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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轮回之道难参透

南湘野叟Ctrl+D 收藏本站

倏然一响“刷”的破风声起,从空中飞落一人,青芒闪耀,一剑分心刺到。

毛森给吓了一跳,急急一个“怪蟒翻身”之势,纵出一丈外,回头看去,竟是一个十七八岁的英俊少年,却是出于意料之外的,剑尖一指,叱声道:“看你这个小辈,乳臭未干,胎毛犹存,看来是个新出道的小崽子,你可知道红蝎真人的厉害?”

祈焕艺朗声道:“你这个混帐东西,身为玄门出家人,竟作此畜生不如的行迳,落进小爷‘俊剑王’祈焕艺眼中,就不能饶你了!”

毛森怒吼一声,剑走“天外来鸿”之式,朝祈焕艺当胸刺来。

祈焕艺朗声一笑:“来得好!”

青霜剑施出“龙形九剑”剑法,一招“金龙舒甲”,“铮”一声金铁交鸣之声响起,两剑硬招接上,荡起七泓耀目火花。

毛森第一剑出手,发现对方年纪虽轻,却是腕劲浑厚,倏然沉剑柄,起剑间,一个“倒栽垂柳”之式,一剑向敌人下盘斩去。

祈焕艺托地一纵,使个“一鹤冲天”身法,跃起八尺,连人带剑,身如风驰,一招“兴云布雨”,剑尖疾驰而下。

毛森挪身闪转,三尺青锋,仅差分寸而过。

红蝎真人毛森激起一股怒火,回身“独劈华山”,举剑当头便砍。

祈焕艺昂然不惧,展剑相迎,在月光之下,双剑飞舞,两人身形忽关忽后,剑花飞溅,剑芒闪射,一阵大战起来。

二人激战二十余回合,毛森突然把剑式一变,剑花闪闪,寒芒如电,直刺前心。

祈焕艺挪身疾退!

毛森托地一跳,仍是这招“毒蛇寻穴”,电射击来。

祈焕艺不慌不忙,使个“倒卷门帘”身法,横剑反扑。

毛森缩头藏身,以退为进的,身形一个风转,“回马剑”施出,“刷!刷!刷!”一连三剑指来。

祈焕艺一声长啸,宛若龙吟风鸣,剑柄倒提的,连退三步,倏然“龙战于野”、“天半龙吟”、“神龙掉尾”三招递出,把对方三剑拆过。

祈焕艺所施展的剑法,乃是恩师一微上人所传“龙形九剑”,但是在毛森看来,发现对方剑法出神入化,变化莫测,这个独来独往杀人越货的红蝎真人,却看不出此年轻人的剑法,是出于那一门派。

眼前毛森既羞且怒,倏即易招变式……剑柄一推,剑花撩起,招走“白鹤展翅”,要截斩祈焕艺势剑的手腕。

祈焕艺一展“龙湫三叠”身法,力挟金风,回身一招“龙潜于渊”攻袭对方下盘。

毛森双臂翅展,一个“鹞子飞天”之势,自祈焕艺左臂飞掠而过,落向他背后。

就在这电光石火之际,一个“饿虎扑噬”招式,身形疾转,一剑向对方肩背后处刺来。

祈焕艺急展“大幻步”轻功,拔身飞起七尺,剑走“后羿射日”,一剑向毛森后心刺去。

毛森一招走空,身形拔地纵起。而焕艺剑尖已湛湛的指宋,他身在半空,无从闪避,只得用个“大风车”身法,凌空扭身。

饶是毛森闪转得快,一响“叭”的一声,左手已挨上一剑,宰个正着。

红蝎真人毛森,练有一身绝好的“混元气功”,寻常刀剑别想伤得了他,但祈焕艺这把“青霜剑”,乃是师叔“七妙居士”孙寒冰所赐,无坚不摧的仙家神兵器。

毛森挨上一剑,鲜血直流,他吃了这个亏,怒吼一声,飞身拔出两三丈外。

祈焕艺正要提剑追去,红蝎真人毛森突然一个转身,而凌光连闪,三把金钱飞刀,疾如冷电,分上、中、下三路飞到。

这种“金钱刀”与“金钱镖”,完全不一样……刀柄是枚林金钱,中间有个四方孔,刀身如钩,抖腕而出,来势歪歪斜斜,迅速无比,宛若狂风招叶。

祈焕艺的暗器绝技,并非出于师父一微上人,而是师叔“七妙居士”孙寒冰,和侯爷爷侯陵所传授的。

孙寒冰与侯陵,俱是昔年武林绝世高手“江湖六强”之列,且侯陵有“九指神偷”之称,经两位高人所教出的传人,显然不会是弱者。

现在祈焕艺见红蝎真人毛森打出“金钱飞刀”,他不慌不忙,拿桩站定,右手高举“青霜剑”,使个“朝天一炷香”之势,蓄势迎候。

眼前演变,就在电光石火的刹那!

第一把金钱飞刀,恍若星飞电掣,直向面门射来。

祈焕艺已看定对方手势,手中的宝剑,对准刀柄方孔点去……

一响“铮”的金铁交鸣之声,就在一点一响之际,金钱刀暴飞三丈高,自祈焕艺头上飞去,抛向大江的波浪之中。

几乎在同一个刹那间,二、三两口金钱刀,密如贯珠,左右飞来。

这两口金钱飞刀,差不多同时袭到。

祈焕艺就地一缩,贯中锋,提剑一格,“当”的一声,已把第二口金钱击落,再度使一个“铁板桥”,挪身向地上一横,第三把刀离他腹部,不过数寸之隔,精光熠熠,又飞了过去。

红蝎真人毛森出手金钱飞刀,一发三把,武术行家称作“三环套月”,现在却遇上此劲敌,居然毫发无损,给祈焕艺一一避过。

这一来,更使这红蝎真人毛森恼羞成怒,伸手一探豹皮囊,取出一种极歹毒的暗器来。

这时,祈焕艺也举一手,打出三颗铁莲子……锐风响处,接连而来,毛森急忙连闪带躲,一一避过。

祈焕艺的这手铁莲子,是过去孙寒冰传授的“打字铁莲子”,以连贯的手法,就若提笔写字,打出个字来一样,当时在泸州“五福庄”,“佛心青狮”杜莱江的“杜园”曾有露过一手。

祈焕艺以连珠手法打出……再一举手,一连六颗,用了“满天花雨”的打法,朝向毛森上半身,及面部五官等处,直打过来。

祈焕艺就在第二次出手铁莲子时,忽然发现对山崖壁之上,有一个秃顶白发,个子瘦小,形相古怪的老人,向自己一挥手!

就在这短暂刹那,他铁莲子已振腕弹指而出……毛森手掩面目,身形闪转,铁莲子袭着以方脸手、胸前,就听到“嗒!嗒!嗒!”数声,毛森并未受伤,而像击在皮鼓上。

祈焕艺此时才知道,这个有“红蝎真人”之称的毛森,原来有一身横练的“混元气功”,他发现铁莲子无法击倒对方,准备跃身而上,刺他一剑。

就在此时,毛森突然大喝一声,右手振臂一挥,一项银晃晃的离奇异器,挟着一股黄烟,疾飞而来。

祈焕艺目注看去,发现这项暗器十分古怪,就像两支茶碟叠合在一起,通体光亮,闪射出耀眼的银光,而那股黄烟犹未扑到,已经闻到奇臭刺鼻。

祈焕艺这一发现,知道毛森现在所使用的,是一项最为毒气的暗器,心头不由暗暗一惊。

眼前的演变,就在眨眼的刹那之间!

