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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 义释顽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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甘平群微怔道:“小弟怎又替大娘招来大祸?”

赵如玉正色道:“尸体一起出来,被他的同党看见,争执起来,要不要大打出手?”

甘平群哑然失笑道:“赵兄你担心过份了,小弟说向他交代的意思,就是为了免除这里的横祸,争执虽不能免,架可不在这里打,小弟虽未经多少世故,但也料到客人在这里厮打,必定数见不鲜。”

凌念生点点头道:“孩子,你料的不差,慰兴阁那边,打架是家常便饭,但在品心阁,连争闹都稀有,打出人命来,今天还是首次,因为品心阁只供这里的女孩子和客人初次定情谈心、酬酢,每一亭相距又远,别人也不象这姓黄的故意闯席……”

甘平群忽听到花丛里响起极轻微的脚音,急向凌念生使个眼色,随即提高声音,道:“大娘尽管放心,姓黄的到这里来闯席,打死了也就打死了,小可一人做事一人当,决不拖累你,请你快找几个园丁把那其臭尸拖去,别薰臭了荷花。”

各人见他忽然做作起来,心头全都明白,二友和叶汝惬神情上,都显得有点紧张。

原先从容说话的凌念生也一变脸白,微带颤声道:“甘公子既是这般吩咐,老身只好从命,但这黄客官已死,到底官休还是私理,还请吩咐一声。”

来人虽是蹑足轻行,仍被甘平群听出有四人之多,还有人低声道:“方才还听到黄管事大声叱呼,怎么一声不响就被打死了?”是以,他又对凌念生使个眼色,朗声笑道:“什么官休私理?

这厮若有同伴,立刻叫他过来,领尸回去埋葬,大不了再花几两银子……”

蓦地,有人接口冷笑道:“好大的口气,你这小子是谁?”

甘平群循声看去,见亭北这面,一座漆栏杆的小桥一端,已涌现四条高矮不同的中年汉子,一个个全是商贾人家打捞,明知来人多是转轮王手下的管事之类,但不知助恶程度如何,仍然推座而起,站出亭外,抱拳短揖,道:“黄令民来此胡闹,甘某一时失手把他打死,只能怪他学艺不精,列位若是他的同伴,请说出一个善后办法来。”

为首那人是年约四十多岁的壮汉,-直不离甘平群脸上,这时“嘿嘿”两声冷笑道:“我以为谁有这般大胆,原来是你这叛逆小子。不过,凭你在浮沙岛学来那点儿本事,就能一声不响杀死一位一等管一,我冉某就不相信,你们几人怎样同谋把他害死,从实说来。”

甘平群一听这人口气虽不怎么严厉,但不先问明真象,就硬说有人同谋,存心把别人拖下水去,已知也无可救药,当下剑眉微扬,一凝脸色,道:“信不信由你。连叶大娘都亲眼见甘某这样一挥臂,你们那什么一等管事就飞向半空,又跌进池里。阁下若要拖累别人,可怪不得甘某重演一遍。”

那人听到他报出姓名,端的又惊又怒,厉声道:“叛逆小子,你敢过这边来?”

甘平群见他色厉内荏,不禁失笑道:“阁下若知甘某在半年前,曾经打死李飞云总管,接过你们王爷一掌,便该退避三舍,还敢请我登门?”

那人回顾同伴一眼,喝道:“一齐下手,扑杀无赦!”

甘平群虽有往城外交手之心,此时却按不住心头火起,一声暴喝,随声过桥,起手就横掴一掌。那人但觉喝声震耳,掌风已到,赶紧一长身躯,斜掠过两株花树,勉强躲过一掌,老脸通红地喝道:“你们怎不下手?”

甘平群见对方能躲开闪电一掌,也微感突然,目光一扫,见余下三人中,二人退人花丝,一人作势扑击,不觉微笑道:“阁下友叛亲离,教他们向谁下手?”

