透过“人”的身体，可以清晰看见身后翻滚的浓雾。渐渐的，他更加实化了，可以看清眉眼、鼻子和嘴唇。古老服饰上的褶纹也逐渐清晰。“人”朝易云嫦温婉一笑。

“易狗小友。”

那个“人”的声音附在易云嫦耳边，细得象一缕烟，呼的吹口气就散没了。

易云嫦：广覆？！

那声音分明是广覆。

可是他不在自己的识海里吗？现在跑外面来了？

易云嫦惊恐极了。可她还不能表现出来。她尝试在识海时放出一线灵识，悄声问：“广覆？那是你吗？”

“人”在虢首封身旁朝她笑，声音贴在她耳边：“你猜？”

易云嫦赶紧低头，还咬死了牙关才没抽出一口子冷气。趁着没人发现，她在识海里赶紧的：“不管你在干什么，快躲起来。你想被打死吗？”

“被谁打死？”广覆戏谑地笑，“三脚猫只有被我虐的份，难道是怕——你的虢哥哥打死我啊？”

“虢哥哥”三个字莫名听得易云嫦耳热。

“什么虢哥哥，”她喝斥，“他有名有字，他叫——”

“我知道他叫什么。”广覆笑道，“可是你心里、脑子里每分钟都要叫他六十遍虢哥哥，我不想听都不行。”

易云嫦脸腾的一下烧成清蒸螃蟹。

“易狗是不是不舒服？”

虢首封探手触了触她的额头。“有点热。”

易云嫦连忙拉下他的手，比划说：“没事！我们看前面吧。”

虢首封：“你是不是着凉了。”

“没有！”

“可是你的脸很红。而且热。”

易云嫦一双大狗眼水汪汪地看着他。虢首封顿了顿，心道不会是我想的那样吧？为了保险起见，他还是求证道：“是我体温太高了吗？”所以站得太近，蒸熟你啦？

古希道在旁边翻了个白眼：虢大犬那么英明神武聪明绝顶智商长年在线的一个人，既可以化身莫得感情的杀手，又可以变身理性苛刻不近人情众人规避的冷情医学系教授，一旦被易狗那双混漉漉的大狗眼舔上了，就总有那么智商下线一的几秒钟。

听听！体温蒸笼狗？这话也说得出来？狗粮是不是不要钱？来呀，喂饱我呀？

易狗点了一下头。

嗯？

易狗点了一下头？

古希道：“……”悄悄远离了这一对狂撒狗粮不自知的愚蠢犬类。

虢首封说那句话的意思其实是“你害羞了？”当然只是开个玩笑。嗯，板着脸，超级冷的灵界玩笑。但他没想到易云嫦不但和他心有灵犀一点通，还嗷呜一口，纵身叼飞盘似地接下了这个话茬。他轻咳一声，一本正经地望向前方：“行了，别闹了。我们快到幻境里找线索吧。”

虢首封的脸上烧出一片可疑的粉红色。

易云嫦的灵识在识海里疯狂刨狗洞，头朝下地疯狂尖叫：“你不要说话！住嘴！一个字都不要说！我这么做……这么做……全是为了掩饰你的存在！”

广覆就真的安静了五分钟。

五分钟后，广覆：“嘻嘻嘻……”笑得很奸诈。

“小友，其实你直觉挺准的嘛。知道一定要为我打好掩护。”

易云嫦僵了僵，心道：对啊，他暴露不暴露关我什么事？这个念头刚刚一转，就听见广覆说：“先前你的虢哥哥就有所怀疑了。这个时候如果发现了我的存在，说不定立刻就把你和我联系上了。你猜他会怎么看我？又怎么看你？我猜，他对你肯定是高高举起，轻轻放下。看他宠你的那股子劲儿，呵呵。可是对我就不同了。必定要除之而后快。我和他对招的时候，保不准要说一两句话刺激他，说不定就会抖出我藏匿在你身体里的事实……”

“不是藏在身体里，是识海里。”易云嫦赶紧纠正他。

象什么话！？身体？

广覆：“识海这个概念还是我教你的。你们这一代灵界人哪，把先前的古知识都忘得一干二净了。能够区别身体里和身体外就不错了。还会分什么肉身魂体，识海丹田？对他来说，我就是躲在你身体里觑觎你身体的坏人。还不得把我大卸八块来着？”

嗯，说得很有道理。

“把我大卸八块倒是没关系。可是你们，就甭想出去咯。就一起埋身此处吧。”