祈焕艺尚未想到如何破对方暗器这策……

突然传来一声叱喝,出自对山崖壁之上,冷电似的飞来一道银光,一响“叮当”声起,正和那件散发黄烟的暗器撞个正着。

接着,地上一阵“轰隆隆”巨响,那件暗器突然炸了开来,碎片纷飞,石火闪射。

那近围数尺的地面上,映射出缕缕暗绿色的火花!

就在这项暗器爆炸中,毛森突然惊叫一声,似是中着什么暗器,身形连连晃摇,像要仆倒地上,倏即又是一声惨呼,如飞逸去。

半山崖壁上,传来一阵哈哈大笑,其声清越,宛如凤鸣,余音袅袅的,好一阵子,音韵才始渐渐离去。

祈焕艺心里很清楚……

自己这次幸免于难,全靠对面山壁上那位高人,相助一臂之力。

祈焕艺吭声连连唤叫:“老前辈,老前辈,请留下大名……”

他振声唤叫,在月色光亮之下,四野一片静悄悄的,只有山谷回声,那的半点人踪。

祈焕艺心里十分懊丧,白白受了人家恩惠,还没有向人家道谢。

那个柳知府遇上此七煞瘟神毛森,已给吓得索索直抖,及到祈焕艺用一块飞蝗石,把毛森挡这过去,他趴在船头,朝岸上瞪着眼看来。

他虽然是个府台大老爷,还未曾见过这等激厉骇人,龙争虎斗的大场面,这一看,他两眼直直给震住了。

柳知府看到毛森窜离逸去,他三魂七魄才唤了回来。

祈焕艺长剑入鞘,正要返回自己小船,柳知府急整衣冠,叫仆人提着灯笼上岸来,向祈焕艺就一地拜,道:“这位壮士高姓大名……若不是兄台见义勇为搭救下官,恐怕下官全家,已惨遭恶道毒手,下官今后有生之日,皆兄台所赐……”

他一指泊在岸边官船:“现在请壮士,屈驾小船一坐如何?”

祈焕艺见位柳知府,年纪有五十多岁,面目之间一派儒雅之色,他见人家执礼如此恭敬,自己就不能固执相拒了。

祈焕艺抱拳一礼,道:“如此打扰了!”他来到柳知府官船。

祈焕艺说了自己姓名,谈过几句后就要回船,他知道小姊姊还焦急的等着。

这位柳知府却是看错了眼,十分认真的道:“祈壮士谅是此去成都,应今春武试,以小兄身怀之学,如取草芥、平步青云……今春主考,与老夫是同契,待老夫写个名帖,介绍小兄一见如何?”

祈焕艺含笑道:“多谢大人关注,在下此番进川是访友,并非去成都应试!”

他跟知府谈过几句话后,回来自己小船。

小船上的诸葛湘青,和那个船家尤七,对刚才岸上激战一幕,显然都有看到。

湘青看到焕艺回来小船,含笑道:“艺弟弟,你把那个恶道打跑了!”

话以此,却又困惑问道:“你刚才大声在唤‘老前辈’是在招呼谁啊?”

祈焕艺把跟毛森激战时,所发现的情形告诉了她,接着道:“那位老人家在对山崖壁上,躲秃顶白须,个子瘦小,相形十分的古怪,毛森脱身逸去,我再往山崖壁上看去,他老人家已不知去向。”

尤七虽然是渡客的船家,耳濡目染,对江湖上的情形也知道一点,他坚起拇指,称赞的道:“小客人一身武艺果然了得,把恶道赶走了。”

微微一顿,又道:“小客人剑术方面确是高人一筹,但贼道暗器厉害,金钱飞刀姑且不论,那件带黄烟的暗器,却是非同小可,听说叫‘迷魂化血铛’”。

“迷魂化血铛?”祈焕艺听到此名称,似有所忆,倏然想起一件事来……

过去曾听“九指神偷”侯陵侯爷爷谈起过,目下此派各种暗器之中,最厉害的是四川金阳山“铁佛寺”,“雷木尊者”牛星,他独门暗器“迷魂化血刀”,和“迷魂化血铛”。

尤其“迷魂化血铛”,乃是用两片薄薄的铜碟,和合而成,铜碟缝里,内藏三枚钢针,渗入一种毒烟,飞出相当距离,立时喷射而出,六七丈方圆之内,绝难幸免。

当时听侯爷爷说来,两面和合的铜碟中,还有一个火,里面藏有威盛的炸药,敌人如果冒失硬用兵刃去架,立时轰然爆炸开来,挨上此暗器的,无不血肉横飞,碎身惨死。

刚才幸亏自己没有轻举妄动,同时又得那位高人暗中相救。

可是那位高人,藏身在山崖沿壁之上,相距斗场至少也有二、三十丈,他举手之间,将暗器投入飞铛缝口中,直贯火筒,使之爆炸,单就此种目力,该是空前绝后,可惜自己失之交臂。

祈焕艺心念闪转之间,又想到另外一件事上……

听侯爷爷所说,“迷魂化血铛”乃是“铁佛寺”“雷木尊者”牛星的独门创制暗器,刚才红蝎真人毛森,亦使用此歹毒暗器,难道跟“雷木尊者”牛星,有所渊源关系?

祈焕艺心念游转之际,船家尤七接着说道:“过去有不少找贼道晦气的人,就是丧命在此飞铛之下,小客人能将其除去,实在令人钦佩。”

他们在船舱里谈着时,晨曦初曙,已黎明时分,祈焕艺避免那个柳知府的收缠,就向船家尤七道:“船家,天色已明,我们继续赶路吧!”

两人由长江水路,改行陆上官道,行程匆匆,已来川北罗浮山麓……这里是一处叫“石界”的镇甸。

这时已暮色四笼的时候,祈焕艺朝镇街两侧回头一瞥,道:“小姊姊,现在天色快黑了,我们找家客店休息下来吧?”

湘青指了指道:“艺弟弟,那边就有一家,竖着一块‘和升客店’的招牌!”

这家“和升客店”外面宽敞的店堂,兼营了酒肆饭馆的生意,两人走时里面,找了张桌座坐下,祈焕艺吩咐店小二端上吃的。

他自己要了一小壶酒,湘青一边吃饭,一边陪着他说话。

祈焕艺一口酒送进嘴里,有所感触的道:“小姊姊,我们在长江水路口无意中跟人家结下一个仇……”

“谁?”湘青这话问出口,倏然也想了起来:“你是指‘红蝎真人’毛森子?”

祈焕艺一点头,道:“不错,就是此人。”

湘青努努嘴,道,“艺弟弟,你也太怕事情了,这种人杀不可赦,岂能轻易放过他呢!”

