郦雪凝心里闪过一丝怜惜。
江小楼戾气很重,金玉和姚珊瑚虽然不是她亲手所杀,但却是她一手设计。
跟这样一个心机极深的女孩子在一起,她应该感到害怕才对。
可是郦雪凝不害怕。
金玉不断压榨无辜女子,用掠夺来的财富过富贵奢侈的生活。
姚珊瑚靠着一张清纯的脸,踩着别人的鲜血往上爬。
老天爷没有给她们惩罚,所以江小楼才会发怒。
这个世界,永远都没有所谓的公平。
善良的人得不到幸福,恶毒的人活得猖狂。
“我不知道你还要对付什么人,但我知道继续留在国色天香楼非常危险,跟我一起离开好不好?既然金玉已经死了,你可以重新开始生活。”郦雪凝忍不住劝说。
江小楼眼底透出冰凉:“老天爷留下我这条命,本就应该珍惜。可惜不管重来多少次,受过的伤害永远都在,这里!”她指着自己心脏的方向,“一直在告诉我,不要放过他们,那些欺骗、背叛、凌虐,还有亲人死去的痛苦,永远都不要忘记,这是我活下去的最大动力。”
“仇恨会让你迷失方向,小楼,如果你把我当成朋友,好好听我的劝告,离开这里远走高飞——”留下来等于危险,郦雪凝不想让朋友陷入危机。
“远走高飞?雪凝,如果我没有听错的话,你是希望我和你一样躲在角落里舔舐自己的伤口吗?”江小楼语气陡然变冷。
“我是不想让你卷入更大的漩涡。”郦雪凝分明担心着她,“所以不要这么倔强!”
“很对不起,虽然我知道你是一个好人,可我没办法喜欢你。如果不是一开始你救过我,我甚至不会多看你一眼。过去,你有美丽的容貌,有健康的身体,有动人的身段,可是现在你看看自己被摧残成什么模样了?消瘦、重病、走路摇摇晃晃,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在镜子里你都没办法认出自己了吧?还有你的孩子,你是怎么失去他的还记得吗?明明变得如今这副惨样,想到的只有离开这里重新开始。因为金玉已经死了,所以你的病能治好了吗?你的人生可以重来吗?你的孩子也可以活过来了吧?就算是迫害你的幕后黑手继续逍遥法外,你也感受到美好的明天在召唤你?你真的是这样想的吗?”
江小楼声音很是动听,即便是嘲讽的话也说得如同珠玉落在盘中一般。
这番话如同尖利的刺,锐利而冷酷。
郦雪凝一震:“你……为什么要这样说,明知道我失去孩子是多么痛苦,明知道我也非常不甘心,但我能怎么样,这是我的命运,我必须接受!”
“明知道这命运是不公正的,你也要全盘接受吗?”江小楼眸子光泽犀利地反诘道。
“孩子已经死了!”郦雪凝的身体隐隐在颤抖,双手却紧握起来。
“那又如何?因为你失去了孩子,就认为别人会同情你、怜悯你、安慰你?所以一得到重新开始的机会就感恩戴德、无比兴奋?因为懒惰、害怕、贪图安逸所以要幸福地期待平淡的生活。如果你是这样的人,很抱歉,我们没办法成为朋友,因为我跟你完全不同。我的人生本来可以更幸福,我的亲人本来可以好端端的活着,为什么我要承担这样的痛苦,是谁害得我和至亲天人永隔,是谁害的我伤痕累累!对于那些人,原谅他们重新开始,借着蔑视的借口远离那些畜生?不,我不会!不承担责任,就这么逃避过去的活下去,我不接受。如果你以为离开国色天香楼就能得到幸福,那真是太天真了,这世上强者的幸福总是建立在弱者的不幸身上,有些人总是喜欢通过践踏别人获得利益。而被踩的,永远都是自欺欺人的废物,这就是现实。”
江小楼转身,不再想和对方说任何一个字。
道不同,不相为谋。
“小楼!我们不过是普通人而已,你用自己的方式去判断别人,这样真的对吗?”郦雪凝心头惶然,一时快步追了上去。
“当本该判断对错的手段失去效用的时候,我只能按照自己的对错来审判。”江小楼冷冷地回答。她不懂得原谅,什么活得好、活得幸福就是对恶人最好的报复这种话,完完全全是懦弱的人自我安慰的谎话。
因为没有本事报仇,因为害怕承担后果,所以自我欺骗、自我陶醉地放弃一切重新开始。
真正要表现骨气的方法,只有夺回属于自己的一切,赢回被践踏的尊严,除此之外,什么都不是。甘心情愿躲进乌龟壳里面舔舐伤口的行为,怀着感恩老天、平稳走向人生尽头的心态,她江小楼不会有,永远也不会!
“江小楼,你站住!”郦雪凝跑得过快,只能扶住楼梯,气喘吁吁。
江小楼已经走到了楼梯上,居高临下地看着郦雪凝:“还有什么事?”
“你真的什么都不怕,执意要报仇?”郦雪凝强忍住咳嗽的冲动,执着追问。
江小楼没有给她回答,只是转身离去。
现实生活中没有单纯的幸福,要么选择妥协放弃,要么选择充满血腥的斗争。
不仅仅是秦家,还有紫衣侯,她将要以一己之身与这个国家强大的权贵集团对抗。
江小楼回到屋子里,第一件事便是找到早已配好的抗敏药,她从小就对穿心莲过敏,如果放任不管足足需要三四个月才能恢复,从前金玉请大夫来看病,她总是暗中继续服用穿心莲,过敏又怎么可能康复。事实上,最好的解药是穿心莲的根须配上十来种中药熬成的水,用来泡澡一个时辰左右便能完全康复。
泡在温水里,江小楼的脑海中浮现刚才金玉和姚珊瑚的死状。
一个……两个……三个……
她将自己缓慢沉入水底,乌黑的发丝随着水波荡漾,如同碧波中的水草,妖娆弥漫。在水底呆了许久,她才猛然破水而出。
晶莹的水珠顺着她洁白的脸颊缓缓流下,仇人么……
她微微一笑,缓缓赤身从浴盆中走出来。燃烧的红烛发出劈啪一声响动,照亮了她如同细瓷一般的肌肤,当然,还有肌肤上蜿蜒的累累疤痕。
江小楼轻轻地,吐了一口气。
戏院内,只听得锣声一响,云板的声音打得犹如飘风疾雨,台上眉眼娇艳的小生头扎洁白包巾,身穿紧身武服,胸前白绒绳绕着双飞蝴蝶,腰间系着湖色缎带,刚上台便左手向上一横,亮开门户,右手剑光如同电光,漫天飞舞。反串小生的戏子那一双莹莹的眼波,只盯在台下蒋泽宇的身上。
蒋泽宇看得兴起,连声叫好。台上戏子们知道这位金主出手大方,少不得使出浑身解数,台上只看到剑光飞舞,冷光闪闪,异常精采。
就在这时候,一个护卫快步从外头进来,俯身在蒋泽宇的耳边低语几句,原本懒洋洋的人腾地一下子从藤椅上跳了起来:“此言当真?!”
“大少爷,如今事情都传开了,国色天香楼这回算是倒了,谁也不敢替他们出头,老板娘一死,只怕那些姑娘都要作鸟兽散。”
蒋泽宇哈哈大笑:“好,真是太好了,新帐旧账这回一起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