佟司锦是茶壶煮饺子——心里有数。她本来要带绿兰，见绿兰有些犹豫，便由了她去。她与傅佩如坐着佟家的马车走在前头，傅家的马车在后面跟着。

去普福寺的路着实不近，山路蜿蜒，曲折迂廻。有的人不耐这种劳累，便停在道旁歇息。此时她们就路过了三辆停着的马车，好些丫头婆子们站在其中一辆装饰豪华的马车边。一位衣着华丽的中年男子指挥着她们，往里头送水送果子。

傅佩如指着那个中年男人，低声道：“快看，那个人就是咱们江都最富有的人。大家都叫他秦总商，据说他家里特别有钱。我跟你说，总商都是盐商推选出来。”

佟司锦心里一个激灵，敢情这位留着小胡子的男人就是秦总商！她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马车继续前行，总算到了普福寺大门外。寺庙依山而建，古木松柏，苍翠森然。里面传出阵阵诵经声，香火缭绕。进出的人络绎不绝，很是热闹。

丫头婆子侍候她俩下了马车。两家管事儿的婆子交待一些人留在马车跟前候着，另外一些人跟着姑娘们去烧香磕头。佟司锦注意到张婆子自己留下了，她嘴角溢出一丝冷笑——来的路上大家平安无事，可见名堂都在回去的道上了。

佟司锦环视了周围一圈，觉得有哪里不对劲儿。刚才坐在马车里没看仔细，这时她见得真切，自家以前常用的车夫没来，取而代之的是一个黑瘦的男人。

佟司锦心下了然。她倒也没阻着张婆子。一心要作死的人谁也拦不住。她盯了张婆子一眼，和傅佩如手挽着手走进寺庙里头。

普福寺不愧为江都名寺。寺院里头修建的大殿无不是飞檐凌空，斗拱溢彩，气势恢宏。阴天无风，香烛燃烧后的烟雾缭绕在寺庙上空，久久不见散去。走得近了，诵经声木鱼的敲击声混合在一起，响彻在人们的耳边。

傅家那位嬷嬷已经送上帖子，赶过来的执事打开大殿后头的一间寮房。二位姑娘在里面稍加休息后，好去大殿里头烧香。傅佩如天性活泼，这次是她独自与好友一道外出，格外兴奋，一刻也不歇息地来回走着。

寮房周围环境清幽，可这天来寺里的人实在太多，时不时就有成群的人从门前经过。

佟司锦让丫头将点心盒子拿出来，又叫傅佩如过来食用。傅佩如转眼看见乳黄色的萨其玛，高兴地走过来，“这个好吃。上回我吃了就一直在念想这个。”

她拿起一块儿边吃边道：“对了，咱们城中最近流行一种叫羞花闭月的香脂，我都没买着。还是人家给我额娘送了两盒，我才用着。你看我肤色，是不是比以前好多了？”

佟司锦笑道：“你一向肤色就很好。”

傅佩如白她一眼，“我托人打听了，说是苏家铺子独家经营，方子是北边来。哎，那苏家铺子的掌柜就是你表兄，北边来的方子我猜跟你脱不了干系。是不是真的啊？”

佟司锦笑道：“什么都逃不过你的眼睛。那天我见苏大奶奶脸上有痘子，就想起在关外用过一个方子，我不过是多制了一些。”

傅佩如把擦手的帕子一扔，跳起来抱住她的胳膊，“佟姐姐，这个必不能少我的！”说着又用钦佩的目光看她，“难怪我额娘都喜欢你，你真是很厉害。”

佟司锦打哈哈，“有甚厉害的，不过是正好有罢了。”

正说话间，佟司锦突然听到门外传来一阵嘈杂的哭喊声，她本就揣着心事，几步走过去一把拉开门，就看见一位身裹绫罗绸缎的老妇人倒在地上，几个丫头婆子围着她又哭又叫。

佟司锦扒拉开挡住跟前的丫头婆子，蹲下身子仔细一看，只见老妇人双眼紧闭，牙关紧咬，脸色苍白，她一探对方鼻下，感知到有微弱的气息进出——还有救！

她纤手往袖笼里微探，再出来时指甲缝里带了些许聚魂散，洒向老妇人的鼻息处。然后食指与拇指轻点到一起，掐了个诀。最后用拇指按住老妇人的人中，用力按去。

老妇人悠悠转醒，本来安静的丫头婆子们又开始抹泪哭叫，“老太太，你终于醒了，可吓死奴婢们了！”

佟司锦起身准备回屋。有一位岁数大的婆子一把拉住她，跪下给她磕头。

那老妇人见状，知道是这位穿月白色旗袍的少女救了自己。她让丫头把自己扶起来，颤颤微微地要给佟司锦行礼。

佟司锦吓一跳，眼见老妇人要倒，忙叫丫头婆子把她扶到自己的寮房里躺下。

那老妇人努力睁了下眼复又闭上。佟司锦在荷包里翻了一会儿，发现有几粒她给母亲制的药丸，一股脑都塞进老妇人的嘴里。丫头婆子服侍着让老妇人进了些水，过了一阵子，老妇人悠悠醒来。

之前的那个婆子又跪了，“求姑娘再给一些救命药丸，愿意出重金购买。”

佟司锦有些无奈，眼前这个老妇人看着体胖，但实际上脾胃虚弱，再加上被烟熏，上山又经颠簸劳累，不晕倒在地才奇怪呢。

至于老妇人清醒过来，主要是聚魂散发挥了作用。那些药丸是她给京城的母亲制的，对身体有益，但起不了救命的效果。可她也不好解释，只能把荷包翻出来，给对方看个明白，“全部都给了你家老太太。你看，多余的是没有了。”

那婆子还想说什么，被床上躺着的老妇人制止。老妇人与佟司锦道：“今日若不是姑娘相救，老身就要亡在这普福寺里了，不知姑娘是哪家贵女，日后定当上门重谢。”

还没等佟司锦答话，在旁边看得津津有味的傅佩如开口道：“她啊，就是巡盐御史佟大人家的姑娘，二姑娘。”

旁边的婆子道：“我家爷是秦总商。”

秦总商啊！佟司锦愣了一下，合则他家与这秦家的缘分是真够深的了。正好她心里头关于簿册还有疑惑，结识了秦老太太，到时候也好借机行事。想到这里，她笑道：“老太太不必放在心上。我和傅姑娘去大殿烧香，老太太正好在这里休整一下。”

秦老太太笑着点了头。那婆子见二位姑娘带着人离去了，便跺着脚道：“老太太这就把她放走了，我可是看得真切，那药丸一喂到老太太口中，老太太就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