一顿,又道:“那夜假若是你不出手相救,柳知府一家就遭这毛森所害了!”

“小姊姊,不是你艺弟弟怕事。”祈焕艺把那天在小船中所想到的情形说了出来,接着道:“那个船家尤七江湖见识不少,指出毛森所使用的是一种‘迷魂化血铛’暗器,过去侯爷爷曾经告诉过我,北派各种暗器中,最厉害的是四川金阳山‘铁佛寺’‘雷木尊者’牛星的独门暗器‘迷魂化血铛’……”

湘青一声轻“哦”的接口道:“‘迷魂化血铛’是‘铁佛寺’雷木尊者牛星独门暗器!怎么会出现在贼道毛森手里?”

两条柳眉儿一掀,又道:“有了‘独门’二字,就不会轻易传人的,难道毛森跟那个‘雷木尊者’牛星,有什么渊源关系?”

“是的,我也想到这上面!”祈焕艺脸色凝重,注视着手中半杯酒:“那时候侯爷爷聊谈中提到‘雷木尊者’牛星……当时侯爷爷告诉我,牛星此人身怀绝技,尤擅于毒厉暗器,虽然没有令人发指的暴行劣积,却是孤傲偏激,睚雌必报。”

对座的湘青,朝他目注一瞥,道:“那也不是侠义门中人物!”

焕艺一点头,道:“是的,是西南江湖上的一个大憝巨枭。”

湘青道:“贼道毛森便用‘雷木尊者’牛星的独门暗器,相信不会是偷偷学会的,他跟雷木尊者牛星,一定有某种特殊的关系。”

焕艺道:“我们此行探查‘阴阳脂粉判’耿渎行踪下落,由于岔出毛森这件事,沿途上需得要小心注意才是。”

湘青把话题移转,道:“艺弟弟,那次出现在山崖沿壁,暗中救你的那位老人家,不知是谁!”

焕艺道:“此老虽然不露真相,显然是位身怀绝技的风尘侠隐之流!”

湘青道:“此老暗中助你一臂之力,会不会知道我们行藏,是爷爷,侯爷爷,或是孙师叔,他们几位老人家的朋友?”

焕艺道:“侠义门中解人于危,并不在于认不认识的,那次我救官船上柳知府便全家,我事前也并不认识他们啊!”

湘青虽然听来有理,一对杏眸却睁得大大的注视了艺弟弟一眼。

两人吃喝过后,祈焕艺把店小二叫近跟前,问道:“小二哥,你们这里可有干净的上房?”

店小二朝两人游转了一眼,连连点头,道:“有,有,后院进深有间客房,既宽敞又清解,您两口儿住下倒是再好不过!”

他们二人出来外面,看在不认识人的眼里,谁都认为是金童玉女,一对壁人。

这话听进湘青耳里,脸一红,把头低了下来。

他们沿途上来,投宿客店,像这样的情形遇到过不知多少次了,这小两口早已心有所属,只是时间上早晚而已,是以也就默下来。

好在这对年轻男女,虽然已有浓密的感情,但守身如玉,不敢有越礼的情形发生,要不然,诸葛爷爷了不会让他们小两口,双双有这段漫长的旅程。

两人吃过饭后,店小二带着他们来进深后院的那间客房,果然宽敞干净,四下一片静悄悄的。

焕艺关上房门,指着房里那张床榻,道:“小姊姊,还是跟过去一样,我靠坐椅子上,你睡上半夜后,轮到我睡下半夜!”

湘青道:“现在还早呢,这里好清静,我们坐下来聊天谈谈!”

“嗯,这块小天地听不到其他声音,就像属于我们俩似的!”焕艺抱着她,两人坐在床沿上。

湘青突然想到一件事上,道:“艺弟弟,这里‘石界镇’已是罗浮山的山脚下,明儿我们去那里寻找巫甲峰呢?还有孔期山所说的,峰腰那间茅屋?”

祈焕艺沉思了下,道:“不错,罗浮山占幅辽阔,找起来也着实不容易。”

微微一顿,又道:“不过山上会有当地乡民,还有狞猎的猎户,我们沿途探问,相信也能找到此地点。”

两人聊天中打发时间,就没有固定的话题了,湘青脆生生一笑,道:“艺弟弟,孔期山的女儿美姑娘,对你好像很有意思?”

祈焕艺见湘青酸溜溜的说出这些话,并没有引起他的兴趣,轻轻吁了口气,道:“我没有注意到这上面……人海遗子,我祈焕艺要了断杀父之仇!”

姑娘家对这类事特别的敏感,湘青在知心人儿艺弟弟跟前一努嘴,道:“嗯,还有那个杜采频,‘佛心青狮’杜莱江的女儿。”

“杜采频!”客旅中诸葛湘青提起此名,却使祈焕艺撩起浓浓的感触来。

“我虽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

杜采频落得眼前这等光景,我祈焕艺至感同咎,深深感到不安。

采频父亲“佛心青狮”杜莱江,震断心脉,断舌自戕,虽是由于受“阴阳脂粉判”耿渎的胁制,不能泄出秘密,可是也不啻丧命我之手。

杜采频原有一个美满的天伦家庭,落得家破人亡,怀着秦玉阳所留的身孕,晕倒在武当山山脚处。

祈焕艺思潮起伏,沉重地道:“小姊姊,你别再提杜采频了,她流离失所,怀了武当弟子秦玉阳所留的身孕,又挨了仇家一掌,晕倒在武当山山麓……”

湘青一声惊“哦”,听来感到很意外。

对秦玉阳和杜采频的事,她虽然知道一些,却也不甚清楚,是以诧异问道:“他们成亲啦?”

祈焕艺把有关秦玉阳与杜采频的事说了下,接着道:“他们虽然尚未成亲,杜采频却已有了秦玉阳所留下的身孕……”

不胜感慨地又道:“武当门中弟子,都系纯阳童身的玄门出家人,现在秦玉阳做了孩子的父亲,他就不能不离开武当山了!”

湘青侧过脸朝他目注一瞥,却又欲语还休,沉默下来。

祈焕艺接触到她投来的视线,发觉自己在谈人家的事,却使这间客房里的气氛凝重起来……他握起她纤手,就换了个话题,含笑道:“小姊姊,我想问你借一样东西……现在先说了,不过这是以后的事!”

“借一样东西?”湘青两颗秋水般的肯眸,又朝他看来:“你我还用佬借的,只要我有的,你尽管拿去好了!”

祈焕艺道:“不,小姊姊,东西是你的,我能向你借。”

“你向我借什么?”湘青听来有点古怪,两眼游转在他脸上。

祈焕艺用手一指,道:“肚子。”

“肚子!”湘青几乎怀疑自己听错了,道:“肚子怎么能借人家呢?你自己也有肚子嘛!”

祈焕艺想笑没有笑,脸红红的,很认真的道:“只有你的肚子才管用,才能借我用一用!”

湘青听来出奇,两眼直直地问道:“艺弟弟,你自己也有肚子,借了我肚子干什么?”

祈焕艺在她手背上亲了下,道:“小姊姊,借了你的肚子,替艺弟弟生个白白胖胖的娃娃啊!”