易云嫦心一惊：“你是承认这个幻境是你操纵的？”

如果是这样，只要干掉广覆，不就能破开幻境了吗？

广覆嘲笑：“做梦吧你。我留在这儿的不过是一线灵识。灵识若是受损，我必定要拿你们做大补食材。”

易云嫦惊呆了。

“大不了，我再耐下性子再等下一批人来此破题。”

“不，还是我们来破题好了。”易云嫦连忙表忠心。

“那么我们达成了一个共识？”

“当然。我会帮你打掩护的。”

“好极。”广覆喟叹了一口气，指挥易云嫦说：“那么现在打开你的眼睛，好好看清这场幻境。这场幻境是从你的虢哥哥记忆里提取出来的片段。我想从中确认一些东西。”

易云嫦不想再置疑，没什么反抗的力气了，无比顺从的同意：“好的。”

这个幻境衔接得非常古怪。起于古希道，历经易小狗，现在又绕到了虢首封身上。

虢首封暗暗感叹：这么庞大又精细的手笔，绝对不可能出自一个异能人之手。他所知道的当代灵界幻术大师里，没有一个人能做到这种程度。也许这个幻境真的源于法阵。

可是法阵靠什么来驱动？末法世代，灵气稀缺。象法阵这种极端耗费灵气的东西，除了沙市的防御大阵勉强能驱动一下之外，其他地方再也没有运行法阵的痕迹。既然有一两个古老法阵出世，也只是让人考古一下排兵布阵的残迹，纯粹是考古学者们钟爱的小玩意儿。除此之外，再没有别的用途了。

虢首封的注意力回到眼前。

幻境里，他正和凰袅娜并肩而行，低声交换着彼此的任务心得。他的任务很简单：前一个任务就是缉拿昆仑山顶隐匿多年的异能人逃犯，其次就是匆匆赶回来给凰袅娜搭一把手。这都是姬覆交代的事，容不得他拒绝。

凰袅娜呢？这一场谈话，其实主要是围绕凰袅娜刚刚完成的地主级悬赏任务。凰袅娜刚和地主及世家贵阀的代表们见完面，彼此达成了共识。一场风波正被她慢慢抚平。

没有姬覆给她撑腰，她也独身一人出色地完成了这个任务。虢首封为她感到骄傲。

本来，梳理世家贵阀间的关系就是个大难题，哪怕姬覆亲自出面接下这个任务，也不一定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给出结果。

凰袅娜说：“这件案子起源于小童的无心之过，后来被易家暗中利用，才闹得夔地动荡不安。”凰袅娜私底下表现出对易家的不满。

“吞口家和阴阳道家这次被死咬住不放。尤其是吞口氏，损失惨重。”

树倒猢狲散，墙倒众人推。吞口氏在此次内斗中差一点就被除名；而阴阳道氏也很可能降级成为末流贵阀。

不知为什么，地主给出的赏金任务中，却暗中藏着“务必保住这二家”的隐藏任务。累得凰袅娜耗尽心血，才维持住整个夔地的统治阶层平衡。本来弃卒保车，任务会更简单些。

整场利益斗争的核心围绕着阴阳道氏、易氏、吞口氏和左氏展开，其他吃瓜群众的手可没闲着。

吞口氏连着丢了三个小灵石矿和一个中等规模的灵石矿，绝对不是易氏或左氏两家联合就能抢去瓜分的。至于阴阳道氏的高级灵石矿和一条可维持百年生计的灵脉，光是明面上就有六家贵阀联手的痕迹，暗地里还有昆仑黄海势力渗入的迹象。

清酒红人面，钱帛动人心。

面对巨额利诱，哪个世家贵阀能坐得住？即使是外地势力也会想进来插一把手。这局面能让人立刻回想起两万年前的九地时代，地主以实力均衡势力，各自安稳度日。直到夔地一朝失主，灵界平衡才被打破——阴间鬼族立刻抢驻夔地、强霸山头。

难道夔地又要沦落到被外地地主鱼肉的地步吗？

历史总想重演，但未来可以选择进化。

虢首封：“凰姐你如何制服他们的？”

凰袅娜无所谓地耸耸肩：“先仗势压人各打三十大板——比如说，闹事的四家人，一家一个交个\"祸首’出来受罚。”

把最闹心的几个家伙先打服了，其他蚂蚱就不敢跳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