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竟道,“阴兄弟,你身体可还好?”
阴傲天答非所问道,“我最讲总是做梦,梦见咱们在并州结伴而行,也不知临河的草原长起了没有,那时火灾咱们死里逃生.....这么些年过去了,草儿总该长起来了.....”
文竟听到这里,不由回忆起从前,眼前又浮现出那一碧万顷的草原风光,风儿是何等清新,盘旋苍穹的鸟儿是何等自由自在,就笑道,“不是‘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么?草儿一定已经长起来了。”
阴傲天道,“梦里你又教我曲子.....”说着摸了摸手中的笛子。
文竟道,“你还记得阿?我以为这么久你都忘了。”
阴傲天拿起那笛子递给文竟,“你再吹一遍给我听。”
文竟拿起笛子,迟疑道,“我已好久没吹了....”本想拒绝,却见阴傲天直怔怔的看着自己,脸上一点血色也没有,就道,“那我吹吹试试。”便把那笛子贴在嘴上,吹了起来。
那曲子忧伤低沉,比之《花满地》更为凄入脾肺。文竟虽久不吹曲,但因少时常吹奏这曲子,手指一碰笛孔就不自觉按下,原是这手指动作早已铭刻于心,忘却不了。一曲吹完,文竟无限感慨,叹道,“这曲子是我爹作的,他教我时,曾与我说,若是以后遇到了喜欢的人,就吹给她听。可既是喜欢,为何这般哀伤呢?听曲子的人不是都要难过了?”
阴傲天垂眼不应。
这时,门外蓝水芝扛着个大水桶走了进来,水桶里盛着冒热气的洗澡水。文竟闻到一股刺鼻酸涩的草药味道,向水桶里一看,洗澡水竟是全黑的药汤。
阴傲天道,“竟竟,你出去罢,我要沐浴了。”
文竟道,“好。”便将笛子还给了阴傲天,他走出门外,见庞素坐在院子中的石凳上,正拿丝巾轻拭琴弦。
庞素见他走来,手未停下,道,“大老虎先生可与我们教主叙旧完了?”
文竟忧心忡忡道,“我瞧阴傲天精神很差,他是生甚么病了么?”
庞素手轻轻放下,沉寂已而,问道,“大老虎先生与我们教主是甚么样的交情?”
文竟听庞素这话,只以为她是嫌自己一个黑阴教的外人在多管闲事,就道,“我虽与你们教主算不上生死之交,但却一同经历过生死,怎么都算患难之交,他如今这情况,我看是不妙,你与其在这问我与他甚么交情,不如想法让他治病....!”
庞素道,“我黑阴教如今在中原如同过街老鼠,人人喊打,过去曾与我黑阴教有交情之人,都恨不得割席断交,撇清关系。看来大老虎先生您,是个好朋友阿。”
文竟没想到庞素竟是要夸自己,一时间倒不知怎么回了。
庞素又道,“大老虎先生,你说好人会有好报,恶人会有恶报吗?还是这话是恶人骗好人的说辞?”
文竟道,“这绝不是骗人的说辞。好人总会有好报,恶人总会有恶报。”
庞素一双靓眼黯然下来,道,“既然大老虎先生这般说,那我便没甚么可说的了。恶人天不收,总要有人收。”便抱起琴离开了。
文竟听完这话,思索不语。半个时辰后,蓝水芝抱着水桶从阴傲天房中出来,又换了桶清水进去,她召唤文竟道,“教主请你进去。”
文竟进到屋内,阴傲天已换了身锦缎的黑长袍,袍上绣着猩红的花纹,烛光下发着暗绛色的光。文竟看阴傲天虽然脸色惨白,一双丹凤眼却锃锃发亮,痴痴怔怔的望着自己,就问道,“阴兄弟,你怎么了?”
