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伸在旁边冷哼道,“你个井底之蛙,这是‘淬原波’神功的威力。”
陈豹放下手,盯着成源看了许久,见他衣服发型都与刚刚那个老态龙钟之人一样,奇道,“淬原波?”
楚伸道,“据说这是西域传来的一门奇异内功,修炼者一经修炼,肤容俱毁,无论你是二八少女还是弱冠少年,都会变成七老八十的模样。”
陈豹自是骇怪,道,“肤容俱毁?还有这种武功?”
楚伸撇了一眼陈豹,道,“那有什么稀奇?‘淬原波’玄妙莫测,以毁坏肉身为代价,达到至臻境界。若我习武可巅峰造极,我也愿意毁坏肉身。”
陈豹道,“不会的,我娘说,没有女子不爱漂亮。”
楚伸怫然不悦,本要开口骂他,却见钟离末看了他二人一眼,便闭上了嘴。
陈豹又问道,“那怎么成源又变年轻了?他...他到底多大年纪?”
楚伸背过身,再不睬他。陈豹也知趣,不再问了,专注看那成源,想道,“我既不是对手,便不去添乱,若宫主真有危难之际,我陈豹用身子去做肉盾!”正算计着,只见那成源身子一晃,左掌横扫,将雷鸷震飞了出去!他身子“铛”地撞上一颗大树,那树身“咔哧”一声,断成两截,埋在雷鸷身上。众红族弟子追过去,一起将那树身抬起,这才把雷鸷搀扶起来。但那雷鸷显是受伤不轻,靠在一红族弟子身上才站直了,他怒瞪向成源,一声令下,“给我放箭!”
陈豹一听,道,“雷阁主!不可!!”话音未落,只见众红族弟子张开火箭弩,“哗哗”射出几十只火箭!火光如流星崩去,在夜空里留下数道余晖!
那成源听见箭声,头也未回,只见他突然双手大展,衣袖齐飞,真气如喷云吐雾般散出,那几十只箭一靠近他,火苗“轰”地燃旺,在空中微一停顿,便倏然反射回来!
雷鸷如惊弓之鸟,吓得面若死灰,立地使出最后一股劲儿,将身前一弟子狠狠掷了出去,挡住那十几只火箭!
楚伸冷哼道,“如此无耻小人,真令人作恶!总管,这人我不如杀了!”
钟离末却只望着成源与张若棲,道,“留着力气对付张若棲,其余人等无需理睬。”
那红族弟子以肉盾挡住了十几只箭,便哀嚎一声倒在地上!雷鸷不管不顾,他身旁红族子弟似也习以为常,毫无微异。只听雷鸷道,“张宫主,今日这忙,我雷鸷已帮了,也算言出必行。只是这成源太过厉害,我只带了几名亲信,实在不是他对手,我雷鸷犯不着为他把我一条命搭上,今日便就到此为止了。”
张若棲一面躲闪一面道,“好,雷阁主言出如山,我张若棲记下了。”
雷鸷瞪向成源,咂咂嘴,道,“走着瞧,早晚有一日,我要扒你的皮吃你的肉。”说完带着其余红族弟子,这就撤退了。
陈豹眼见如此,心中尤是焦急,这时,那成源猛地斜劈一掌,张若棲右肩中招,身子一斜,凤源飞身又向他下盘攻去,张若棲哪里来得及躲避,这便跄踉不稳,滚到地上!陈豹纵身过去,却见那成源停下了手,居高临下的看着张若棲,道,“交出名册。”
张若棲虽然狼狈的坐在地上,脸上却甚么表情也没有,他只是淡漠的望了一眼头顶的明月,道了一句,“长安一片月,万户捣衣声。”接着闷声嗤笑,看向成源,道,“成宫主,你当真以为钟离末大人邀你来,是为了拿这名册么?”
成源一怔,并不说话。
张若棲道,“我张若棲虽算不上绝顶聪明,却也过目成诵,区区一本名册,几百个人的姓名,官职,俸禄,我便花个几日时间,就背下来了。何用带着这本名册引火烧身?”
成源望向钟离末,钟离末却轻捏胡子不言语。
张若棲道,“成宫主,要杀就杀,为何偏逼我交出一本‘早已不存在’的名册?杀人也需出师有名么?”
成源皱起眉,问道,“大人,您......”
钟离末叹了口气,终是惭愧道,“成源老兄,是我骗了你。我知道你不会出山去杀人,但若我请求你打伤张若棲,我十四段再动手,想来你也绝不愿意.....便只得出此下策。成源老兄,此人绝不可留,魏王居心叵测,借圣上下达‘削藩令’之际,与南部三州串通一气,又同南越暗中勾结.....而此人便是为魏王实施合纵连横之计的罪魁祸首,如今南部四州种种祸患都与此人脱不了干系!况且此人乃水棲宫宫主,坐拥海上海卫兵数万人,又同海域外各国关系匪浅,若留得此人活命,于我大宋国,于我大宋国百姓,实在养虎自啮,后患无穷啊!”
成源沉吟道,“南部四州....与南越....”
张若棲扶着右肩慢慢站起来,却是脚步向后,走到了悬崖边上,他左手抓住桥绳的一头,接着望了一眼深不见底的悬崖,然后面对众人道,“今日我料到十四段会动手,也料到十四段会请帮手....但百密一疏,我又怎么料得到成宫主武功如此高强?不过成王败寇,从来如此。”
陈豹走过去,却听张若棲道,“站住。”
张若棲道,“死也没甚么,但死也不能死在十四段的手里。”说完便纵身往悬崖跳去,钟离末大声道,“楚伸!快下手!”
