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在虢首封露出破绽的那一刻，广覆就在大投屏前扬起一只手。高高举过头顶的手指尖上微光闪烁。只要他确信虢首封无力应付正面刚来的行尸，就准备扭转整个局面。

何济世自以为能夺取到的一线天大机缘，其实根本不存在。

不过根本轮不到广覆出手，易云嫦就抢先解决掉行尸。她动用的手段太过惨烈，连广覆都看到心惊肉跳。再看虢首封，已然发狂。

屏幕上明显释放出一波灵压，压制住整场都在群魔乱舞的幻境。

何济世躲在黑暗中不现身又如何？这一波无差别音波兼灵识攻击无死角扩散，虽然暴露虢首封一张底牌，可也是出其不意地给予何济世重创。要怪，就怪他自己舍了契约原身和临时借来的肉壳，一意孤行将魂体暴露在外吧。

魂体本就脆弱，更何况又对上克星似的灵识攻击？这一波激烈交锋，最终以虢首封误打误撞而赢了全场。

广笔放下手，摇头轻笑：“年轻人哪。”

血气方刚的时光可真美好。

虢首封跪下去，双手撑在地上大口喘息。他浑身发抖。

“夜三哥！”

劫后余生的几个人都很狼狈，纷纷跌坐在自己坚守的地方。古希道回头一看，吓得魂飞魄散。“你没事吧？”这个时候可别再来一波尸潮啊，不然铁定得完！

虢首封没有说话，上嘴皮和下嘴皮不停地打架。易云嫦扶住他的手臂。虢首封一把把人抱进怀里，疯狂地亲吻。

易云嫦整个人都懵了。她从未见过虢首封失去控制的一面。她竭力挣扎着，越挣扎，束缚她的力气越大。“等等，虢首封，有人……啊，”她痛呼一声，结果引爆更强劲的禁锢。

虢首封的犬齿在她颈侧留下小小的凹印，一路向下。

“不要！”

这一次虢首封浑若未觉。

他确实没有听见。整个人意识都涣散了，眼睛象两团黑色漩涡，表面上没有倒映出任何物体。他视若不见地紧紧逡巡眼前一片白瓷般细腻的肌肤，人一直在发抖，心里有个空洞，越扩越大，里面呼呼地倒灌黑风。

不够，这样的距离、这样的接触面积根本不够。他象是饥渴了很多天的垂死者，费尽力气也只有舌尖感受到一点水意。这种得到一点点的感觉，比起从来没有得到过的感觉还要糟糕。心里空洞大开，化成一张难耐的大嘴，只想凶狠地吞噬掉什么东西。

何贞姑和古希道纷纷感觉不对劲，上前想把易云嫦从他怀里拉出来。

何贞姑：“夜三，你冷静一点。她现在没事了，可是你再用力，会把她拦腰折断。夜三！”

虢首封抬起通红的眼睛，冷冷地看向他们。那种犹如洪荒凶兽盯紧猎物的视线掠过去，何贞姑和古希道吓得停下了所有的动作。下一秒，两个人齐齐倒飞出去。

“贞姑？”古希道手脚并用地爬过去，确认何贞姑没事后，这才转向虢首封。何贞姑一把拉住他。

“别去。他不对劲。”

古希道看着被虢首封圈得紧紧一团的易云嫦。“可……”

“冒然刺激他的话，才会害了云嫦。”何贞姑凭着直觉找到关键，“看来他无论如何也不会松手。云嫦乖乖呆着不动反而会好受一些。云嫦，听见了吗？”

“嗯。”

古希道茫然地发愣：“啊，怎么会变成这样？”没想到夜三哥也有这么兽性的一面！

何贞姑想起刚刚虢首封的眼神，后怕地摇摇头。“刚刚云嫦替他挡了一次行尸攻击，中间爆破太快来不及收手，害自己受了点小伤。恐怕就是因此刺激夜三失去了理智。”

