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阳道氏宁可把阴阳祁峰推出来受罚，死也要保住那孩子。”凰袅娜摇头叹息，“我当真替阴阳道觉得不值。”

古希道哑声问：“这是什么意思？什么叫我才是真祸首？是因为——我带头闹事的缘故？”

不仅仅是对易狗的恶作剧，还有吞口氏的怒火，易氏的挑拨，阴阳道氏的委屈……更重要的是，左洋太那条人命。都应该归纳在他的头上？

古小喵再也没有闲散看戏的心情，他眼角都红了。

虢首封安抚他：“不是你想的那样。”

“那是为什么？”古希道跳起来，“为什么我才是\"真正的祸首’？”

虢首封问：“你还记得联合部队的内部训诫吗？”

古希道傻傻地望着他。“关联合部队什么事？”

“不到万不得已，绝不离开古战场。”虢首封替他背出来。

古希道眼皮直跳。

“这就是原因。”

古希道：“我不懂。”

幻境里，凰袅娜从二楼一跃而下。整个幻境跟随她的动作一起波动，很快变成了大樱树下的场景。绿意盈然的大树下，一大一小对峙着，场面美极了。小古希惊讶地仰视大美人，大声问：“你是谁？”

灵界多美型。无论男女，或英气或柔纤，都美得各有特色。这是古灵界六族留下来的好基因，人人受用。但是凰袅娜美得极有侵略性，哪怕是丢在各有特色的美人堆里，彼此衬照都成了庸脂俗粉，她也能木秀于林般让人一眼看见。她走上前，目光里透着一点哀伤。

凰袅娜对着小古希道说了一句什么，相隔太远，又间杂着风。只看见他们头顶上大树的树冠微微一晃，整个世界的声音都停顿了片刻。

凰袅娜把手按在小古希道的头上。

古希道远远地看着，莫名有点心慌。他忍不住抓住虢首封的手臂问：“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我怎么一点印象也没有？”

虢首封说：“这是——”

他的声音被打断了。

“凰袅娜！”阴阳祁峰追出来，站在窗台上朝外面探出大半个身子。见凰袅娜和她掌下的小孩一起转头望过来，他稍稍定神，扬声道：“阴阳道既然接纳了他，那他就是阴阳道家的责任。”

饶是再不明所以，古希道也听出了一些门道。他第一次用异样的眼光正视幻境里的阴阳祁峰，嘴里喃喃：“我不明白。他为什么要跑出来保护我？我在他家住了这么几年，和他见面的次数，用手指头都能数过来。他为什么要保我？为什么？为什么我是阴阳道家接纳的责任？”

凰袅娜低声说了几句话，和先前一样，声音没有传递到幻境之外。

虢首封配合她的口形复述出来：“既然你们视他为责任，那我也不做多余的事。可他从古战场上带出来的东西，必须要清理清理。这不仅是为了你们阴阳道家，也是为了整个夔地、灵界！”

古希道失声大叫：“什么东西？我带了什么东西？”他被人打包丢出基地的时候，除了身上一套衣服，一块铭牌，什么都没有。哪怕是质子袋，也是后来到了夔地时，阴阳道家给他置办的。

凰袅娜要把他身上什么东西清理掉？

凰袅娜的身边悬空腾起几团橘红色的小火苗。

大小古希道都瞪大眼。

虢首封低声说：“那是凰姐的异能——烧尽天下一切邪物的——南明离火。”

邪物？

古希道怔怔地望向虢首封。

阴阳祁峰又大喊了一声“凰袅娜！”

“我只请求一件事，”阴阳祁峰说，“别杀他，他是我小姨仅剩的唯一一根独苗了。”

古希道倏地掉头，瞠目瞪向幻境里的阴阳祁峰。这一次，他连“为什么”三个字都卡在喉咙眼里了。

还是虢首封直接告诉他：“你母亲好像是阴阳道家本家的姑娘。”

“这不可能。”古希道叫喊，“我妈妈莫珂是土生土长的基地人，可以往上翻三代，全是联合部队的军人。我和阴阳道家没有一点关系！”