一顿,又道:“嗯,不止是一个,三个、五个、八个十个……像一窝小猪似的愈多愈好!”

“你……”湘青这才听清楚,艺弟弟向自己借肚子,原来是这回事,脸上一层火辣辣红热起来,道:“你说话转变抹角的,找人家开心!”

祈焕艺握着她手,道:“小姊姊,一点不是开玩笑的话,你……你不肯把肚子借给我吗?”

“艺弟弟,这不是肯不肯那回事。”湘青脸上红红的,心头甜甜的,道:“我的肚子不须要借给你,那……那肚子里的也是我的!”

祈焕艺拍拍她手背,道:“小姊姊,那你是答应了!”

湘青欲羞还嗔,朝他瞪了一眼。

远处传来当当二敲声,已是二更时分了,祈焕艺道:“好快,二更了……小姊姊,你先睡,我靠在椅背上,下半夜轮到我!”

垂着的脸缓缓抬了起来,湘青朝他注视了眼,道:“艺弟弟,我不想睡,你睡上半夜,我靠在椅背上好了。”

祈焕艺一点头,道:“也好!小姊姊,到时你把我叫醒过来”。

他脱去外衣,睡进破窝里,没有多久,已响起均匀的鼾息声。

诸葛湘青坐在桌边椅子上,两眼凝视着桌上那盏油灯,似乎在想些什么。

祈焕艺这缕鼾息声传进她耳里,缓缓转过脸。朝床上酣睡去的焕艺看来。

突然,一页逝去的回忆,浮现起湘青的脑海里……那是在商山,艺弟弟要去伏牛山拜师的前夕,自己悄悄走进他旁边,站了很久很久,艺弟弟一直没有醒过来,后来自己扑进姑婆婆怀里哭了!

那时不知道什么是“情”,什么是“爱”,只知道见不到艺弟弟。

一页逝去的往事,现在又浮现在自己的眼前,现在不是商山爷爷那里,是旅店的客房里,艺弟弟甜甜的睡在床上。

现在的艺弟弟轩朗、英俊,武林中已传得“俊剑王”的称号。

湘青缓缓从座椅站起,走来床边,变下腰,在焕艺的头额上轻轻亲了下。

她这一吻,发觉自己脸上发热,胸窝的那颗心“噗!噗!噗!”跳跃起来。

可是湘青舍不得离开,又在艺弟弟的脸上亲了下……她还是不想离开,又亲到他的嘴唇上!

酣睡中的祈焕艺醒了过来,闻到一缕淡淡的幽香……小姊姊樱唇吻在自己嘴上。

“小姊姊!”嘴上吐不出声音,焕艺心里叫了声,把她紧紧搂住,接着掀开棉被,让她睡进被窝里。

湘青轻轻道:“你这么快就醒了!”

焕艺轻轻“嗯”了一声,道:“我不该醒来,假装睡去多好,你在我嘴唇上可以多亲些时间!”

“艺弟弟,你坏……”湘青欲语还羞。

焕艺把她紧紧楼进怀里……

湘青小嘴贴到他耳根处,轻轻道:“艺弟弟,小姊姊今夜就把肚子借给你!”

“小姊姊,艺弟弟感激你这份心意,”焕艺抱着她,道:“不过别在今夜!”

“你讨厌我!”湘青羞涩中一丝幽怨。

祈焕艺吻到她火烫的脸上,道:“小姊姊,你我青梅竹马,你艺弟弟非你小姊姊不娶,只是你我血海深仇未了,杀亲之獠‘阴阳脂粉判’耿渎,尚逍遥在外……”

微微一顿,又道:“小姊姊,你不是杜采频,我也不希望你像杜采频……直到全案了断,洞房花烛之夜,你才把肚子借给我,要不然,爷爷,侯爷爷,孙叔叔,还有我外公沙风子,他们几位老人家会感到意外,也会感到伤心!”

湘青偎在他怀里,听到艺弟弟这些话后,羞羞一笑,道:“嗯!我们还未成亲,今夜小姊姊把肚子借给你,肚子里有了你的东西,挺得高高的那才羞死人呢!”

“是的,小姊姊!”焕艺吻到她幽香轻吐的小嘴上。

两人早晨出“和升客店”,离开“石界镇”,向罗浮山攀登而上。

罗浮山人迹稀绝,怪石嶙峋,巨木矗立……,湘青嘟起嘴,道:“艺弟弟,这儿看不一半个人影子,向那里去找巫甲峰……还有峰腰的茅屋?”

祈焕艺含笑道:“小姊姊,我们此来罗浮山,看作是来试练轻功,那心里就不会感到别扭了!”

湘青听到此话,那份懊恼的神情消失了,咭地一笑,道:“艺弟弟,你师父一微上人教你的‘大幻步’轻功,你能不能施展出给小姊姊看呢?”

焕艺一点头,道:“怎么不可能呢?小姊姊,艺弟弟献丑了!”

话落,挫身一纵,身形扶摇拔起,宛若鹰隼一头,荡空激射……凌空左脚尖抵右脚背,又是个寒蝉移枝的身法,一个抛物线之势,飘落在山径的一块大石上。

湘青看得眼花撩乱时,山径拐变处,传来一阵叫好的声音,道:“好俊的轻功,真是难得见到!”

话声过后,山径一端,走来三个身躯魁伟,年纪都在四十多岁的汉子。

他们拿着铁叉、短刀,另外那个肩上挑铁棍,棍头拴着一头血淋淋的獐尸,看来是狞猎的猎户。

祈焕艺走近前,抱拳一礼,道:“借问二位兄台,罗浮山的巫甲峰,在那一个方向?”

其中那个脚尖点了点地上,笑道:“你这位小兄弟,置身巫甲峰还问巫甲峰……这里就是巫甲峰呢!”

另外那个好奇问遭:“据我等所知,这里一带少有住家,你二位找的何处?”

诸葛湘青走前一步,接口道:“我们要找的是一幢茅屋,听说在巫甲峰的蜂腰上,不知三位是否知道?”

“峰腰……茅屋……”一直没有开腔的那汉子,似乎想了起来:“不错,下山来时自们看到这样孤伶伶的一幢屋子,墙门紧闭,四周围上泥砖墙,好像没有人住似!”

祈焕艺不便多说下去,向三人道谢了声,就和湘青往峰腰一带找去。

两人来到峰腰处,纵目四顾……湘青一声轻“咦!”伸手遥指前面一块平坦的山地,道:“艺弟弟,那边不是孤伶伶有一幢屋子?”

祈焕艺这一发现,拉住湘青,把脚步站停下来,道:“小姊姊,‘虬云山庄’孔期山所说的,我们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现在发现巫甲峰腰这幢屋子,处在敌暗我明之处,需要小心才是!”

湘青困惑问道:“照你说,我们该怎么着呢?”

