂，二夫人的身子顿时扭得更倾斜，女佣们把视线从萧染白身上收回，开始紧盯这个更加顽劣的五夫人。

萧染白的注意力也全交给春茵，罗老爷在开饭前训斥她几句，自己左耳进右耳出，全没放在心上，等看见春茵食量大增勉强吃下半碗饭，才暗自点头。

系统：“这里只有你在关心她的生存。“

“罗天轩也会……他也会吧？”

萧染白朝罗天轩的方向观望，没把罗天轩的心情研究出来呢，忽听见身后急促的喘息声。

她转身，正与暮儿双目相对。暮儿连忙收起兴奋的表情，低下头去。

“一个个神神叨叨的。”萧染白拔下发簪丢到梳妆台上：“你晚饭时干什么那样看我？盼着我砸了碗？”

“小人不敢。”暮儿弯腰行礼。

“哪有你不敢的？出去，换宵儿来陪我。”

暮儿懊恼自己没藏稳，叫四夫人察觉端倪，无奈地离开北房，和宵儿换班。

“四夫人现在烦我烦得厉害，恐怕好几天不会让我离她太近。全靠你了，务必看紧四夫人。”

宵儿感觉好笑：“多大的事，搞得这么严肃。放心吧，夫人不是小心眼，才不会因为一个眼神记恨你。”

暮儿摇摇头，暗想，四夫人和春茵似的，行事处处违反规矩，一个不守规矩的人，怎么可能是个好人呢。

她不能把大不敬的话说给宵儿听，只再三嘱咐：“等你的腿伤痊愈，四夫人肯定会让你跟她去东堂吃晚餐，到时一定留心四夫人喜欢往谁身上瞧。”

“好，我知道。”宵儿一边答应着，一边卷起自己的被子枕头，准备一会搬到夫人屋中，又从存放物品的抽屉里取出油纸包，想坐在暮儿床上清点香料。

也许是腿脚不便，宵儿向后退时踉跄了一下，香料块和碎末滚了暮儿一床。

“咳，好香！你掰手指那么长一截就够用了，我们之前的用量全不对。”

宵儿点点头，拿着被枕和一块香料，站在门口才张嘴说：“夫人那边没人，我得赶快过去，你帮忙收拾咱们的房间。”

“当然，你快去吧！”

宵儿走到院子里，等身后的门扇合拢，第一件事先深深喘几口气：“可憋坏我了！夫人大约是晚上要做什么，所以把暮儿赶走，希望没点燃的安魂香也管用，能叫暮儿睡得死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