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永裳信来很。
他详细汇报了盐课改制进度,并且将他与永定侯徐家官司上分歧表了自己看法儿。
明湛想着马维已经回了西北,索性直接命将徐家案子结掉:徐秉生斩立决,徐秉忠无罪释放。
明湛将徐3召来,问徐3道,“这样处置,如何?”
徐3饶是巧舌如簧,也说不出话来。他自然是希望儿子好,虽然与本家关系一直不睦,徐秉生与他也有叔侄关系。
明湛笑一笑,问,“不然,给他们换一换,或者两个平分,每人二十年大狱?”
“陛下,臣听陛下。”徐3觉得脑子里有什么是他没有想透,只是事关儿子性命前程。明湛跟前,徐3亦没空多想,只按本能行事,伏地顿,“陛下如何处置,臣都口服心服。臣儿子,臣了解,他断不会做下这等大逆不道之事!”
“朕明白了。徐3,你也要明白。”明湛淡淡吩咐,“退下吧。”
明湛秘信一到,林永裳与何千山商过着,痛将徐秉生与海匪勾结、私卖粮草一事结案。
不但,十几万斤粮草一律充公,徐秉生斩立决,连同徐秉生之父——任太原知府徐立也因此免官罢职,其知府位山西巡抚暂且兼任。
徐太夫人听到这个消息,顿时一口气没上来,直接抽了过去。给儿子儿媳救醒后,徐太夫人嚎啕大哭,“我大孙孙啊!可是要了我老婆子命哟。”山西环境不比江南,故此,徐太夫人并没有随大儿到任处居住,反是一直住老宅,只是将长孙徐秉生留身边,倚为重任。再加上,徐秉生自幼便养于她膝上,祖孙感情深厚,如今白人送黑人,饶是徐太夫人向来身子不错,也受不住这等打击,闭过气去。
徐渊妻子刘氏生怕老太太再厥过去,忙坐榻沿儿,倾身为老太太揉胸口,见老太太醒来,忙自丫环手里接过安心丸,伺候着老太太温水送服一丸,一面柔声劝道,“老太太,你宽些心。事已至此,还是要想个法子把这官司拖住才好。不然,求一求帝都三叔,三叔……”顿了一顿,刘氏方道,“三叔总归是有法子。”
徐太夫人仿若被提了醒,急问,“秉忠呢?秉忠是怎么判?”
刘氏顿时满脸悔色,低下头不知该怎么开口。徐渊狠瞪妻子一眼,温声对母亲道,“母亲,此事本就与秉忠无干。”
徐太夫人瞪圆了眼睛里迸射出疯狂怨毒之色,尖声叫,“什么叫无干!俩人一道被抓!秉忠是无干?他是无干?”徐太夫人连声长笑,眼角老泪纵横。
“去!去庄园把老太爷请回来!”
就是徐渊也觉得徐3这事做太绝,你也不能为了救自己儿子,而让秉生去死啊!徐家再如何名门宦族,也无法阻止徐秉生被砍头命运。释放徐秉忠当日,徐秉生掉了脑袋。
徐秉忠牢中多日,虽然有家人外打点,他又有个做尚书老子,牢中并没有吃什么苦头儿。即便如此,徐秉忠亦憔悴难以形容。
朱国康来接他出狱,徐秉忠一朝得见亲人,当即飙下两行热泪。
“先回家吧。”朱国康拍拍外甥肩,带他上车。
哪怕是贵公子,大牢里这些日子,比街面儿上乞丐也强不到哪儿去。又是六月天,徐秉忠身上那个味儿就别提了,他自己都觉得脸上过不去,忙道,“舅舅,我还是出去骑马吧。”
“无妨,你歇着吧。”自己亲外甥,朱国康不觉有什么嫌弃,加一句道,“再怎么,比暑天猪圈还是好些。”当初微末之时,朱国康靠养猪家。
徐秉忠囧了一囧,犹豫了会儿,方问,“舅舅,秉生也回家了么?”