那人低头向同伴一看,顿时怒容满面,厉声道:“南宫弼,张滔川,你两人敢走?”

一位面目端正的汉子探出头来,大声道:“我和张兄什么时候走了?这花径狭窄,施展不开。”

南宫弼这话确也实在,他们四人原是在那花枝交错,宽不及三尽的小径下前后站着,那能展得开手脚?

甘平群知二人说的是实话,不愿打也是实情,微微一笑道:“要想场地宽广,何不往城外去?”

为首那人桀桀怪笑道:“怕你不成,谁不去就是这院里养的。”

甘平群心头大怒,面色微寒,凛然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要杀你这凶徒,也只需甘某一人,你是否要连旁人拖去见证?”

那人嘿一声冷笑道:“要虽人去领回你的尸首。”

甘平群一声朗笑,身子像一朵轻云冉冉升起,轻轻向茅檐一站,点点头道:“甘某孑然一身,尸首毋须收拾,要走就立刻走,若还打算抢累旁人,黄令民就是你的榜样。”

那人眼见甘平群藉朗笑时的气劲涌升身子,惊得心胆俱寒,急由怀里取出-物掷落地面,“砰”一声响处,一股烟箭向空疾射,爆开一蓬光雨,然后喝一声:“走!”便向花丛逃遁。

“不要脸!”甘平群瞥见疏枝暗影之下,那人像一只大鼹鼠贴地疾掠,只顾自己逃生,心中顿起极端厌恶,喝骂未落,身形已如轻风过树,平跨追去,“弹指飞垢”的指劲同时透林射下。

“不好!”那人惊叫一声,穴道已被点中。

甘平群从容降落身子,一把抓住那人后颈,恰见其余三人追到,顺将那人向上一扬,喝道:“你们统替我站住!”

一掌击毙黄令民,来人不曾亲见,一举手擒获这位同伴,来人亲眼看见,信了,个个呆若木鸡钉在原地,不知进好还是退好。

甘平群目放神光三人脸上掠过,点点头道:“列位毋须惊慌,也不可置身事外,若欲救回这位同伴,请进亭去听甘某一言。”

来的三人听他说个“请”字,立刻体到往时奉命“请”人那股滋味,不禁面面相觑。

甘平群微微一笑,毫无顾忌地提着俘虏,经过敌人身侧,走回亭里,放下俘虎,续道:“甘某对列位决无恶意,若果列位自觉不便,就请自回去罢!”

他这两个“请”字的用意完全相反。

一个是请人亭,一个是请走路——真教人进退都难。

半晌,其中一人挺身而出,毅然道:“能令江兄脱险,南宫弼何乐而不为。”

张滔川接口道:“滔川和弼兄同时退。”

剩下一人似乎不好意思,冷冷道:“文忠追随二兄。”

甘平群一看竟是先隐身入林的人先答应进亭,也觉得颇出意外地呆了一呆,旋而明白这二人当时不愿群殴而合伙,这时却因友难而挺身,如此胸襟,不失为堂堂正正的义士,也暗兴敬佩之心,笑指被点穴的江某,道:“列位不必多疑,南宫兄可先将此人领去。”

南宫弼略-犹豫,随即大步上前,扶起被俘的同伴。

甘平群微微一笑道:“今日之事,列位全已看在眼里,方才若非黄某过分欺人,不致死于非命,江某若非过分恃强,也不致身擒受辱。此事由兄弟一人承当,与旁人无涉,列位能否作证?”

“可以。”

“当然。”

南宫弼、张滔川相继出声,只有那文忠轻轻点头。甘平群目光一掠,移向他的脸上,徐徐道:“文忠兄有何高见?”

文忠眼珠一转,微带冷笑道:“我们当然可以答应不再找这里的麻烦,但没有替你阻止别人的义务。”

甘平群点头道:“阁下言之有理,方才江某发出旗花,想是已召来另外的同伴,只希望列位向来人进一言,说是甘某在城西三里,韩江南岸恭侯,如何?”