楚伸还未明白怎么回事,已见张若棲身影落下悬崖,又霍然跃起,原是他抓住桥绳冲向高空,再接着落回去,这才恍悟道,“他要借力用力,把桥绳拽下去?!”当即纵身上前,陈豹却抢身挡来,不许她上前一步!
钟离末蹬腿跃前要抓张若棲,身体却不听使唤,又倒在地上,便只得恳请成源,“成源老兄!快抓住他!快动手!不然放虎归山,必遗祸我大宋子民!!”
成源只见张若棲身子下坠,桥绳唯一衔接的一端亦岌岌可危,只怕他再落片刻,桥绳便掉下去了,这就一捏拳头,下了决心,身子飘了过去,去抓那快断开的绳索!
这时,一黑衣人影嗖地欺来,成源挥掌劈去,却见那人弓起手背,抓向成源手肘,接着向外一顶力,自成源腋下空隙钻了过去!成源追上去,右手再发一掌,那人未等他出完招,似乎已知道他要打哪里,一个斜空翻便向右闪去,成源左手再发掌,那人落到地上,双腿一蹬,却是飞了回来,双手灵动如蛇,在空中不知用了甚么法子,手指再次顺到了成源手肘上,又向外一推力,自成源腋下溜了出去!
成源顿时收回掌法,立在原地,不再动手。此时,那绳索‘啪’地一声,断了开来,只见那人纵身扑过去,抓住桥绳,随着木桥和张若棲一起坠下了悬崖!
成源望着悬崖对面道,“木桥另一边还完好无缺,想来张若棲等人会顺着桥爬到山的对面,大人可令十四段的人在山对面埋伏。”
钟离末摇头道,“山对面早有我十四段的人,呵呵,可惜他们能是张若棲的对手么?”
成源道,“大人,‘名册’一事既是子虚乌有,我的用处也派不上了。我红粹宫收了你们十四段的钱并无退回打算,所以今日之事我也不多怪。钟离大人,告辞。”
钟离末道,“成源,你虽爱财,不过有失小节,人无完人,但瑕不掩瑜,在我钟离末心中,你成源乃是侠义之士,张若棲此人...!”
成源道,“大人,此事与钱财无关。日后若张若棲与水棲宫真做出甚么祸乱苍生之事,便是分文不取,我红粹宫也不会视若无睹。只是今日,他既已侥幸逃脱,兴许是....时机未到罢。”说完身子一飘,便不见了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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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竟背着张若棲,来到红水河的南侧渡头。他找了个渔夫,租借了一艘船屋,这就把张若棲放到床上了。他二人坠下悬崖时,木桥受力过大,重重砸在对面山崖上,张若棲本就受了重伤,为这一砸,晕了过去,险些落下桥去。幸得文竟眼疾手快,一手抢来张若棲,将他背在了身后,又费心劳力的从山崖中间爬了上去。
他累的呼哧带喘,见张若棲在床上昏睡不醒,自己便也四肢大开,躺在船板上。这时,有三短一长的清脆竹哨声自远处响起,他蓦地跳起,惊道,“天啻教传音哨?!”这就拿出竹哨回应那声音。不一会儿,甲板上有一阵动静,文竟飞跑出去,一见甲板那人,却吓得跪到了地上,只见那人白衣白发,垂垂之年,不正是自己的师伯——成源!
文竟跪地磕头道,“师伯......”心里却寻思,“传音哨我上次给了红昭一个.....所以红昭给师伯了?完了完了,今日我文竟算是完了.....他不会追来杀张若棲吧?这,这,这怎么办?”
成源道,“张若棲在屋内?”
文竟咽了咽口水,不敢说话。
成源这便要拉开门进到屋内,文竟道,“师伯,他...他是我朋友....我....”
成源冷冷睨了他一眼,道,“所以你便大逆不道,用师伯教你的功夫,对付师伯?”
文竟赧愧不已,无话可说。
成源走进屋内,来到床前,却只摸了摸张若棲脖颈的脉,道,“倒是死不了。”说完点了他的穴位,“让他好好睡一觉罢。”
文竟本以为成源要动手,见他只是点了张若棲的穴位,自是疑惑不解,问道,“师伯?你不杀他?”
成源道,“我不眠不休连赶了三日路,今日又用了十成内力,已内息不调,现下要运功,你便守着我运功罢。”
文竟恭敬道,“是。”
成源这便盘腿床板上运功。文竟只见成源自运功开始,全身皱巴巴的皮肤变得光滑细腻,脸也从古稀老态变成二十多岁的样子,心道,“淬原波毁容坏身,到底名不虚传,师伯一直不传我‘淬原波’最后一式,便是因为这个吗?但若能练成绝顶武学,容貌又算得上甚么?不过,也有可能是因为我到底并非红粹宫的弟子,‘淬原波’是红粹宫的武学,红昭,红端几人都还没学会,又哪里轮得到我....”这样想着想着,便趴在桌子上慢慢睡着了。
等文竟再次醒来,已是日出时候了。他见张若棲还睡着,成源仍在运功,就打了个哈气,慢慢直起身子,伸了个懒腰。他打开窗子,见外面日头露角,映在红河东岸,水气与云雾融在一起,渗着初光,飘飘袅袅,氲氲漫漫,不由即景生情,便单手支颐,望着河岸。
这时,成源运功已成,收了真气。
他张开眼,看着文竟支颐的背影,轻轻道了一句,“你长大了,有些地方很像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