祈焕艺没有回答,从袋囊取出一枚铁莲子,仅以三分轻道,朝向屋子的大门,振腕抖手弹去。

一响“嗒”的一声,铁莲子从门板震落地上。

祈焕艺挽手一摸腰间“青霜剑”剑柄,迎待可能发生的情况。

旁边诸葛湘青看到艺弟弟此神情,亦已会意过来,半“黑犀飞云杖”紧握在手。

两人静候好一阵子后,那扇泥砖墙的墙门前,仍未见启开,静悄悄的并无任何动静。

祈焕艺轻声自语似的道:“难道正是那猎户所说,是幢没有人住的屋子?”

湘青接口道:“艺弟弟,我们走近前去看看,是怎么回事?”

两人走来泥砖墙的墙门,看到大门上贴着一张五指宽,两尺长的杏黄色纸,纸上写着一列字:死死生生,生生死死,轮回之道,就在此处。

此十六个字,墨汁淋漓,字迹犹新,显然这纸始贴上大门没有多久。

湘青爷爷诸葛玉堂精研佛理,祈焕艺师父一微上人,一位圆寂归天的高僧。他二人自然也知道“轮回”两字的含意,那是人死变鬼,一缕鬼魂所投之处。

北鞭岳胄孙仲武跟诸葛玉堂等分手后,取道住长安而来。

岳胄对此番结伴同行的年轻人孙仲武,已有了一份微妙的感情……尤其那次不慎中着“粉面狼心”刘乔毒镖暗器,命系一发之间,孙仲武不避污秽、肮脏,从伤口把毒血一口一口吮呼出来,即使自己骨肉儿女,也不过是如此了。

两人坐进镇甸一家酒肆,吃喝中,北鞭岳胄突然找出一个话题问道:“仲武你仆仆风尘陪同老夫奔波各地,岂不浪赞了你的时间?”

孙仲武一笑,道:“岳伯父别说此话,仲武闲着也是闲着!”

岳胄朝他日注一瞥,有所感触地轻轻叹了一口气,他发觉自己有异样的神态,把酒送进嘴里作掩饰,哈哈一笑,道:“婉贞这丫头也真是的,本来在陶世泉的‘大元镖局’,后来她告诉我,要去‘安平镖局’,现在咱们就去‘安平镖局’找她,让她知道这回事。”

“是的,岳伯父!”孙仲武应了声。

岳胄道:“据‘虬云山庄’孔期山说来,‘阴阳脂粉判’耿渎另一个去处,可能是浙西宜阳城外的‘十普寺’,老夫绝不放过此贼!”

孙仲武接口道:“仲武也陪同岳伯父,往浙西‘十普寺’行。”

北鞭岳胄听至此话,又朝他望了眼,才道:“婉贞也会去的,她要亲手了断这桩公案!”

孙仲武轻轻应了声后,想到另外一件事上,接着道;“岳伯父,上次诸葛前辈;曾提到,借用‘富贵帮’中‘鸡毛报’传递耿渎的行踪消息……”

一顿,又道:“‘富贵帮’总坛在豫南大洪山,咱们此去长安虽然不经过大洪山,不妨添加些脚程,往大洪山‘碧螺宫’一行,拜访‘追命俏罗刹’潘七姑一次,请她助我们一臂之力。”

岳胄连连点头,道:“不错,不错。仲武,若不是你现在提起,老夫把这件事真忘个一干二净了。”

大洪山在豫南,“富贵帮”总坛“碧螺宫”,就在大洪山的山麓……这个有“宫”之称的穷家帮总坛,是一座香火已绝,占地面积极大,古旧的道观。

两人第一次来访“追命俏罗刹”潘七姑,还不知道“碧螺宫”在大洪山的那一端。

“富贵帮”弟子满天下,北鞭岳胄在镇街上找来一个要饭的一问,已知道“碧螺宫”的去处。

潘七姑对他们二人来访,显然感到十分意外,偏殿坐下,宾主寒暄过后,岳胄就把自己和诸葛玉堂一伙人,探阴山幽峰的经过,告诉了这位丐帮帮主。

潘七姑听到“阴阳脂粉判”耿渎,自阴山天幽峰脱身逸去,不禁插嘴道:“耿渎这厮,天地难容,竟给他漏网脱走……”

她话到此,目注二人问道:“你等可知道耿渎亡命逃去那里?”

北鞭岳胄将“虬云山庄”孔期山所说的情形,讲一下,接着道:“现在兵分二路,分拨搜找‘阴阳脂粉判’耿渎的行踪下落……祈少侠和湘青姑娘找去川北,浙西那一带,由岳胄和孙仲武探听。”

追命俏罗刹潘七姑听到这里时,想到爱徒湘青与焕艺的安危,抱怨不迭道;“诸葛玉堂愈老愈糊涂了,川境那一带龙蛇杂居的,世道凶险,怎能让这一对不满二十几岁的年轻人深入险境!”

孙仲武道:“潘前辈,这是祈少侠自己想出来的,不是诸葛前辈所出的主意。”

潘七姑道:“焕艺是一微上人嫡传弟子,虽身怀之学非等闲可比,却是江湖上阅历不够,经验不足……还有老身的那个湘儿……”

老人家话到这里时,银眉轩动,一点头,道:“我得立即颁发‘鸡毛报’给‘富贵帮’川省总坛主‘翻天手’乔峰,要他吩咐手下弟子,暗中保护这两孩子,如有动静,马上跟‘碧螺宫’总坛连络!”

“追命俏罗刹”潘七姑,当自己有此决定后,就即把命令传达下去。

北鞭岳胄道:“潘帮主,诸葛大侠曾有这样的建议,希望能借用‘富贵帮’的‘鸡毛报’,可以用来传递耿渎的行踪消息。”

潘七姑目注两人,道:“你二位准备往浙四探听耿渎下落?”

岳胄点头道:“是的,另外还有小女婉贞,相偕前往浙西。”

潘七姑道:“‘富贵帮’弟子踪遍江湖各地,二位如有需要之处,可以随时利用帮中口令密语,连络手势,以取得富贵帮中弟子协助。”

微微一顿又道:“浙西是属于江南总舵,口令密语,连络手势,跟其他地方又稍有不同……”

她把跟富贵帮中弟子,连络的手势和口令,告诉了他们二人。

两人来大洪山“碧螺宫”富贵帮总坛,获得了一个圆满的答案。

“安平镖局”掌柜的“银枪铁臂”胡胜魁,与北鞭岳胄有深厚的交谊,是以岳胄和诸葛玉堂等往阴山时,婉贞姑娘,就留住在“胡伯伯”这里。

婉贞看到爹回来长安,高兴不已,向旁边的孙仲武也招呼了一下,胡胜魁含笑问道:“岳兄,你偕同玉堂等前往阴山,情形如何?”

岳胄把前后经过都说了一下,接着道:“留下浙西‘十普寺’这一拨,就由岳胄和仲武挡了下来。”

这位老人家一拍旁边孙仲武肩,目注女儿婉贞道:“婉儿,若不是仲武这孩子,爹这辈子见不到你啦!”

岳胄此话不但胡胜魁愕然,婉贞姑娘亦不禁暗暗怔住了,爹口称孙仲武“孩子”,这是怎么回事?

从爹话中听来,敢情孙仲武还救过他老人家的一次性命?

胡胜魁两眼直直地望着岳胄道:“岳兄,你倒说来听听,是怎么回事?”