一直在听两人对话的易云嫦眉头一跳，目光追寻着神情狂乱的虢首封。

是因为我吗？她想。

虢首封仍然沉浸在可怕的幻觉里——他感知自己正在失去什么东西。尽管他竭力挽留，那种东西还是象流沙一样，从收不拢的指缝里流泄出去。他为此发疯，无论怎么做都无法扭转颓势。灵魂在肉壳里无声咆哮，血泪从灵眼里静静流淌。

那种从他指缝里流出去的东西，在他脚边积拢，眷恋不去，化作一滩水洼，从中间探出一股涓流逆行而上，轻轻贴在他的脸边。

虢首封从来没想过会失而复得，登时愣住了。

“首封？你还好吗？”

又有一种同样冰凉、但是更柔软的东西在轻轻地接触他，蜻蜓点水般点在他的额面、眼睑、鼻尖和嘴唇上，象绵花糖一样甜腻的触觉。

贴在脸边的触感暂时离开，并没有离开太远，而是在他眼前白花花的一晃。

“你是不是在担心我的手？看，好好的。”

太快了。他心里终于出现一点正常的回应。他心说这种痊愈速度太不正常，不正常到可怕的程度。

“我把手擦干净你再亲它……好不好？”这个声音很小很小，象是忍着无限羞意，怯怯地贴在他耳边。

亲？虢首封已经涣散很久的眼神终于在对方的声音里一点点凝回来，原本漆黑的双眸上开始倒映出一个白玉般的易云嫦。

他含糊地叫了一声：“云嫦。”

易云嫦松了口气：果然是因为她又伤了手的缘故。她再次在他眼前晃晃手。“你看，我的手没势，我人也没事。真的一点事也没有。你抱得太紧了，我感觉有点难受。”

虢首封缓缓松开双臂，也只是松开一点，仍然保持着圈锢的姿势。易云嫦在他怀里换了一个舒服点的姿势，反手环住他，轻轻舒了口气：“这样舒服多了。”

虢首封猛然低头，埋首在她颈窝里发出一声呜咽。

易云嫦先是浑身僵硬，随后渐渐放松，手绕到他的背后轻轻拍抚：“我没事。我们都没事。快休息一下，免得等会何济世又操纵行尸来进攻了。”

虢首封贪婪地汲取着她的气息。

我以为我所有的努力是为了保护你，不，其实是为了保护我自己。

“易云嫦，”虢首封紧紧把她的脑袋按在自己怀里，咬牙切齿地说，“我再说一遍，你一定要保护好自己。懂吗？一定。如果你……那我……”最可怕的可能性稍稍在识海里闪了闪，都会让他发疯。

“你这么说就没道理啦，不孝子孙。”广覆的笑声钻进他的耳朵。“看来你还是不太明白‘修道’意味着什么。”

虢首封渐渐抬起头，目光投向宛如实质的黑暗里。“广覆。”他从牙缝里挤出声音。

广覆：“？”

“你怎么越来越生气了？提出交易的是我，可不同意交易的人是你啊。固执己见的人是你，险些丢掉易狗小友性命的人是你，你的决策你作主，难道这也能算是我的错？”

虢首封深吸一口气。一口气的功夫里，十八层楼的灵府大厦每面墙、地板、天花板……每个角落里都长蘑菇似地冒出大大小小数也数不清的扩音喇叭。

广覆捧手里热气袅袅的小茶杯啪嗒一下，在脚边摔得粉碎。他双手捂面，耳朵里已经自动填上了一对隔音耳塞——当然并没有用。

“别……”他无力呻吟，随即被虢首封的怒吼声取代。那吼声充满报复性，音量大到让人口吐白沫、浑身打摆。

“我答应”、“我答应”、“我答应”。

音波震得整个灵府龟裂，到处出现蛛纹，连落地窗都被震得冰裂。

灵府里哐——哐——哐——的回音动荡：“我已经答应你了，现在轮到你——如果再让她流血……你看着办！”

广覆直接跪在大投屏前大口喘息。刚刚那一吼，吼得他灵识不全、近乎失智，哪怕现在喇叭全缩不见，他脑子里还在嗡嗡嗡地乱成一片。

不孝子孙，今天上线欺负祖宗了吗？

日常任务：在线欺负祖宗。（4/10）

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