阴傲天抬起手,漆黑的指甲指着木桶,道,“你去洗澡。”
文竟一愣,挠挠头,寻思,“我一路风餐露宿的,确实不讲究干净,难道是身上太臭了?”就闻了闻自己衣服,这一闻,好像确实有些味道,就脱了衣服,进到木桶里。他本也不拘小节,在男性面前洗澡不甚在乎,只是阴傲天一直目不转睛盯着自己,连拿皂角眼珠都要跟着自己的手指转一转,文竟心想,“阴兄弟以前就古古怪怪的,现在我看也没太好。”
待文竟终于洗完澡,脸上的黑泥也尽数去除了,露出一张白璧无瑕的脸,阴傲天更是盯住不动。文竟专心擦完身子,换上蓝水芝为他准备的黑布衣,披散着湿润的长发,坐到阴傲天身前。
阴傲天不自觉身子向前倾,然后耳根微一红,又坐回原位。
文竟问道,“阴兄弟,你身体怎么了?可是生病了?我看你精神很差,听你吐纳气息也不均匀,你是受了内伤么?”
阴傲天道,“我没事,养养就好了。”
文竟疑惑道,“是么?”叹了口气,又问道,“你找唐瑚,却非要闹得这么大,幸亏朱姑娘没甚么事,不然黑阴教与圣草门岂不是..!”
阴傲天沉声道,“不要说这个了,竟竟。”说完伸手按住文竟的肩膀,道,“你想我么?这些年。”
文竟听这话怪里怪气的,甚是肉麻,好似女儿家嘴里才说的出话,但他想到阴傲天的为人,也见怪不怪,思考一会儿,道,“有时会想起你,比如.....”未等说完,阴傲天把头忽然压到文竟肩膀上,接着道,“我们睡觉罢。”这就抱住文竟,躺了下来,接着阴傲天手凌空一挥,房中间桌上的烛台为那力道一吹,熄灭了。
屋内暗下来。
文竟原有好多话想问他,但脖颈触到阴傲天的手,只觉很是冰凉,想到他运功疗伤没多久,该是很疲惫,就摸了摸阴傲天的后脑,道,“那睡吧,明日醒了再说。”又道,“你是冷罢?我身子暖和,你就靠着我睡吧。”
阴傲天只是把头轻轻向下枕,耳朵贴住文竟的左胸,没再说话。
文竟劳碌奔波几日,早已乏了,这时躺在舒适的床上,闻着阴傲天身上淡淡的草药味,听着他微弱的呼吸,很快就睡了过去。
第二日刺眼阳光射到眼皮上,他从床上爬起,身旁却不见了阴傲天。他站起身,走出去,院子内早已一个人都没了,文竟叹了口气,知道阴傲天他们已离开了,只是这一走,又不知何日再重逢。
他回到房里,洗漱完,准备收拾好东西尽快离开,却看到桌子上放了几个圆滚滚的粉嫩桃子,但桃子皮上沾了甚么黑乎乎的东西。文竟走过去,拿起桃子一看,见桃子皮上,用墨水写了一个“竟”字,其余几个桃子也是如此,文竟哈哈一笑,道,“阴兄弟倒学起我来了。”便扒开了桃子皮,一口一口吃掉了桃子。
他收拾好东西,这便要往司隶赶去,却想起两日后还与那白重、柳屏约定要在树林见面,便算计一番,“既然我武功未恢复,暂时收拾不了他们,不如耍耍他们。”这就在绿杨庄的马圈里,铲了些马粪,他强忍臭气,用木棍将马粪弄成药丸大小,一颗颗装进木盒里。接着拿小刀在木盒盖子上刻道:三日断命丸解药。装好又觉不解气,找了个小空瓶,接了些尿进去,盖好盖子,装进木盒内,又刻字在木盒外面道:一起服用。
文竟带着木盒进到森林中,在昨日几人争执的几颗树前,将木盒绑在一颗大树最显眼的位置上,这就笑嘻嘻的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