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竟思忖良久,心想,“他这时与我撕破脸,是想谈条件么?”便试探问道,“怎么,宫主大人,你既知道自己山穷水尽了,又何用对我说这种话?我若这时与你反目,你能得到甚么好处?”
张若棲道,“那日雨夜,海卫兵在浮云苑前抓到你,你可知这之前发生了甚么?”
文竟一怔,斟酌片刻,还是决定来个半真半假,就道,“不知道。”
张若棲道,“这之前,有一外来的轻功高手擅闯北宫,还与霍寒林交了手。”
文竟点头又摇头,嘴上可甚么也不说。
张若棲道,“霍寒林怀疑这个轻功高手就是你,可我却心有疑虑,你我总算‘亲近’相处了一个月之久,你有没有武功我可是一清二楚,而且在到水棲宫之前,你身如残废,完全不能自理...呵呵,不过据说,你曾找过我水棲宫的工匠去撬开一个工艺奇特的手镯,你可是打开那手镯之后便突然会了轻功?我若没记错,九江城初见的第二日,你便请求我替你打开那个手镯?”
文竟虽眯着眼不动声色,心中却早已思绪如麻,想道,“我可真蠢,我早该知道自己一举一动都在张若棲眼皮子底下,也不知是彩儿还是那牛师傅通风报信....所以这一个多月,他一直装糊涂,戏弄老子,这张若棲这畜生简直拿我当猴儿耍,他奶奶的,气死我了....!我今日非...!”但气归气,这一想却又觉不大对劲,就问道,“你开始怀疑我,是因为宋春阳告诉你,我不是真正的琼梳?这之前,你并未怀疑过我?”
张若棲道,“我虽觉得你身体不太好,却也未多放在心中。水棲宫内有多少男男女女,你不过是其中之一,并无特别之处。”
张若棲这话多少有贬低之意,文竟却不大在意,只想道,“那日我二人第一次见,张若棲说得是我嗓子有恙,身子不适.....而后一路那般对我,的确没甚么异样,倒是直到解开春草镯子后,他就再未私下见过我.....那看来张若棲说得是实话,他在我二人初遇时,应该没有怀疑过我,是那日我夜闯北宫撞见霍寒林,又遇见宋春阳后,张若棲才开始怀疑自己。不过任凭张若棲本事如何神通广大,也不可能猜到我的真实的身份....”如此一想,那日张若棲在白凤远手中救走自己,只怕也并非如他所言全是‘见溺不救’之举,而是多少也存了探清自己底细的打算。文竟想到这里,对张若棲的所作所为又更觉得困惑,于他这时揭露自己底细亦想不理解,迁思回虑也只想到了一种可能,便是张若棲此时身中剧毒,如同废人,事事需依靠自己,因而这时故意逼着自己交代出来历底细,然后同自己做个交易么?”
文竟不敢断定自己是否猜对了张若棲的心思,因而举棋不定,倒是张若棲一直泰然处之的坐着。
文竟斟酌多时,终于开口问道,“张宫主,你如今甚么境遇?走路吃饭喝水,爬个山都需靠我,所以你这时这般问我,可是想与我做个交易?”
张若棲淡淡道,“交易?这要看你要的,同我要的,是否等量。”
文竟见他这般态度,心中微怒,道,“张宫主,如今你是拿自己性命和水棲宫来做比较,你未免说得太免轻描淡写了罢?”
张若棲只道,“水棲宫没了我,也不会落入我舅舅手中。至于我的命,人固有一死。”话说到这里,就不去说了。
文竟见他说得胸有成竹,却不大相信,冷笑道,“张宫主,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吹牛皮呢?”
张若棲淡漠不语。
文竟这时既觉双方已撕了面具,便也毋宁装下去,就不客气道,“张宫主,我再问一次,你可是在与我谈条件?做交易?”
张若棲只是道,“也许是。”那语气甚是索然寡味,好似他说得是与自己无关痛痒之事。
文竟越听越来气,心道张若棲已如此处境,却还在这拿腔作势,实在有些可笑,但想到此人性格骄纵自负,怕不愿低三下四放低姿态,自己倒也不必与他计较,就道,“张宫主,那你说这话,我便当你是答应了。我倒确实有目的接近你,不过当中曲折不足道也,如今你身处险境,我亦可不计前嫌助你脱难,只不过事后....”文竟说到这里,当即戛然而止,只因他突然意识到,自己这时已是左右两难了。
张若棲默然看着文竟,文竟眨眨眼,半天不应声,当真心烦意乱起来。他本想着既然要同张若棲做交易,便开诚布公,将自己在楼中楼受人暗算又掉了包的事道出来,好令张若棲知道,那一个月他曾对自己做了何等不可饶恕之事。自己来到水棲宫一路上,实含垢忍辱,生不如死,因而二人之间的仇恨在文竟心中,绝无法轻易抹消,所以这个交易就是:自己助张若棲一臂之力,待除去白凤远之后,张若棲需与自己来一场以武较量的生死之战。
文竟心道,“我本想着,我二人以武会战。届时我拼尽全力,雪耻报仇,无论胜败如何,这奇耻大辱,我文竟才能真正放下。只是这一坦白,张若棲岂不是就知道我是谁了?”
文竟自接任天啻教后,对张若棲的心情便甚为复杂,他对张若棲既有倾慕相惜之情,又存有些许嫉妒之感,尤因这些年水棲宫在张若棲带领下愈渐强盛,而天啻教却磨难不断,以是在文章心中何尝没想过,自己所带领的天啻教可有朝一日超越张若棲带领的水棲宫?所以这时,他又怎愿意全盘托出,将自己真实身份说出来?“我堂堂一男子汉,失利中了圈套就够丢人现眼了,还为另一男子做出那不齿之事,实卑贱至极,我若全说出来,不单污了我文竟之名,还毁我天啻教的声誉,叫张若棲一辈子看不起.....”这一想来,只觉如何都说不出口,便又是摇头又是叹气,想来想去,又只能转开话问道,“张宫主,你年纪轻轻,身手了得,若只论武功的话,当今武林,在众多与你年纪相仿者之中,你可算得上第一了?”
张若棲一颦眉,寻思道,“我甚少涉入中原武林,这事实在无从比较,但若单论武功,比我高强者还是不少的,比如那黑阴教教主阴傲天,我二人几年前曾交过手,并未分出过胜负,而且他擅长用鞭,那时与我比划却是赤手空拳,已对我做了极大让步,若他那时用鞭法来对付我,我未必是他对手。还有三年前武林大会独占鳌头的丁家庄少庄主丁俊,绿弦山庄新任庄主何少问,少林寺的空明和尚,天啻教教主文竟,这些年少有成之士,我都有所耳闻,他们的武功恐怕都不在我张若棲之下。”
文竟见他说这话时,并无一丝轻慢,而是十分诚恳,显然所言就是心中所想。又听他最后念道出自己的名字,感慨良多,犹豫再三,终是打消了道出自己真实身份的念头。他摇摇头,便只顺着张若棲的话,心不在焉的道,“我还以为你张若棲的甀冰本纪,已是武林中绝顶武功了。”
张若棲突然哈哈一乐,鄙视似看了一眼文竟,道,“所以你留在我身侧,就是为了甀冰本纪?你以为水天云阁会有甀冰本纪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