朱国康微讶,“你们没关一处儿?”
“自进去,我就没见过秉生。”
朱国康轻叹,“徐秉生已经斩立决了。”
徐秉忠蓦然一惊,好半天没说话,眼眶微红。他有个好爹,平日里嚣张事不过领着狗腿子上街言语上调戏一下良家妇女啥,如今事涉杀头,徐秉忠也说不上心里是个什么滋味儿,喃喃道,“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秉生说是西北来粮商……就想着能多赚些银子……”
朱国康低斥,“幸而与你无干,不然,你爹也救不得你!你也不动个脑子,银子这么好赚?那些商人个个儿比猴儿还精呢。”
“我就想着,或许,他们知道父亲身份,特意多给银子找上我,是想搭上我这条线呢。”徐秉忠抹一把泪,灰泥糊了一脸。
“那你也不能收。”朱国康抽了徐秉忠后脑一记,“讨债玩意儿,你爹做官何等谨慎,你真是吃熊心豹胆了!”
徐秉忠抽了两抽,问,“舅,我爹还好么?”
“嗯。”
徐秉忠没朱家住几天,徐3就派人接他回了帝都。
徐3见着罪魁祸,当下气不打一处来。徐秉忠一见他爹,吓两腿软、脸梢儿腊黄,立时蹿到祖母身后躲起来,探出半张脸怯怯喊了声,“爹,儿子给您请安了。”
徐3母亲李氏笑着拍拍孙子手,“怎么见你爹怕成这样?”如同天下所有溺爱孙子祖母一样,李氏对儿子道,“3儿,忠儿好不容易回来,你这脸也稍微柔和着些。孩子胆小,别吓着他。”
先前徐秉忠出事,徐3生怕老太太年纪大了,受不住,阖家上下都瞒紧。故此,到这会儿,老太太也不知道徐秉忠惹下烂摊子。徐3冷斥道,“幸得他胆小!”
“娘,我且有正事问他。”
徐秉忠是死都不愿意与父亲单独相处,李氏笑,“我吩咐小厨房备了好菜,叫堂儿也回来,咱们一家子吃个团圆饭。”
有了祖母这句话,徐秉忠这方敢跟徐3走,反正一会儿得一道用晚膳,就是挨揍估计也不会太重。
徐3虽然恨不能直接一棍子敲死这败家子,可还有事要问徐秉忠,只得暂且留这混帐一条狗命。
父子俩一前一后去了徐3书房,徐3坐阔大太师椅中先把事儿源源本本问个清楚,徐秉忠俱老实交待,从一开始买粮经谁手,如何想着合股儿做买卖,又如何被糊弄,与海盗扮成商人卖粮草,如何被抓,大狱里受了几次审讯,谁审他,问了些什么,他又是如何答?
徐3听仔细,徐秉忠但有想糊弄地方,都被徐3刨根问底追问出来。
“以后,不准再跟本家任何人走动。”徐3冷声吩咐,长长叹一声,“你若再与本家有牵扯,咱们父子就一刀两断。”
徐秉忠吓白了脸,“爹——”
“秉生虽说也是你堂兄,你这次也是栽到他身上了。”徐3淡淡道,“皇上问我,是保你,还是要保秉生?”
徐秉忠默默跪下。
“你出去一趟,也该知道些好歹了。帝都,我眼皮子底下,有事,我还能护你一护。”徐3疲倦闭上眼睛,“外头,谁买你帐?”