岳胄就把汉中“粉面狼心”刘乔毒镖暗器的那回事告诉了众人,接着道:“仲武这孩子也真是的,他不嫌我老头子肮脏,嘴对准了我腿上中毒镖的伤口,一口——口把毒血吮吸出来……不然,我这条老命回不来长安了!”

孙仲武听到这些话,脸红红的,他想要说话,却又找不出该说的话来。

婉贞听得十分感动,向孙仲武盈盈一礼,道:“婉贞多谢孙英雄搭救家父一命。”

孙仲武忙不失地回礼,正要谦冲回答时,岳胄已插嘴接上道:“婉儿,你别用‘孙英雄’这样一个称呼,仲武大你几岁,不妨叫声‘仲哥’好了!”

岳胄此话,听进婉贞耳里,脸上又红又热,却不知如何才是!

胡胜魁听来也感到突然,却又说不出这个“突然”的原因来:

岳胄望着女儿,轻轻叹了口气,道:“婉儿,爹也知道,守雄是个好孩子,却想不到遇害在耿渎此贼的手里,人天相隔,把你撇下……”

“爹……”婉贞嘤声轻唤,泪水已簌簌流了下来。

“婉儿,别哭,听爹说下去。”岳胄这缕低沉的声音,出于他由衷之言:“你还年轻,爹这把老骨头不能陪伴你很久,日后你孤伶伶一个人,终身总该有个依靠……”

“安平镖局”镖主胡胜魁这一听,已听出其中的含意来,一边插嘴道:“婉贞,你爹此话,你要细细酌量,守雄在天有灵,他也不希望你孤苦伶仃一辈子!”

婉贞泪水已止,似乎在她心头激荡、反激之下,泪眼向对面的孙仲武一瞥。

岳胄把话题转了过来,又道:“据‘虬云山庄’孔期山的猜测,贼子耿渎的行踪去处,一走川北,一走浙西……祈少侠和湘青姑娘他们业已进川,留下浙西的这一拨……”

他一指婉贞,视线投向孙仲武,道:“仲武,你陪了你婉妹去浙西走一趟!”

这声“婉妹”,听得岳婉贞心窝“噗噗噗”直跳起来,她已完全听出爹的含意。

“岳伯父,您呢?”孙仲武原来不想问的,可是把这句话问了出来。

岳胄一笑,道:“你岳伯父回去湘中丹江老家,就听候你们俩带回来的消息。”

老人家带了嘱咐的口气,又道:“仲武,我老头儿说了你可别见怪……你和婉儿都不是那贼子耿渎的对手,听孔期山说来,‘十普寺’主持弘法禅师,还是他的八拜之交……”

孙仲武接口道:“岳伯父不须但心,仲武会见机行事!”

岳胄一点头道:“不错,就是这‘见机行事’四字,你们探得贼子耿渎下落后,不必打草惊蛇,会同‘富贵帮’江南总舵中弟子,不防再用‘鸡毛报’,向各地取得连络,给他一个痛击。”

婉贞轻声问道:“爹,您老人家要回去湘中丹江?”

“是的……”岳胄嘴角透出一缕笑意来:“婉儿,你和仲哥不必见外,沿途上可兄妹相称!!”

婉贞轻轻“嗯”一声,把脸垂了下来。

北鞭岳胄回去湘中丹江老家,婉贞由孙仲武陪同,两人往浙西宜阳而来……

孙仲武和岳婉贞,在一场误会中认识,虽然误会冰释,而且还经过北鞭岳胄的授意……已视作替代了昔年石守雄的身份,视作东床快婿了,可是他们尚未有正式的名义。

当然,他们不会像祈焕艺、湘青自幼青梅竹马一起的小两口。

开始时,岳婉贞这声“仲哥”,弯弯扭扭的叫不出来,倒是孙仲武,把“婉妹”两字挂在嘴上,叫得十分自然。

行程匆匆,这日两人来到浙西的宜阳城,还未到晌午时分孙仲武带了婉贞走进大街闹处一家饭馆,找了个窗拦处一张桌子坐下,吩咐店伙计把吃喝的端上来。

岳婉贞轻轻一声“仲哥”,道:“咱们初来宜阳,一切都不清楚,如果这样找去城东四十里的‘朝口堂’镇‘十普寺’,未免太冒险了。”

孙仲武含笑点头,道:“婉妹说得正是,必须‘知己知彼’,才能‘百战百胜’。”

两人坐的桌座,就在一扇敞开的窗户沿,孙仲武将茶不里剩下半杯茶水,放倒窗拦上,茶杯上又横了一支筷子,接着从窗里朝外面街上来往的行人望了眼。

婉贞看得不由暗暗一怔……这是怎么回事?

这位仲哥年纪这么大了,还这样孩子气!

两人在窗里桌上吃喝,突然窗外一暗,站下一个人,朝窗槛上搁着筷子的茶杯注视了眼。

孙仲武亦已觉察到,转首朝窗外一瞥,是个四十左右的中年人。

这人从店门进入店堂,来到两人桌座边,向孙仲武抱拳一礼,道:“端钵求布施!”

孙仲武回过一礼,道:“富贵天地来。”

婉贞虽然昔年随同父亲,为了石守雄的事,浪迹江湖各地探访仇家下落,有过不少阅历见闻,但像眼前这等事,却是第一次遇到,两眼直直地给楞住了。

她发现此中年人穿的那件长袍,至少有半年没有浸水洗过,又缝上大大小小不少“补钉”,跟街头巷尾要饭的差不了多少。

中年人听到孙仲武这句话,脸色微微一怔,似有所思的一顿,道:“风吹南江柳。”

孙仲武接口道:“八仙过过海。”

中年人恭恭敬敬又施一礼,道:“不敢动问尊驾名号,小的‘盘地鼠’华廷山可以有个称呼。”

孙仲武道:“在下‘金刀追虹’孙仲武。”

孙仲武很少使用自己称号,他昔年投入衡州,杨圭白门下,学得一尹“北斗七星刀”,使用的是把“镔铁雁翎刀”,是以过去江湖上有此称号,现在此华廷山问这话,才把早年的称号说了出来。

华廷山一弯腰,道:“‘富贵帮’江南总舵宜阳分舵,分舵主华廷山候差遣。”

“富贵帮”中口传密令分有等级,一种以下对上,一种是上级示下,另外一种是豫南大洪山“碧螺宫”帮主的谕令。

那次孙仲武与北鞭岳胄,去“碧螺宫”访“追命俏罗刹”潘七姑,潘七姑告诉二人,如何向富贵帮中弟子连络,说的是第二种那项连络用的密令。

现在华廷山一听此位“金刀追虹”孙仲武来自大洪山“碧螺宫”,就不敢怠慢了。

岳婉贞经华廷山说出自己身份后,才知道刚才两人说的,是跟富贵帮中弟子连络的密令。

孙仲武一指桌边空椅,含笑道:“华分胞主,请坐下谈,孙某有点事想请教您。”

华廷山坐下边上,道:“‘请教’不敢当,小的知无不言,言无不详。”

孙仲武问道:“华分舵主,您是否知道宜阳城东郊四十里,一处叫‘朝口堂’的镇甸?”

