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策军来拉姚珊瑚,她尖叫着死死抱住王鹤的靴子,拼命哀求:“救救我,救救我啊!”
王鹤想要阻拦,然而沈长安和吴子都却一左一右架住了他,王鹤怒喝:“放开我!”
沈长安一张俊帅脸孔难得凝重:“我们是把你当成朋友才会拦着你!不要无缘无故招惹天策军,为了一个青楼女子,不值得!”
王鹤整个人僵住,终究是无力地垂下了头,眼睁睁看着姚珊瑚被人拉走。
金玉和姚珊瑚都以为有机会申诉,可出乎她们意料的是,根本没有人要审理她们,权海只是吩咐人将她们直接投入暗牢。
当然,青天白日之下天策军不会无缘无故捉人。权督公给出的证据很充分,数名苦主状告国色天香楼公然掳劫年轻美貌的平民之女。而金玉在得到这些女子之后,强迫她们接客,若是不愿意的,她就将她们关起来毒打,一直到打死为止。其中一名叫杨柳的少女,本是秀才的女儿,清白门户,谁知被金玉看中,竟然设下陷阱将女孩子捉了来。杨柳本是烈性的女孩子,金玉便命人将她的衣裳剥去,命她卧于冰上,用木棍毒打,棒子打断了再换皮鞭,直打得小便失禁。等到杨秀才找到国色天香楼,杨柳全身没有一块好肉,更有针穿伤痕四十余处,早已经气绝身亡了。还有一个叫青萍的女子,本是良家妇人,因为丈夫欠账被金玉买进楼内,在发现她早有身孕后,立刻强迫着她打胎,小产后又马上逼她接客,青萍不肯,就被金玉用烧红的火筷连烫带打,打得体无完肤。
如此不胜枚举,如同雨后春笋一样冒出来的苦主,纷纷向督公大人哭诉。于是有监督京城各处职责的权督公便大为恼火,直接将金玉和作为她“帮凶”的姚珊瑚一起给捉了。
此时,郦雪凝固执地追问:“到底是怎么回事?”
江小楼挑起眉头:“什么怎么回事。”
郦雪凝满面困惑:“权海不是那种伸张正义的官员,他捉走金玉她们定然不是为了那些冠冕堂皇的理由,我猜一定是因为兰花图出了问题。但我也远远瞧见过那幅兰花图,构图美妙,异香扑鼻,你到底是怎么下的手?”
江小楼淡淡地举起自己的右手:“我的手可是做粗活的时候受了伤,一直包着布条,那幅画是姚珊瑚自己所画,你问我……我可不知道。”说完,她径直便要往前走,郦雪凝却拦在她面前:“那些话你去骗外面的人可以,但我知道画画是要有心境的,似姚珊瑚那等小人绝对画不出美妙的作品来。”
江小楼见她斩钉截铁,潋滟眸子微动:“不错,权海捉走她们并非为了伸张正义,不过举办赏兰会的时候出现了一点小意外罢了。比如说,原本芳香四溢的兰花图突然有了尿骚味,又比如说,向来与他不对盘的杨阁老当众嘲笑了他。”
“你怎么会有机会换掉那幅画?!”郦雪凝惊诧万分。
“不必换,因为那本就是同一幅画。只要在画兰花的时候用尿研磨,画完后再在宣纸洒上一些用兰花煮成的香花水,刚开始的数日闻着当然是香喷喷的,可时间一久,尿骚味自然会铺天盖地。”江小楼好整以暇地说。
“权督公明明有鼻子,变味后怎么会闻不出来?”
“这是因为他心头得意,经常捧着那幅画欣赏,天天嗅着,自然适应了,而外人又有谁敢对太监、阉人提个‘臊’字呢?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两幅图的笔法画技都是无法比拟的,督公得到的兰花图明显更胜一筹,所以他一定会邀请杨阁老。其他人都不敢说,阁老这种人却绝对不会隐忍,一定是当面嘲笑了,如此一来,督公当然会暴跳如雷。”江小楼有条不紊地说着,眼睛似夏露般晶莹透亮。
“你就不怕金玉和姚珊瑚说出一切?”
这种带着恶意的嘲弄和陷害,竟然是眼前这个文质彬彬、温柔可亲的女子做出来的事,郦雪凝简直无法相信自己的眼睛。
“怕,当然怕,可是我需要赌一把。权督公不是一般男人,他的心胸会更狭窄一些,不,或者是狭窄很多,被当面嘲讽后怎么还会给人辩解的机会,只怕那两个人压根没有解释的机会就会被大卸八块了。”江小楼色如春花,语气温柔。
不是她的耳朵出了问题,就是江小楼真的疯了。
敢在画上动这样的手脚,又一步步谋算每个人的心态,绝非常人所为。
如此胆大疯狂的主意她都能想得出来,郦雪凝不禁出了一身冷汗。
“现在收拾东西离开吧,这里已经是一盘散沙了。”江小楼微笑着说完。
郦雪凝一愣:“我这样的人,能去哪里?”
江小楼却施施然笑了:“我买了一座农庄,至少可以短暂安身。”
郦雪凝望着她:“你早就预备着今日?”
江小楼微薄的唇角翘了翘:“是,我早就准备着这一天。”
一个时辰后,国色天香楼收到了两卷草席,吕妈妈壮着胆子上前掀开,登时吓得惨嚎一声跌坐在地。其他人只看一眼,同样魂飞魄散,屁滚尿流地大叫着跑开。
金玉的尸体满是泥沙,铁钉贯脑,其状惨不忍睹。而姚珊瑚则只剩一张薄皮而不见血肉,可见受刑的时候有多么痛苦。
世人皆知,在天策军的暗牢内,有一套所谓全刑,包括笞杖、枷锁、脚镣、手钮、夹棍、拶指、压膝、断脊、刺心、剥皮。权海毕竟是一个变态的阉人,凡是违逆他的人,都要在暗牢中受尽各种酷刑,一个个皆是肌肉腐烂,筋断骨裂。而他似乎尤其痛恨拿他的尊严开涮的姚珊瑚,亲自为她定制了特别的死法。
站在楼上亲眼看着那一张笑容宛然、栩栩如生的美人皮,郦雪凝只觉一股冷意从脚底一直延伸到头顶。
江小楼叹了口气:“督公真乃当世高才,美人笑乃是古籍所记载,早已失传多年。剥皮的时候由脊椎下刀,要一刀把背部皮肤分成两半,再慢慢用刀分开皮肤跟肌肉,最后像蝴蝶展翅一样的撕开来,这可不是一年两年能练出来的刀功。”
郦雪凝觉得周身都在发凉:“他真是残忍。”
残忍?她们害人的时候就不残忍吗?
江小楼从怀中取出一个锦囊递过去,神色如常:“马车我已经雇好,农庄里什么都有,小蝶也在那里,你们彼此可以照应。”
江小楼真是个奇人,对仇人极狠,对她却极好。郦雪凝愕然,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最终只是劝道:“好,我马上收拾好,我们一起走——”
“我不走。”江小楼这样说道。
“为什么?”郦雪凝吃惊地瞪大眼睛。
“因为……”江小楼停顿片刻,眉梢闪过一丝冷冽,“因为还有一个人,也必须接受惩罚。”
郦雪凝倏然抬眸瞧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