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长安一宿没合眼。

裴寒枫的话让洛长安不得不多想，从前不知道夜澜行的身世的时候，洛长安恨他恨之入骨，但是今日夜澜行的表现，还有夜澜行说出来的话，洛长安知道，夜澜行真的只有她了。

她开始回忆前世的种种细节。

那时候洛长安因为国家覆灭，根本没有心情去理会周围的事情，但是夜澜行每日都会来到她这里，跟她讲今日发生了什么事情，事无巨细，好像要把他一整天的所见所闻都告诉洛长安一样。

洛长安心烦，但是夜澜行似乎没有眼力见，还是自顾自地说着，即使洛长安一句话都不说，夜澜行也可以絮絮叨叨地说上很久。

说的时候多了，洛长安有时候也有意无意地听进去了，她似乎听到过夜澜行提起过裴寒枫。

只是那时候给他的称呼是，无忧谷谷主。

洛长安那时候精神状态并不是很好，夜澜行知道后便向洛长安提起了裴寒枫。

当时的洛长安是得知自己怀孕不久，她的反应被夜澜行看在眼里，夜澜行威胁她说，若是不好好把孩子生下来，她的两个哥哥就会死无葬身之地，洛长安正在和夜澜行冷战。

说是冷战，只是洛长安的话比从前更少了，就连眼神都不再施舍给夜澜行一个。

但是那一日夜澜行威胁了一通洛长安之后，此后的几日却是一日不落地来到洛长安这里，跟她乱七八糟地说着什么，比从前说得更琐碎，洛长安大抵是累了，降低了防备，所以有些话就入了耳。

夜澜行的神情有些不自然，只是还是板着脸，一副冷冷的表情：“无忧谷谷主避世很多年了，近日却出现在了帝城，听说是要报恩。”

洛长安的双眼大而无神，什么都没有说，只是呆呆地看着窗外的云月，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夜澜行轻笑一声，不知想到了什么：“没想到无忧谷主，居然欠过顾玄林的恩情。”

大概是提到了与顾辞有关的人，洛长安堪堪回神，看向夜澜行，似乎在拼凑着夜澜行前前后后讲了一件什么事情。

夜澜行的眸色沉了沉，却没有生气。

他继续说道：“无忧古曾经被外敌攻打，是因为顾玄林将军路过帮助了无忧谷，才使无忧谷逃过此劫，所以，无忧谷主欠顾家一个恩情。”

洛长安理顺了前因后果，没有表情的来上突然一哂，看向夜澜行的眼睛里满是嘲讽：“可是，顾将军已经死了呀。”

不仅仅是顾玄林，还有他的孙儿顾辞，都死在了战场上，死在了夜澜行的箭羽下。

夜澜行波澜不惊的神情终于闪过一丝慌乱，稍纵即逝，洛长安没有察觉。

半晌。

就在洛长安以为夜澜行不会回答的时候，夜澜行才开口。

“洛长安，不管你信不信，顾辞不是我杀的。”

虽然，他真的很想杀了他。

但是，他更怕她会恨他，可是到最后，她还是恨上了他。

无以复加。

洛长安轻笑，不想去反驳夜澜行的话，这些话的真假洛长安已经不在乎了，顾辞已经不在了，洛长安追究也没有意义了。

谁都没有说话。

洛长安有些累了，想要休息，夜澜行看出了洛长安的意图，随即起身，放下一句“早点休息”之后转身离开，洛长安看着夜澜行的背影，总觉得这个人走的时候，像是落荒而逃。

呵，真是可笑，高高在上的皇帝夜澜行，还有谁能够让他慌张呢？

哦，对了，沈临渊可以。

洛长安嗤笑，不想再去考虑这件事，躺在床上阖上了双眼。

她并不知道，长夜漫漫，大雪纷飞的腊月，夜澜行一件单薄的外衣站在洛长安的寝殿外面，直到寝殿里熄了灯，夜澜行也没有离开。

溪流来的时候，给夜澜行带了一件大氅。

夜澜行看着已经没了灯火的偌大的寝宫，忽然有一瞬间的恍惚。

“有时候，真想把她杀了。”

这样的话，至少他会变得正常吧？不会像想在这样，患得患失。

帝王不该有软肋，谁都不可以。

但是。

一想到她无神的表情，比起杀了她，他更像杀了自己。

他这些年，到底是如何苛待了她，她的眼眸中，从前分明装的都是对他无尽的爱意，如今，为何只剩下满眼的冰冷和恨意。

坚毅如夜澜行，每次看到洛长安的时候，都不敢直视她的那双眼睛。

太冷了，冷得他想要发疯。

溪流没有说话。

自从跟在夜澜行身边之后，他就很少说话了，有时候，他张张嘴，在洛长安面前开口说话时，都会有些恍惚，声音沙哑。

大抵冷血的人都没有心，就连软肋都不该有。

但是很不幸的是，他有，主子也有。

“溪流，你跟我多少年了？”夜澜行没有在意溪流有没有回应，回到了之前的矜贵冷冽。

溪流垂眸，高高扎起的马尾显得整个人英姿飒爽，他记得，那时候，那个少女巧言笑兮，站在他面前对他说：“溪流溪流，少年要朝气才好～”

所以，他的马尾扎了五年。

“回主子，十一年了。”溪流的声音低沉恭敬。

夜澜行冷眸微转。

“十一年了啊。”

犹记得当时，那个在他面前抓住他衣角的少年，眼中闪着光，那是想要活下去的欲望。

他并不在意这些，这个人的死活，对他而言，没有任何的关系，但是那时候，有一个少女向她求情，他心软了，就给了他一袋碎银子。

他注意到了他接过少女钱袋时候眼中闪过的惊艳，那种神情，他熟悉得很，像极了他初见她是，眼底一闪而过的情绪。

那时候，夜澜行便想，找个机会杀了，不让她知道便好。

但是他还没来得及实行自己的计划，那少年却找到了他。

他说：“溪流愿为公子效力，刀山火海，在所不惜！”

真有趣不是吗？

夜澜行当时想的并不是收留他，而是在想怎样才能悄无声息地杀了，不让她发现。

但是，当夜澜行看到他的眼眸的时候，改变了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