华廷山道:“小的知道……‘朝口堂’富贵帮中弟子,是属于宜阳分舵的。”

孙仲武见华廷山干净利落回答此话,心里暗暗的高兴,庙口堂穷家帮中弟子,就是属于这位华分舵主所带领,不难问出有关“十普寺”的蛛丝马迹来。

他吩咐店家在华廷山面前添上一付杯筷,斟下酒后问道:“华分舵主是否清楚有关‘十普寺’的情形?”

“十普寺?”华廷山一脸茫然之然,道:“孙大爷,您所指的是何处的‘十普寺’?”

孙仲武道:“就是‘庙口堂’镇上的‘十普寺’。”

“‘庙口堂’镇上的‘十普寺’”?华廷山几乎怀疑自己听错了,道:“孙……孙爷,您是指庙口堂镇上,有一座叫‘十普寺’的庙宇?”

孙仲武点点头,道:“不错,孙某所指,就是庙口堂的‘十普寺’!”

岳婉贞看到华廷山这付神情,心里暗暗称奇:“可能这里穷家帮宜阳分舵主,也不甚清楚!”

华廷山道:“孙爷,那处镇甸虽然不‘庙口堂’的名称,而且还十分繁荣,就是没有一座庙宇禅林……”

孙仲武对华廷山此一回答,不禁大出意料之外……“庙口堂”镇上并无“十普寺”,这该如何解释?

华廷山婉转地接着道:“可能是你把地点弄错了,宜阳县四处附近,大大,小小有不少镇甸呢!”

“不会弄错……”孙仲武摇摇头,当时“虬云山庄”孔期山说出此一地点,有只是孙仲武一个人听到,当然不会听错的:“华分舵主,最好劳你驾,找个‘庙口堂’镇上的富贵帮弟子问问,可能他们知道清楚些。”

华廷山道:“孙爷,小的对‘庙口堂’镇上十分清楚,不须要再找其他人来问……”

微微一顿,又道:“小的可能闭上眼睛在庙口堂的大街小巷兜一圈,也不会掉进人家屋子里,小的就是庙口堂那一带的人。”

孙仲武发出一声轻“哦”,却给楞住了,旅程迢迢,找来此地浙西宜阳城,结果“庙口堂”镇上,并无这座“十普寺”。

岳婉贞对搜找耿渎行踪的这件事,已经很清楚,她看到孙仲武这付神情,就即道:“仲哥,当时孔期山曾说出两个地点,同是川北,一是浙西……现在浙西资料既不准确,可能耿渎已去了川北罗浮山。”

孙仲武经婉贞讲后,虽然缓缓点头,但心里却是并不尽然……

现在并非是庙口堂的卜普寺没有发现耿渎的行踪,而是庙口堂镇上,没有十普寺此一庙宇。

“般地鼠”华廷山朝两人望了眼,问道:“孙爷,您二位找来此地,能不能告诉小的,是为了何事?”

孙仲武见华廷山问此话,心念一转……自己两人是从大洪山富贵帮总坛,“追命俏罗刹”潘七姑那里取得连络,才找来这里,此事就不需要在这富贵帮跟前隐瞒下来。

孙仲武有了这样想法,就把有关“玄蜘教”教主耿渎的情形,简要的说了下,接着道:“据‘玉柱擎天’孔期山的猜测,耿渎自阴山天幽蜂脱身后,可能会来浙西宜阳城,匿藏在‘庙口堂’镇的‘十普寺’中,是以我等二人找来此地。”

这个穷家帮弟子听到此经过后,似乎有他的想法,沉思了下道:“孙爷,山西大同离此地浙江西境,不下数十里,那位‘玉柱擎天’孔期山虽有这样猜测,由于落途遥隔,会不会把地方说错了。”

孙仲武听来似有弦外之音,接口道:“华分舵主,依您看来又如何?”

华廷山道:“那是错将‘道观’作‘庙寺’。”

静静听着的岳婉贞,接口道:“庙口堂镇没有庙寺道观?”

华廷山道:“那也不是在庙口堂镇上,镇外南郊四、五里路,有一座‘玄天观’……”

接着摇摇头,又道:“看来却又不像,那座‘玄天观’残墙斑剥,香火已绝,里面只有一个老道,他虽然不是富贵帮中弟子,却是乞食要饭,求人布施,把日子打发过去的。”

孙仲武听来出奇,试探问道:“华分舵主,此老道法名如何称呼,是否懂得武艺?”

华廷山道:“他名字叫‘庚八’,自称‘妙空道士’没看见他露过身手,不知道他武技底如何,他平时行止疯疯癫癫,所以人家都叫他‘癫道人’!”

孙仲武微微一蹙眉,自语的道:“‘虬云山庄’孔期山说的是‘十普寺’弘法和尚,这里却发现了一个‘玄天观’的妙空道士!”

华廷山又道:“两位远从豫南大洪山富贵帮总坛来此,带有帮主潘七姑连络密令,要探听‘阴阳脂粉判’行踪下落,江南富贵帮中弟子,对这件事不能没有一个明确的交代。”

他目注二人,接着道:“孙爷和这位姑娘,最好在这里暂且耽留数天,让小的把富贵帮江南总舵主田元清请来谈谈如何?”

岳婉贞问道:“华分舵主,那位江南总舵主田元清现在何处?”

“‘临安’。”华廷山视线移向孙仲武这边,道:“那位田总舵主江南武林中有‘乌棍铁钵’之称,在江南穷家帮中,也算得是位顶尖儿人物。”

孙仲武道:“临安虽然也在浙江,离此宜阳也要费不少脚程呢!”

华廷山一笑,道:“很方便,富贵帮里的‘鸡毛报’,由当地弟子按镇按乡传递,临安田舵主很快就会知道。”

孙仲武道:“华分舵主,要费您神了!”

华廷山见他同意下来,接口又道:“宜阳城东街有家,永和客店倒也宽敞干净,您二位不妨就在那里打尖歇下,等田总舵主来宜阳,小的再陪同他前来拜访二位。”

“盘地鼠”华廷山说过这番话后,匆匆告辞离去。

两人在“永和客店”要了东厢贴邻的两间客房,晚饭后离上床休息时间还早,婉贞来孙仲武房里,他们聊天中把时间打发过去。

这些时间来,两人之间的隔阂已渐渐消去,婉贞在孙仲武面前,要比过去随和多了。

有一什事,似乎一直梗在婉贞的心头,在今晚聊谈中吐厂出来……

“仲哥。”她轻轻唤了声,道:“有一件事,直到现在我还在见怪你,恨你……”

孙仲武听之不禁诧然一震——自己陪同她父亲岳胄追踪“偻面狼心”刘乔,继后奔波阴山,可是再也想不起有那里得罪了她。

他心念打转,含笑问道:“婉妹,我已经想不起来了,你说来听听,可以让我向你陪罪!”

