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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4、十二、春去春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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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人一起到了楼上另一间包房内,柳凤溪邀请何少问坐到自己身旁,何少问客气一声坐了下去,扫视房内,却见文竟已不见了,兀自纳闷。

李道生道,“琼梳公子呢?”

张若棲道,“他睡着了,你莫去扰他。”

魏其正道,“琼梳公子也一同来了?去年中秋宴他唱的那首《翠园枝》,那歌声,当真是余音绕梁,三日不绝。”

李道生惊喜道,“琼梳公子还会唱歌?那我可要听一听!”

柳凤溪道,“《翠园枝》?哼,不过是些淫声乱乐罢了,有甚么好听的。音乐应是尽善尽美,和轻恬逸才对。是吧,何公子?”

何少问正想着文竟去了哪里,也无心理会这几人说话,此时突听柳凤溪唤自己,便只将最后听到的‘和轻恬逸’四个字加以解释,“对,‘和、静、清、远、古、澹、恬、逸’便是《乐经》中所说的好音乐。”

柳凤溪笑道,“何公子,我瞧你是我的知音。对了,你今年多大了?可有婚配了?我姐姐也是位爱好雅乐之人,琴技与我难分伯仲,长相么,便算不上是国色天香,也可说是艳若桃李,而起她尤其欣赏精通音乐之人。何公子你一表非凡,当世才度,如若你不介意,回到中原之后,可愿随我去交州游览一番,我定好好招待你,将我姐姐呀.....”说到此处,眼角瞧了一眼张若棲。“介绍给你认识!”

张若棲神情淡漠的看着门外,也不知在想些。

何少问道,“这,我,我已有未婚妻了......况且我庄内还有事,实在不遑游览,还是等日后有机会再去世子殿下的府上拜访。”

柳凤溪眉一挑,道,“未婚妻?”

何少问道,“是,我与她自小相识,青梅竹马,今年十月便要成亲了。”

柳凤溪道,“倒是美事一桩,那我先恭喜何公子了。”

李道生摇头道,“十月份就要成亲了?唉,成亲便是成家,成了家又哪有自在可言?没趣!没趣!要我说,‘万花丛中过,片叶不留身’才是趣味!”

柳凤溪道,“那琼梳公子也是叶子不成?”

李道生道,“自然不是,琼梳公子是花丛中那朵万花之王,色香绝伦!有了他,其他的花便不再是花!”

柳凤溪道,“张公子,我这老三难得如此喜欢一个人,你就当真不肯割爱么?”

李道生眉欢眼笑,道,“若得琼梳,虽死无憾矣!”

张若棲睨向柳凤溪,道,“这事等回中原再定。”柳凤溪已知张若棲意思,虽是不甘,却也不好再提。

李道生笑道,“那我随你们一起回中原!”

何少问站起身道,“我出去方便一下。”便出了门,却不下楼,而是向前面去,想找找文竟是否在别间包房,怎知刚走到拐角处,便听楼下一声清短的口哨音,他未多想就走下楼去。

一下楼,就为文竟抓了过来,二人走到后院一隐蔽处,文竟气道,“我给你使眼色,叫你赶紧走,你在这喝甚么酒?!申时还未到,快走!”

何少问道,“我以为你打眼色要我留下来呢.....文教主,不知你们在北流岛处预备做甚么事?可有需要我尽绵薄之力的地方?”

文竟道,“带着你的琴赶紧走!!不要上楼打告别了,走!”便指着围墙,叫他□□飞走。何少问只得遵从,背起琴匣子这就飞走了。文竟见他远去,不由松口气,他穿过长廊,正要走回阁楼里,却在门后听见张若棲与洪迈的说话声。

那洪迈鞠躬道,“多谢张宫主刚刚救命之恩,我与庞素合谋算计您,您却大度不嫌,实在令洪某人我自惭形秽。”

张若棲道,“洪掌柜,人无完人,瑕不掩瑜。我看你倒是个计秘之士,既善谋术,又可左右逢源,为何偏偏甘心匿伏在这北流岛上?做一个酒楼的掌柜?”

洪迈叹道,“实不相瞒,我乃戴罪之身,十年前在老家广陵私贩海盐,犯了宋法,还是最后花钱疏通,才得以不死,留着一条命,逃到这法外之地的北流岛来。”

张若棲笑道,“天下税赋,盐利占半。大宋法明令,私下贩盐者,轻则当斩,重则株连九族。洪掌柜,果真爱财如命啊。”

洪迈哈哈一笑,似乎被人说贪财也满不在乎。

张若棲又道,“你在老家可还有亲人?”

