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梅迟疑了一会儿，跟着与佟司锦进到屋子，然后不无担心地道：“奴婢刚听前院说，二姑娘将刘妈妈推倒在地？”

佟司锦心道这消息传得可真快，前院正厅伺候的都是那氏的人，受谁默许不难看出。她撇嘴道：“是她要来打我，我不过是避开，她自己不小心摔倒在地。”

红梅面有难色，她往东厢房那边瞧了瞧道：“二姑娘可能不知，这刘婆子是咱们清合院柳姨娘的亲娘。”

“啥？”佟司锦前世在佟宅生活的时间并不长，她哪里知道这二人居然还是母子关系。自己父亲娶的是刘婆子的女儿？经红梅一说，她才知道原来那氏嫁进佟家时，刘婆子就进来了。后来刘婆子的男人去世，唯一的女儿才满九岁。刘婆子不放心她一人在家，在那氏的许可下，女儿也进到佟家当丫头，还能多领一个人的工钱。

刘婆子这女儿越长越好看，又聪明伶俐，佟海泰便纳了她为妾。因刘婆子的夫家姓柳，大家便称她女儿为柳姨娘。

因红梅是身边可靠的人，佟司锦也没掩饰自己的情绪。她一双秀眉蹙得很紧，她倒不是为自己刚才得罪了刘婆子有所担忧。

她想的是：柳姨娘居然是刘婆子的亲生女儿，而刘婆子是那氏跟前的红人。这中间的关系可真一言难尽。柳姨娘能当上长房的家，背后是那氏给她撑腰？

佟司锦道：“这我以前还真不知，明面上我也看不出她二人的关系。”

“我这是听说，柳姨娘当上姨娘的时候，老太太曾经跟刘妈妈说过，柳姨娘以后是大老爷的人，而刘妈妈是下人，身份有别要记在心头。好像老太太也不愿意刘妈妈跟柳姨娘走得近，所以她们平时就是这样的，叫不知道的人很难发现。”

佟司锦微微点头。她就说嘛，这佟家貌似风平浪静，一团和气，实则就跟海兰屯外那条乌兰河似的，河面平阔，河底下石块堆积，凶险无比。所以她不惜装神弄鬼，让罗二贵去告状，打破这种暂时的平衡与掣肘。

红梅在一旁不无担心，“二姑娘以后可得小心了，东厢房那边会不会对姑娘不利，这个不好说。”

佟司锦微微一笑，拍了拍红梅的胳膊道：“你啊，且把心放回肚子里，只管照顾好我额娘就行。其它的我心里有数。”

红梅还想说什么，但佟司锦那笃定的微笑，让她想起江都时的二姑娘——沉稳又不失活泼，便把话又咽了回去。

佟司锦正想去小厨房看看药熬的情况，她屋子的门砰被推开，柳姨娘赫然站在门口。佟司锦微微皱了眉，道：“怎么姨娘来也不通报一声？”

“通报？长房现在由我当家，何须通报？”

青樱在门外嚷道：“再当家身份也是姨娘，二姑娘可是老太爷嫡亲的孙女。”

跟在柳姨娘身后的金桂伸手要去搧青樱的脸，“你还敢在我们姨娘跟前顶嘴，我看你是活得不耐烦了。”

青樱一把抓住金桂的手腕，用力一捏，痛得金桂吱哇吱哇叫唤。现场这个乱！“行了行了，都给我安静！”柳姨娘一声吼，金桂左手拿着右手腕，痛得呲牙，也不敢出声。

柳姨娘傲慢地抬着下巴道：“我听说你在老太太跟前撒野，老太太待人宽容不予计较，可这并不代表咱们长房就没规矩。禁足你五日，不能出门，抄佛经思过。”

佟司锦目光直视着对方，“一是我从来守规守矩，并没有任何逾矩行为。二是姨娘没有了解清楚当时的情况，草率做决定不妥。三是当时在老太太跟前，老太太没没有责罚我，难道姨娘是说老太太处理不公？”

柳姨娘愣了一下。那氏屋中的小丫头巧秀跟金桂关系好，佟司锦刚出前院正厅大门，巧秀就偷偷跑来跟金桂通报情况，说刘婆子被佟司锦推倒在地。柳姨娘心里的火一下子就蹿上来，她眼下是长房当家的，韩氏悄没声息，杨姨娘也没野心，正好借这不知深浅的二姑娘耍下威风。

柳姨娘本以为面团似的二姑娘能由自己任意拿捏，谁知这面团倒长出筋骨了？没料到这个状况，她一时无应对之措，情急之下抬手就要打佟司锦的巴掌。

青樱跐溜一下钻进来，挡到佟司锦的面前，一叉腰道：“你敢打二姑娘，那金桂就是你的下场。”

青樱不知是佟司锦从哪里带回的野丫头，连个规矩都不懂。而金桂刚才的哀嚎似是真的，柳姨娘想到这里，竟后悔没带几个粗使仆妇过来。

这时，一个虚弱无力的声音传来，“柳氏，锦儿岁数尚小，若有冒犯之处，你多担待。”佟司锦往外一看，说话之人正是韩氏，“额娘，锦儿所说句句是真。红梅，你且扶我额娘回去休息！”

柳姨娘干笑一声，“姐姐都出来说话了，妾还能说什么呢？”她眼风往佟司锦身上扫了一眼，“只不过，二姑娘岁数再小能小到哪里去，老太太要给她说人家呢，到了夫家再不懂规矩，受到教训就惹人笑话了。”她说完话，手一挥，带着痛得眉毛眼睛缩成一团的金桂离开了。

佟司锦扶着韩氏进到屋子里。韩氏脸色苍白，正要开口说话，佟司锦道：“额娘莫说了，女儿心里自有主张。”

韩氏咳嗽了几声，终是放不下心，“也不知老太太要给你说什么样的人……”

佟司锦示意红梅端来汤药，“我见额娘喝了这药，精神气好很多，你就别担心这个担心那个，横竖我也不想嫁人。”

“胡说！你怎么不嫁人？难不成要气死我？！”

佟司锦心里头长叹一口气，只能装出笑脸哄韩氏，说自己会听老太太的安排。韩氏又开始忧虑起女儿的嫁妆，说不知老太太那边准备得如何。佟司锦只得继续哄她，说有老太爷老太太做主，肯定不会差的。

她嘴巴皮子都快要磨破，韩氏喝下的药终是发挥作用，她说了一句“你姐前段时间生病了，待她好起来后你去看看她”，合了眼睛，终是入睡了。

姐姐生病了？难怪父亲从江都回来她也没来家里看看。想到前世姐姐佟司铙也突然死去，佟司锦心里沉甸甸的。

她拉着母亲的手，坐在床边发了一会儿呆，忽然间她想起圆脸细眼睛的吉娜仁，这个小姑娘待人亲近，看着倒是挺好的，找个机会跟她见上一面，得告诉她她哥是被人害死的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