“你还忘想借助我影响力财?”徐3恨其不幸,“你连水有多深都不清楚,就敢下水?被人算计,方是正常。”
“你这个脾性,若非咱们家出身。你想一想,若你与秉生换个身份,如今还有没有性命?”徐3睁开眼睛,望着梁顶上精致彩绘,“你也知道我与本家龌龊,这次,你平平安安回了帝都,秉生掉了脑袋,他们要恨死我们父子了。你现还没这个脑子跟他们来往,若是因秉生之死愧疚于他们,容易被人钻了空子。”
“爹,再怎么着,我也不会吃里爬外。”徐秉忠觉着自己智商还可以。
“等你察觉自己吃里爬外时候,咱们这个家不知道还能不能留下渣子。”徐3想一想自己儿子们,叹道,“你们兄弟三个,你大哥老实,以后虽无大出息,也不会惹下大事端;你三弟……”说到内务府住着徐秉堂,徐3就开始愁了。
徐秉忠忙道,“听说三弟中进士了,可真不简单。”
他原意不过是为了讨父亲开怀,哪知徐3脸上没有半分喜悦,反是火气暗生,冷诮道,“同进士,哼,同进士!”
“爹,老三才几岁,要是换了我考,别说同进士,举人都不摸边儿。”
徐3终于暴怒,“混帐混帐!你们怎么就不跟好比!你们去瞧瞧人家,文文状元,武武状元。一个个年轻俊才,奶奶,你们除了给老子惹事,还会干什么!”实忍不住怒气,把徐秉堂抽打了一顿。
徐秉忠哭爹喊娘,抱头狼狈蹿出。
“没囊性东西。”徐3年纪大了,身份这儿摆着,也不能再追出去打,只得唾骂几句。
徐秉忠念书不多,两句话是明白,小棒则受,大棒则走。老爹来了火,做儿子挨几下不算什么,何况他闯了大祸。不过,真要往死里打,他也挨不住。
徐3自己书房里闷着,真是为三个儿子愁死了。
徐3正愁,就听到外头仆从来回禀:老爷,大姑娘回来了,太太请老爷过去。
听到女儿回家,徐3脸色稍稍和缓,又觉得奇怪,这都傍晚了,女儿怎么会这个时候回娘家来,莫不是有什么事不成?连忙去了内宅。
徐3三子一女,女儿兄弟姐妹中排行第二,不过因为就这么一个女儿,论起姐妹排行,自然要称“大姑娘”。
大姑娘徐盈玉自幼为徐3所钟爱,而且此女灵性非常,琴棋书画都有所涉猎,并不是那种大家小姐用来充门面学,人家是真研究鉴赏,品味极高,文采非凡,颇有徐3真传意思。使得徐3常对着三个儿子咬牙切齿恨啊,若是这性别能转换一下,他还用愁吗?
徐3路上还琢磨,女儿向来能干,家里中料理停停当当,且女婿也算能干,刚考中二甲进士,入翰林做庶吉士,大好前程已眼前。
说到女儿,徐3真有几分欣慰。当初多少人家来家说媒,多少世家豪门,徐盈玉都没选,只是选了曾家刚刚中举小举人。
徐3先时真不乐意,徐盈玉说了,不图富贵,只为这人。
结果,徐盈玉眼光不差,如今丈夫中进士,入翰林。就是徐3,也觉着女儿挺会看人。
徐盈玉正与母亲说话儿,见着父亲,脸上露出一抹微笑,起身见礼,“给爹爹请安。”
“自家人。”徐3抬手,笑道,“与你母亲一处儿坐吧。”自己随意捡了把椅子坐了。
徐盈玉与母亲一道坐榻上,她今年二十三岁,正处女人好年华里,一身藕合色夏衫,头上插三五宝石珠钏儿,淡雅相宜。徐3笑道,“我听说二弟回来了,爹,怎么样,怕是本家那边儿闲话不少?”
“管他们。”徐3并不想与女儿多说此事,反是问,“怎么这会儿回娘家了?可是有事?”
徐盈玉脸上笑容转淡,正色道,“是有一事,想与爹爹和娘亲商量。”
徐3与老婆看女儿神色,想着怕有大事生,都做好心理准备,等着接炸弹。果然,凭空一个炸弹险些把夫妻两个炸晕,徐盈玉冷静说,“女儿准备与曾静和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