虢首封耸耸肩：“这我就不知道了。但是阴阳道家冒大韪收留你，似乎便因为你母亲的缘故。你是阴阳道家流落在外的一脉遗孤。纵然你是联合部队的出身，阴阳道家也要硬着头皮收留你。因为你和他们之间有割不断的血缘联系。”

古希道听得直摇头。

凰袅娜的南明离火渐渐压向小古希道。小孩子被她抓着脑袋，连逃的反应都来不及，突然爆出凄厉的惨叫声。

那阵惨叫声声嘶力竭，活像被人生生剥皮。

小古希道跪在凰袅娜的脚边。他身上一件长袖的白衬衫，瞬间就被汗水湿透了。高质地的棉料紧紧贴在皮肤上，底下不断沁出汗水的皮肤纹理肉眼可见。

这个时候，古希道已经没法再喊出“她在干什么”这类的话了。

他有些迟钝地回想起来：那些好看又好玩的火苗，被凰袅娜召唤出来的时候分明人畜无害，却在一眨眼的功夫里，钻进了他的皮肤里。他被汗水打湿，是因为突如其来的高热与灼痛。他当时仿佛身处炼……炼狱。是了，他想起来了。莫名其妙就想起了当时的痛苦。只有他自己知道，完好无损的外壳，内里所有的东西都被烧得滋滋作响。

易云嫦打开灵眼，看见悬在小古希道四周的南明离火其实各自分出一线细细的火线，钻进小古希道的身体里。小孩子的灵魂被烤成小小一团，蜷缩在肉壳里。而一些沾着火星沫子的黑煤渣子正从他身体里持续地溅出来。

古战场的魔种！

凰袅娜的南明离火烧死了古希道随魂附来的古战场魔种。

不知过了多久，小孩子的惨叫声渐渐弱了下去。

虢首封：“现在知道联合部队的人为什么不能离开古战场了吗？”

古希道张了张嘴，不知道从何说起。虽然他看不见魔种，但也知道凰袅娜这一番操作，替他清理了五脏六腑。他好不容易才发出声音：“当时……我身上到底有什么？”

“病毒。”虢首封说。这也是凰袅娜事后告诉他的。

“来自古战场的病毒。有长短不一的蜇伏期。一旦病毒激活污染人体，会使人变得邪戾、狡诈、狂暴、使人失去理智，不顾一切地掀起争斗，为人间带来动乱……”

“哪有那种病毒！？”

“有的。很早以前就有了。”虢首封目光暗沉，“凰姐说，在数万万年前的古藉里就曾出现过有关这种病毒的记录。人们一直把它们称为\"魔种’。”

古希道：“不可能。如果我身上有魔种，为什么我自己好好的？”

“毕竟只是猜测。”虢首封笑笑，“自从六族彻底融合之后，魔种已经绝迹。再也没有人见过魔种。然而凰姐宁愿相信你身上附带的是魔种。如果不是，”他顿了顿，才说出好几年前凰袅娜一直忧心的事情——

“那就是随着死亡裂缝张开，被卷入灵界，引爆一千年前尸变狂潮的病毒。”

古希道彻底石化了，浑身哆嗦。

虢首封问他：“如果是你，你宁愿相信凰姐替你烧化的是魔种，还是尸变病毒？”

“这不可能！”

古希道大叫道，“众所皆知，行尸之殇必须是被行尸咬伤才会出现病毒感染，我从没有被咬过！”

“行尸之殇是被咬到后迅速激活。但是在那之前，病毒很可能已经隐藏在空气中，被人体摄入后积累到一定程度才爆发出来。”虢首封目含同情，“如果行尸之殇源于一种病毒，那么联合部队每一个人都可能成为了病毒携带者。这就是联合部队早几百年前就发表声明，宣称他们永远不离开古战场的原因。因为他们早已经意识到这一点。”

古希道头皮发麻，浑身都起了一层鸡皮疙瘩。他仍然不肯相信，但心底又有一个小人低声问：如果是这样，为什么三伯父要把他打包逐出基地？如果他真的是病毒携带者，那现在岂不是坑死全灵界？

三伯父、阴阳道家，为什么要冒这种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