洪迈脸一沉,叹道,“有妻有子.....只是都不敢与我再有联系了......唉.....此生不知能否再见他们.....”

张若棲道,“富贵虽好,可孑然一身,无所依傍,喜怒哀乐也无人分享,又有甚么意思?若有一日,你即可钱布天下,堆金叠玉,又能除去罪名,衣锦还乡,与家人团聚,你觉得如何?”

洪迈道,“这......谈何容易....除非圣旨大赦.....不过若真有这一日,我洪迈愿鞠躬尽瘁,在所不惜。”

张若棲道,“海纳百川,有容乃大。风云会合,及锋而试。不如等天变,到时看洪掌柜是否会乘浪而上。”

洪迈敛容,沉吟过后,郑重其辞道,“我已知晓了。厨子已做好饭菜,我要赶紧招待,免得贵客久等。”便低下头,退到厨房去。

文竟在门后想,“张若棲这是在收买人心么?这人虽有些智谋,可过于贪财,怕会坏事罢。”待洪迈与伙计端菜上楼后,张若棲才打开门,走到长廊拐角,问背靠墙站的文竟,“听了多久?”不等文竟答,就道,“无妨,何庄主呢?我看他过来了。”

文竟道,“他有急事,着急忙慌就抱着琴走了!”

张若棲冷笑一声,“可真巧阿。”说着直视文竟,文竟抿着嘴回视他。少时,张若棲抬起左手,将文竟的脸上的一块泥土,涂匀开覆住脸上皮肤,道,“你就在这等着,脸不用洗了,一会儿寒林会过来,带你回麒麟船上,进到船里再不要出屋子,我自会送你走。”说完放下手,转过身去。

文竟道,“你不问我为甚么去捣乱,放庞素走?还有你为何要替何少问撒谎?”

张若棲冷冷道,“无论是黑阴教,你,还是何少问,都与我无干,多一事不如省一事。”这就上楼去了。

半柱香后,霍寒林果然来了,他带了一件水棲宫的海卫兵布袍给文竟换上,又驱唤楼上两个海卫兵一起离开了祥丰阁。回到船内,文竟自是听从了张若棲的嘱咐,再未踏出房门半步。

两日后一天深夜,霍寒林来敲门,“琼梳公子,是我。”

文竟打开门,只见霍寒林穿着一身夜行衣,手拿着一卷衣服,背着一袋包袱站在门口,文竟问道,“怎么,有事?”

霍寒林作揖,小声道,“琼梳公子,船已行到会稽的侯官县处,再行就要向西去了,宫主让我带你马上离开。”说着将手中衣物递给文竟,“您快换上夜行衣。”

文竟套上夜行衣和面罩,这便随霍寒林入地下二层走。那地下二层俨然已撤去了海卫兵,一个人也没有。二人穿过走廊来到船尾,霍寒林打开一个拴着铁索的门,门外是无垠大海,只是门脊上系着一艘小木船。

霍寒林先行跳到那小木船上道,“琼梳公子,你请下来吧。麒麟船会在此停约一个时辰,我送你上岸后,还要赶回来,咱们快点罢。”

文竟跳下床,坐到船前,霍寒林坐到船尾摇起船桨,二人这便向北面那侯官渡头划去。文竟望着麒麟船渐渐远去,不知怎地,心中好似压住了一股莫名的,沉沉的东西,挥之不去。

这时,船上忽然响起了低沉悲戚的笛声,好似春末琼花飘落时发出的哀叹。文竟望不见吹笛之人,只看到黑冥冥的麒麟船,在阴沉霭霭的月夜下荡着。

“临走前吹‘花满地’,是给我送行么?”文竟只是摇头,却不愿再想了。

到了渡口,霍寒林送文竟上岸,又将身后包袱交给文竟,文竟一拿那沉甸甸的包袱便知是银两,拒绝道,“这东西,我不收...!”

霍寒林道,“琼梳公子,你莫为难我,这是宫主差我办的事,若你不愿收,等我走后,自行丢掉就是。”说完又做一揖,“琼梳公子,山高水远,后会有期。”说完跃上木船,划船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