南宫弼毅然道:“此事包在区区身上好了。”

“好,”甘平群目光投向俘虏身上,说一声:“兄台可解江某穴道了。”

姓江的汉子穴道一松,忽然冷笑一声,顿脚穿亭而去。

冯行义重重一拍桌子,猛喝一声:“混帐!这样混帐之徒,真不该轻易放他走。”

甘平群笑道:“已答应这三位兄台,倒不必理会他的小节了。”他轻描淡写,劝熄冯行义的怒火,面向三位敌人笑道:“兄弟多谢陶总管教的半年水功,今天也许可替各位略效微劳,请稍待片刻,看看兄弟练一练‘水底淘金’这门绝艺能有几分火候。”

说罢,轻飘飘举步一跨,落在二丈夫开外的一朵莲花蕾上,运劲入臂,虚空向池水一提,再提,“哗啦”一声,水面向上一鼓,黄令民那沾满污泥的臭尸,同时浮出水面。

冯、赵二友面泛笑容。

文、张、南宫三敌大惊失色。

叶汝惬惊奇得睁大眼睛,叫道:“妈呀!这是什么功夫呀?”

凌念生白她一眼,佯嗔道:“你这痴丫关问我,我去问谁?”

叶汝惬樱唇一厥,星目又转向甘平群望去。

甘平群并非故意炫露,实因他离开浮沙岛之前,只能将水面下三尺来深,十来斤重的石块提起,潜修半载,自觉气功十分充足,但对于这五尺多深,百来斤重的尸体能否提得起来,也没有机会练习过。这时藉机一试,果然应手浮起,暗忖半载潜修,居然力增十倍以上,不觉面泛微笑,虚挽尸体直达岸上,才向三位震惊失色的敌人笑道:“幸有小成,劳三位兄台上复陶总管,说兄弟敬领他玉成之德,日后相逢,当让他老人家三次以志不忘。好吧,列位可以走了。”

文忠原有一股极浓厚的戾气,眼见甘平群是露这一手绝技,顿时象泄了气的尿泡,消失得无影无踪,首先提起尸体在荷池浸了两个,洗去尸上的泥污,苦笑道:“我三人也敬领小侠手下留情之德。”

甘平群谦逊两句,望三敌一尸如飞而去,坐回原处,深深地吐出一口闷气,转向凌念生道:“大娘!强敌或将来到,平儿该先去等候,不知还有什么吩咐。”

凌念生轻叹道:“天伦剑能交还你手,老身也算放下一付重担,却又换来一重心事,不过,这事留待将来再说罢,你还有什么要问的没有?”

甘平群想了一想,但觉满脑子全是疑团,而以将自己送来抚养的王文急,其行径最是奇怪,沉吟道:“把平儿送来这里的王叔叔,他后来来过没有?”

凌念生微讶道:“他一直到现在都没有来过,可能是托金鸳鸯来领你回去之后,他也往深山寻宝练艺去了。”

甘平群剑眉一紧,又道:“王叔叔是不是常来这里熟客?”

“不是。”凌念生轻轻摇头道:“他不知听谁说我喜欢收养孩子,才把你送来。”

甘平群接口道:“大娘收养孩子,长大后全是操这服侍别人的行业么?”

凌念生微笑道:“孩子你不该问这事,但你已经问出口来,我也不能让你失望,这里收养的孩子虽多,每一人也都精于琴棋书画,诗歌文赋,联舞射御等十二类,以应客人需求”,但决非任由客人有求必应,而是由女孩子自己心意,分为若干等。尤其是品心阁的女儿,个个志节高超,多少名门闺秀都比她不上,她们可以随意选择自己的郎君,经过老身鉴定对方的人品,然后决定她可否下嫁。……

冯行义忽然笑出声来。

凌念生诧道:“你好笑什么?”

冯行义猛觉失仪,但又不善扯谎,顺口答道:“下嫁二字不太妥吧?”

娼妓从良居然用“下嫁”二字,岂不过唐突?

