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未举眸看,一股刺鼻的马骚味便直钻入她的鼻腔内,使楼沁悠不由自主的窒息了,好半天都无法呼吸。
虽然早已下定了决心,但有那么一剎那间,她迟疑了。
她真的宁愿舍弃能够与她相知相惜的宇文靖仁,而屈就眼前这个陌生又粗俗的马贩吗?
不,不,她不能犹豫,为了爹,也为了她自己,她必须坚持下去。
于是她深深吸入一大口气,让那股马骚味肆无忌惮的凌虐她的肺部,希望自己能早一点习惯这种味道,然后她徐徐抬起眸子。
但由于两人实在太靠近了,大胡子又高了她一个头不只,想看清他的长相,她就得用一种很不自然的角度仰高视线,而在她双眼平视前方时,视线也只不过才刚对上大胡子宽阔的胸膛,瞬间,一股更浓烈的异味扑鼻而来,呛得她差点当场吐出来。
她霍然恍悟,大胡子身上传过来的味道为何会如此呛鼻。
她不是没闻过马骚昧,虽然不怎么好闻,但也不会如此令人闻之欲呕,但如果浓浓的马骚味里又掺杂了浓浓的汗酸味,臭上再加臭,那可就不只是简简单单一个“臭”字可以形容的了,那几乎是可以谋杀人的恶味。
“你不喜欢洗澡吗?”她不觉脱口问。
大胡子吃了一惊,“耶!妳怎会知道我没洗澡?”旋即,他紧张兮兮的压低了嗓门,“拜托拜托,千万别跟我娘说啊!她警告过我,要天天洗澡,若是哪天没洗澡被她知道了,她会让我好看!”再委屈的嘟囔,“话说回来,如果不是为了赶在期限之前把妳妹妹的马送到,我也不会急得连洗澡的时间都没有了,所以这不能全怪我,对,不全都是我的错!”
听他憨直的央求、辩解,像个孩子似的,楼沁悠有些儿意外,马上继续拉高视线,突然有点急着想看清楚他究竟长什么样子的。
可是,目光一触及他那把乱糟糟、脏兮兮的大胡子,她不由自主又冲口而出。
“你喜欢留胡子,还是懒得刮?”
“见鬼的才会喜欢!”大胡子忿忿道,一嘴的不开心。“是我娘不许我刮的,她警告我,在成亲之前,无论如何不许刮胡子……”
“这又是为什么?”楼沁悠问,视线继续往上移。
“我也不太明白,”大胡子困惑的搔搔脑袋。“她一再警告我,成亲前不许刮胡子,免得乱七八糟的女人缠着我不放;可成亲后就不许再留胡子了,得天天刮得干干净净的,连胡子碴儿也不许有,说是别像我爹一样,老是用胡子碴儿刺痛她的细皮嫩肉,其实我的胡子碴儿也不一定跟我爹一样刺人嘛……”
女人会缠着他不放?
他?
一个邋遢肮脏的鲁男人?
楼沁悠的视线终于对上大胡子那双往下俯视她的眼了,老实说,那真的很不容易,因为大胡子不只那把大胡子又浓密、又杂乱,那头好像几百年没梳理过的乌发更是脏乱,不挽髻也不束带,就那样披散在脑后,比披头散发更披头散发。
起码额前的发也要往后爬一下吧?
可是他也不,就那样任由参差不齐的发披落在眼前,结果,他那张脸一半是杂乱的大胡子,一半是杂乱的发,要从那一堆杂乱之中找到他的眼睛,不骗人,真的很不容易。
然而,一对上他的眼,楼沁悠当下便失了神,直愣愣的盯住他的眸子,再也挪不开了。
好漂亮的眼睛!
那样深邃、那样莹亮,彷佛夜空中最闪亮的那颗星,还有那两排又浓密、又乌黑的睫毛,长得匪夷所思,微微的翘着,不可思议的迷人,而最最特别的是,他的眼底闪耀着一股奇异的光采,热情、温暖,又憨诚、率直。
她从没见过这么“真”的眼神!
那应该是属于稚龄孩童的“真”,竟会出现在一个高头大马的成熟男人眼里,这使得楼沁悠十分惊讶。
“她说得简单,也不替我想想,留胡子真的很麻烦耶……”大胡子还在咕哝咕哝、抱怨抱怨。“吃饭喝汤,自己都不晓得自己的嘴巴躲在胡子里头的哪里了,老是沾得满胡子饭粒菜汤;去跟人家买马,人家以为我是干抢劫的独行大盗,看我有多冤……”
听着听着,楼沁悠不觉抹起一弯笑。
好憨直的男人,也许他会是个好丈夫,就算不是,也应该很容易被“塑造”成一个好丈夫。
于是,她的决心坚定了。
“我愿意嫁给他。”
话一出口,除了大胡子之外,四周所有人全体轰然,特别是绿芙蓉,一整个吓坏了。
“妳妳妳……妳在说什么鬼话?”她失控的尖叫。
“我要嫁给他。”楼沁悠平静而坚决的重复道。
“妳要嫁给他?”实在拉不下嗓门来,绿芙蓉只好继续尖叫。
“是。”
“不可能,妳不可能是说真的!”
“我说的是真心真意的。”
“妳妳妳……”
绿芙蓉气急败坏得差点抓狂,正想破口大骂楼沁悠不识好歹,忽地腰际被人狠狠的顶了一下,她怒气冲冲的横过眼去,却见楼月兰神色紧张的拚命对她使眼色,并意有所指的扫视周遭一圈;她下意识跟着环视左右一圈,背脊凉了一下,霎时冷静下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