虢首封作为夜行者老三，与世家贵阀频繁接触，很了解一些人的尿性。

哪怕天王老子亲自动手，都摁不住世家贵阀滑泥鳅一样的梗脖子。他们对地主都是口服心不服，又怎么会对凰袅娜一个代理人言听计从？如果世家贵阀能表现出乖巧温驯又懂事的模样，配合调查配合调解，姬覆又何必提前半个月就通知虢首封加急昆仑赶回来，给凰袅娜掠阵？

虢首封半信半疑地问：“他们交了人？”

凰袅娜：“交了。第一个交人的是阴阳道氏。”

“哦！”

夔地权力的金字塔呈现一个怪现象：实力越低微的越蹦跶越彰显自己的存在，实力越高的越低调越神秘。

阴阳道氏在大多数夔地人眼里，就是一个家族，除此之外，人们对他们了解得很少。每逢夔地遭遇大事，都会看见他们站出来捍卫地主权利，是不可多得的拥地主一派。

凰袅娜：“知道阴阳道氏把谁交出来吗？”

“谁？”

“阴阳祁峰。”

“哇！”虢首封惊叹。这可不是交人挨罚这么简单了，而是卖了凰袅娜一个天大的面子。他笑说：“真不愧是老资历的地主党。如果是常鬼氏，恐怕就没这么配合了吧？阴阳祁峰似乎是目前唯一指定的阴阳道家的家长继承人？”

“嗯。”凰袅娜点点头。

交出阴阳祁峰，就等于是把脖子伸到凰袅娜的手里，任其拿捏。

阴阳道氏是最无辜的牵连者。他们是被人生拉硬拽拽入圈套里。整场风波里，属他们目光最精准，从入盅开始便竭力维持自己的中立态度，任人如何推搡或是撕咬都咬紧牙关一声不吭。除了最早阴阳祁峰维护易云嫦的寥寥数语之外，他们对外界的回应全部简洁到了“不”、“没有”、“是的”这种程度。所以处于混乱漩涡的中心，阴阳道氏却是四家祸首中责任最轻的一家。

而除吞口家之外，阴阳道家又是受委屈最多的一家。

如果凰袅娜直接把阴阳祁峰弄死了，阴阳道家表面上不会说什么，但暗地里却不会再接受地主的掌控。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就算他们明天就五马分尸，今天晚上还能让凰袅娜、地主乃致整个夔地遭受重创。

凰袅娜在处理阴阳道氏“祸首”问题上，必须表现得慎之又慎。重了，阴阳道氏会反水；轻了，其他三家甚至是整个夔地的世家贵阀都不服气。

爽快交出阴阳祁峰，看上去是阴阳道氏对凰袅娜、对地主的大步退让。其实是以退为进的致命手段。

虢首封嗅觉敏锐，他忽然感到异样：“怎么会是阴阳道家第一个交人？其余三家呢？”

灵界以地主为尊，世家次之，最后是贵阀。发生什么事，应该是贵阀先顶上，其次是世家，最后是地主。如今怎么反其道而行？

凰袅娜笑嘻嘻地回答：“其实吧，一开始提议交人的时候，谁都没动。没办法，我亲自去阴阳道家劝他们把人先交出来。没想到，他们一交，就交了个大炸药包给我。我也被他们吓了一大跳呢。”

别说她，虢首封也被吓了一跳，顿时哭笑不得地说：“姐，你胆子也太肥了吧？”

踢馆先踢阴阳道，不怕把脚崴了吗？都说柿子先拿软的捏，凰袅娜可硬气了，先挑最硬的骨头来啃。

“那你怎么处罚的阴阳祁峰？”

“他又不是首恶，能怎么罚？那么多双眼睛盯着呢，当然是重拿轻放啊。”凰袅娜停在阴阳道本宅的二楼廊道中，推开窗户。清风吹进来，撩动她华丽云卷般的波浪长发。微微荡拂间，大波浪卷发折射出迷人的光芒。

她凝神望出窗外的模样美极艳极。

顺着她的视线，可以看见不远处的大樱树。只可惜现在不是开花的时候，满枝旧绿新绿相迭，风中摇曳，落下几片零丁叶。有个小童正孤独地站在树下发呆。

古希道愣了愣，突然兴奋得大叫：“快看快看，那是我。那是我啊。夜三哥，没想到我们这么早就见面了，你怎么都不告诉我？”

虢首封沉默。

古希道自己兴奋了大半晌，然后才笑咪咪地闭上嘴继续看。他神态轻松得象坐电影院看电影，如果再给他一捧爆米花和杯可乐就更完美了。

凰袅娜看着树下的小孩，说到阴阳祁峰。

“……他不过是在错误的地点、错误的时间对错误的人说了一句正确的话。纵然他有错，但我当着众人的面扇他巴掌，那就变成我也有问题了。”

“我罚他去内庭禁闭自省，修三年的闭嘴禅。”凰袅娜说，“他很开心地去了。”

“这也叫罚？”

“当然是罚啊。”凰袅娜露出一个狡黠的微笑，“祸从口出，当然得罚嘴对不对？修三年闭嘴禅，就是三年不准说话，可不憋死人？”

虢首封哈哈大笑。

内庭可不是指阴阳道家的后花园，而是指地主建在沙市的一座行宫。那地方在两万年前曾是整个夔地最大的官方行政核心，叫海通大厦什么的。两万年前夔地第一任地主殒落、夔地沦为乱序之地后，鬼族便占了那座大厦，自封为地主，也行之有效地管理了夔地好一段时间。

所以严格意义上来说，那地方是极受重视的风水宝地。任何人在那儿住一段时间都能沾身好运道。

而且内庭下面压着一条历经两万年还没有衰减的大灵脉，堪称全灵界的根基。至今还能在灵脉里挖出灵石，只要适度挖矿，可再保万年不竭。内庭镇在灵脉中段一处喷发灵眼之上，是个绝佳的修炼场所。古往今来，也只有少数凰氏被允许在内庭小住一段时间进行修炼。

虽然凰袅娜罚阴阳祁峰三年自省，但是却赋予他一个绝佳的实力提升机会。等三年期过，阴阳祁峰指不定会强成什么怪物模样。这样典型的明贬暗褒招术，把旁边一干围观群众嫉妒得眼睛都红了，只恨自己当初为什么没有以身下水，搏一搏这个“惩罚”。

虢首封衷心称赞：“看来姬覆白替你担心了。”

提到姬覆，凰袅娜的笑靥一僵。

凰袅娜伸手弹他的额头。“有什么了不起的？我只是借着堂哥的便利，给阴阳道氏还了个大人情。”她说的堂哥就是夔地地主凰司。内庭是地主私所，借内庭给阴阳祁峰修炼，还不是凰司一句话的事？

凰袅娜第一招就折服了阴阳道氏，后面三家便不敢嚣张了。

凰袅娜的目光落在樱花树下的小孩身上。“至于那个孩子——”

场外的真人古希道瞪眼：“噫？”他不好意思地挠挠后脑勺。“奇怪了，我怎么一点印象都没有？”

“你当然会没印象。”虢首封沉声说。

“啊？为什么？”

凰袅娜声音冷冷清清地飘过来：“那孩子才是阴阳道家真正的\"祸首’。”

古希道怔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