但凌念生却重重地哼一声道:“不太妥?品心阁的女儿嫁给皇帝都已委屈了她,只是本派先师传下的法谕,不论她们好到什么样子,也只准下嫁为妾,不准为妻,要不是受这一条规章约束,皇太后也许已有好几个了。”

“咦——”甘平群面色微微一变,指向贴满诗词的亭柱,焦急地问道:“大娘可记得这首‘低徊无意绪’的诗,是谁做的?”

凌念生怆然道:“这首诗的作者是老身一个同辈份的妹妹,她名字叫做‘张静君’。”

甘平群一听这名字,立刻如中三阴疟疾般浑身大震,双肘支在桌上,掌心托着下额,双目失神地茫然问道:“大娘,你说的张静君是不是我妈?”

凌念生惊诧道:“你方才曾说过紫凤女是你的妈,怎又疑到张静君的身上?”

甘平群哀叹道:“说紫凤女是我妈的乳母金鸳鸯,但我及时送我妈的终,她老人家仙逝的时候,又说我妈该是张静君乃连转轮王也说是张静君,这事岂不奇怪?”

凌念生沉吟半晌,才道:“这就令人摸不着头脑了,除非找得她和那书生回来问,还有谁能知道。”

甘平群急道:“张婶婶往那里去了?”

他直到这时,还不能确定张静君是不是生身的妈,只好尊称一声“婶婶”。然而,凌念生又长叹一声道:“张静君和一位三十多岁,姓古,名莲子的书生于十八年前定情之后,随即订下终身,非君不嫁,但那书生因自己还未成名,打算先创一番事业,不料别后不久,即传出他被难的凶汛。……”

甘平群读过亭柱上那三首诗,大概知道多少经过,但那书生的名字和自己父名全不相符,又令他才发现一线曙光顿尽黑。

听说那古莲子遇难而死,猛可抬起头来,道:“他因何被难?”

凌念生像是追溯当年的情景,缄默半响,才道:“传说上是被仇杀在大海里面,尸首无存,但这事颇难令人相信。他一介书生,手无缚鸡之力,出海去干什么?是以,张静君获知凶讯之后,也私自逃了出去打听消息,几个月后,又传说她也遇难。”

“咦——”甘平群大惑,道:“可是又死在海上?”

凌念生点点头道:“不错,仍是尸骨也找不到。”

甘平群恨声道:“那有这般凑巧,一定是转轮王害了。”

凌念生叹道:“那时候只有铁面龙神的属下纵横海上,并没有什么转轮王,怎好无缘无故硬栽在他头上?”

“不!”甘平群坚决道:“眼下那转轮王曾将上代存下的给灵丹平儿服用,可见他们存在已久,也许近年来才大肆扩张势力,又将铁面龙神陶武书收为水路总管,好歹都要向他问个明白的。”

凌念生温和地点点头道:“你目前只有这条线索可查,当然要查个明白,但那恶魔人多势众,武功卓绝,只怕你不是他的敌手。”

甘平群觉得没什么要问,自己又要先往城外候敌,省得连累他人,站起身子,肃容答道:“平儿自知目下最多只能接那恶魔十招左右,若能寻找前代圣于非子的武学,将来把他打败并非太难。”

凌念生眼珠一亮,急问道:“你说的可是‘浩然天罡录’?”

“是。”甘平群话方出口,忽觉对方神情有异,又笑道:“大娘忽然提起那秘笈,可是又有人拿来寄放了。”

凌念生也笑起来道:“天下那有这么多好事?不过,那部奇书好像落在一位白衣姑娘之手。”

“啊,是她!”甘平群骤然记起自己初学“雷音八式”时,忽然而来的白衣少女,不觉欢呼起来

叶汝惬眼波溶溶,含情脉脉地望他俊脸上,幽幽道:“她?她是谁?”

甘平群猛觉过份高兴,尴尬地苦笑一声道:“她是白衣姑娘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