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双夜澜行很熟悉的眼眸。

他甚至不知道，那么相似的一双眼睛，是怎样出现在两个人脸上的。

溪流有一双眼睛，一双和洛长安很相似的眼睛。

黝黑的眸子，像是深邃的星辰，只是一眼，夜澜行就觉得自己会掉进去。

很幸运，溪流就拥有这样的一双眼睛，因此，溪流留在了夜澜行身边。

不是因为什么，只是夜澜行见不得那双眼睛受苦。

后来，溪流也一如他所说的那样，为夜澜行赴汤蹈火，在他身边十一年。

“那么，我喜欢过她吗？”夜澜行淡淡地说出口，语气中带着凉意，溪流眉头微动，然后不动声色地恢复，看向夜澜行清冷的容颜时，脸上已经没有了情绪。

如果溪流跟了自己十一年，那么他应该知道，知道他到底有没有喜欢过洛长安，有没有动过情。

夜澜行觉得自己忘记了，忘记了很重要的事情。

许久。

寒风刺骨，夜澜行身上的大氅已经被沾上了雪水，他立在寒风中，墨发飞扬，玉面薄凉。

“没有。”

夜澜行听到了他的回答，也听到了自己心里的某个角落似乎有什么东西悄然枯萎。

“主子从没有爱过洛长安，主子自始至终，喜欢的都是沈临渊沈小姐。”

“主子为了沈小姐，潜藏在洛长安身边多年，主子爱的，一直都是沈小姐，没有变过。”

寒风萧瑟，不知是谁的声音混杂了雪水，像是万年不化的积雪，冰冻了谁的声音。

……

洛长安猛地惊醒，才发现自己的枕头上已经被打湿了，额头上满是细密的汗珠。

又做梦了。

洛长安最近感觉有些奇怪。

她总是莫名其妙地梦到前世的一些事情，有的是她知道的，有的居然还是她死之后的，一开始也没有当回事，只以为是最近有些累了，但是这样的事情几乎每晚都会发生，而且梦里的事情真实得让洛长安都恍惚了，有时候，洛长安都分不清楚现实和梦境了。

她潜意识里知道，那些梦境里的事情，应该是真的，是前世真的发生过的事情，就像洛长安的重生，虽然她知道了个大概，但是还存在着很多疑点，洛长安不敢下定论。

只是今晚做的这个梦，让洛长安莫名伤心。

就像是心头缺了一块，洛长安看向窗外浓浓的夜色，也不知道，这蛊术到底什么时候才可以解除……

从前不知道也就算了，但是自从洛长安知道自己的重生是因为夜澜行的时候，心里到底是有些复杂的。

那些恩怨情仇她统统都放下了，但是……

他们两人之间，还隔着一条人命。

他没有杀了自己的父母，没有囚禁自己的两个哥哥，但是顾辞，是真的死了。

死在洛长安的面前，后背都是箭羽。

那一日，夜澜行的军队盘据一方，顾辞前去讨伐，夜澜行就站在那高高的城楼之上，冷冷地与顾辞对峙。

后来，洛长安赶到的时候，亲眼目睹了那一幕，万箭齐发，顾辞回身将洛长安抱在身下，那箭羽就一根一根地落在了顾辞的身上。

天气太冷了，他的血液都是僵的，洛长安颤抖地摸着他的脸颊，顾辞只是笑，那笑容因为风雪有些僵硬，整个人将洛长安护在身下，像是一座英雄的丰碑。

洛长安抬眸，就看到了城池之上的夜澜行。

她看不清夜澜行的表情，但是他一身漆黑的甲胄，手上擎着弓箭。

那是洛长安憎恨夜澜行的开始，从那之后，绵延无边，再没有断过。

洛长安有些怅然。

顾辞告诉她，那些仇恨，不想要她去承担。

有人敲门。

洛长安回过神来，就听门外的声音响起：“阿姐，你睡了吗？”

听见是夜澜行的声音，洛长安松了口气，随即悬着一颗心回道：“睡下了，很晚了，有什么事吗？”

洛长安可是记得夜澜行告诉她，他很多次都趁着她熟睡的时候对她动手动脚的，只是后来她得知了这件事之后再也没有喝过那汤药罢了。

门外静了半刻。

随即门响动起来，洛长安急急起身，却发现夜澜行已经解开门锁，穿过长厅来到了洛长安的床榻前。

洛长安的床上是有床帘的，只是这床帘大抵是为了美观，也只是薄薄的一层，只要仔细观察，还能看到里面的人。

夜澜行进来的时候，洛长安只穿着一身里衣。

她万万没想到夜澜行居然就这样径直地走进她的房间，连招呼都没有打。

洛长安有些慌了，她抱紧了胸前的被子，声音有些慌张：“夜澜行，谁让你进来的？出去！”

夜澜行穿了一身黑衣，透过纱帘能模糊地看到夜澜行似乎在笑，他站在床前，因为夜澜行的话没有再往前走，只是语气低沉，带着诱惑：“阿姐，我一个人睡不着。”

“我睡的着！”洛长安急匆匆地堵住了夜澜行想要说出口的话。

开玩笑！孤男寡女共处一室，而且这个人还对她有想法，她又不傻。

虽说他们小时候也在一起睡过觉，但是当时的夜澜行还是一个绝世小可爱，现在就是一个大灰狼，洛长安时疯了才会跟他在一起睡觉？

夜澜行的情绪似乎低沉下来：“可是安安，我做恶梦了，我很害怕。”

洛长安心中冷笑。

信你才有鬼！

就算夜澜行做梦梦到鬼了害怕的也只会是那鬼好嘛？

似乎感受到了洛长安的不信热，夜澜行的眸子深了深：“我梦到，我对安安你做了很过分的事情。”

只是这一句话，洛长安瞬间愣住了。

“我梦到我囚禁了阿姐的家人，覆灭了长瑾，阿姐恨了我一辈子。”夜澜行说这话的时候，语气冰凉，洛长安不禁打了个颤。

她没有说话。

夜澜行的呼吸有些急促起来：“阿姐为什么不说话？”

他在害怕。

许久。

纱帘里传出柔软的声音：“不用害怕了，快回去休息吧。”

除此之外，没有别的要跟他说了吗？

比方安慰他，说梦都是假的，是不真实的，比方说告诉他，她永远都不会恨他，那些梦里的事情，永远都不会发生，或者，从来都没有发生过。

可是，洛长安什么都没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