婉贞脸一红,努努嘴,道:“那是咱们第一次见面,我和我爹爹在场捍宽解,你不但喝了我一声倒采,后来还到场子里跟我比武,想不到你这等不规矩,不老实,出于朝我胸前袭来。”

孙仲武经她这一说,显然也揭开这页回忆,脸上却是一阵火辣辣红热起来。

“婉妹,我向你陪罪,其实我自己也不知道如何会出这一招的。”他替自己分辨解释。

“自己也不知道?”婉贞两颗黑白分明的眸子,睁得大大的朝他看来,道:“你跟人家动手比武,出那一招也不知道?”

孙仲武红着脸,苦笑地道:“如果要‘怪’的话,都该怪那个酒上,说来我实在不是故意的,那天我喝了不少酒,才会失态得罪了你!”

“酒?”婉贞嘟起的两片嘴唇,渐渐平了下来,道:“你醉了?”

“嗯!”孙仲武点点头,道:“是以才会出招失态!”

“仲哥,喝酒不能过量,不但失态,还会误了重要的事。”婉贞现在的口气,像是孙仲武的闺中密友,也像一个贤慧的娇妻。

孙仲武点点头,道:“是的,婉妹,我会记得你现在的话,不再喝过量的酒。”

婉贞脆生生一笑,转了话题,道:“仲哥,咱们来宜阳,现在也是闲着,咱们明天去宜阳城东郊‘庙口堂’一行如何?”

“去‘庙口堂’?”孙仲武听来有点意外:“那个华分舵主不是有说过,庙口堂并无庙寺,咱们找去则甚?”

“噢,不……”婉贞道:“我是说咱们去庙口堂镇郊的那座‘玄天观’。”

孙仲武已理会过来,道:“看看那个‘妙空道人’庚八,是何等人物?”

“是的。”婉贞点点头道:“江湖上有些身怀绝技之流,却是真人不露相,虽说那个妙空道人,不是咱们这次来宜阳所寻访的人。”

“也好。”孙仲武同意下来:“反正咱们也是闲着。”

两人出宜阳城东门,过了“庙口堂”镇甸,走没有多久,来到昨天华廷山所说的“玄天观”。

这是一座残墙倾塌,斑剥古旧的道观,观门上端又没有“玄天观”的匾额,若不是昨天华廷山提到这样一个名字,两人观在找来这里,还知道这是何等样的所在呢!

道观大门前附近,的不少老松古柏,浓阴四张,矗立半空,足足有十来丈高。

孙仲武见观门虚掩,侧首向旁边的婉贞道:“婉妹,咱们进去里面看看。”

岳婉贞道:“说不定昨天华廷山所说的妙空道人庚八在里面呢!”

两人在观门外谈着时,突然后面传来一阵惨厉的怪叫:“嗳哟,这下没有命啦!”

跟着一响“刷啦”的声起,十来丈高的古柏浓阴虬结处,肉饼似的滚下一个人来。

这棵矗立半空的古柏,人从树顶浓阴坠下,别说普通人,就是身怀轻功的武林人,也要跌个断臂折腿。

孙仲武闻声转脸,发现这一幕时,显然侠义门中,不会见死不救,但古柏相隔观门有地二十丈,而此人从树顶浓阴,坠下速度极快,已是抢救不及。

岳婉贞亦同时发现,手背掩上小嘴,“啊”半声吐不出来。

就中这石火电光之际,此人突从树顶坠下,身置半空,一阵风车似的疾转,边转,边往下坠,身形沾地,分毫无损,已挺身站落地上。

孙仲武看得不由一震,这又是那一门子的轻功绝技?

他朝那人仔细看去,是个看来年约有六十右的道士,一张瘦脸又枯又黄,没有一丝血色,身上虚荡荡的穿着一件八卦道袍,这件道袍已肮脏不堪,赤着一双脚,足底层内黑乌乌的。

岳婉贞见从树顶上坠下的,是一个老道,突然想到昨天华廷山所说的妙空道人庚八,忖道:“难道就是此人?”

这道人走近两人跟前,稽掌一礼,裂嘴笑道:“托二位的福,我道士今年六十六,穷得可怜,想爬到大树顶,求个解脱,扔掉这付臭皮囊,却没有摔死,那该是阎王爷爷还不准我到阴曹地府报到吧!”

疯疯癫癫的接着又道:“我这个穷道士别的本领没有,平时替人占一支文王卦,看一个麻衣相,却是十分灵验,相公仪表非凡。这位夫人也是未来命妇,皇上一品诰封……”

孙仲武见老道疯疯癫癫这些话,听来不觉好笑。

岳婉贞截口道:“老道士,别来个装疯卖傻,你是这所‘玄天观’里的妙空道人庚八吗?”

老道士答非所问,眦牙裂嘴的道:“这位夫人,我穷道士三天来,一粒米也未进入嘴里,饿得翻倒五藏庙,女菩萨布施一下吧!”

哈哈一笑,又道:“好夫人,你指我‘庚八’也好,指我‘王八’也好,我穷道士统统不在乎,只求你好心随缘药助,定包你多福多寿,连生十二个贵子!”

岳婉贞虽然是个孀居的妇人,究竟年纪还轻,这老道在孙仲武面前,指她“夫人,夫人”的,这张脸羞得通红,不由恼火起来。

她从囊袋取出一些碎银,纳入掌心,纤手振腕一扬,用甩手箭的打法,一响“刷”的破风声,白光一道,直向老道的左太阳穴打去,嘴里娇叱声,道:“要钱么,接到手是你的。”

那老道士不慌不忙,伸出黑瘦的肘臂一招,掌指缝已将婉贞打出的碎银,夹了个正着,他嘴里哈哈笑着道:“多谢夫人布施,这些银子足够我穷道士,买上十斤狗肉吃啦!”

孙仲武知道此老道,用的是听风接暗器的手法,显然是位不露真相的高人,他看来不觉技痒,从袋里取出两枚铜钱,用“金钱镖”打法,石手一扬,“嘶嘶”两股劲风袭起,直取老道左右双目。

老道闪身微拂,张口一咬,却是不偏不斜,把两个铜钱前后用牙齿咬住。

张嘴一吐,铜钱落到手掌,他哈哈大笑,道:“多谢,多谢,祝贤夫妇公侯代,多福多寿,穷道士谢两位赏赐,要去饮酒吃狗肉,少陪了!”

老道话落,飞身一拔,疾如鹰隼,窜起五六丈高,三起三落的刹那,已影形消失。

“盘地鼠”华廷山陪同一位身躯魁伟,年有四十左右,玄色长袍的中年人,来宜阳城东街“永和客店”,访探孙仲武与岳婉贞。

经华廷山引见介绍过后,两人才知此人是富贵帮江南总舵,总舵主“乌棍铁钵”田元清。

原来富贵帮中有这样惯例,位在帮中总舵主身份以上的弟子,就不必身穿打满补钉的百鹑衣。

宾主叙礼过后,孙仲武就谈到昨天两人去庙口堂镇郊,见到了那个疯疯癫癫的老道的那回事上,接着又道:“老道从‘玄天观’门外,十来丈高古柏坠下,居然丝毫未伤,看来是个不露真相,玩世不恭的高人!”

华廷山问道:“你二位见到的老道,是何等样一付长相?”

孙仲武就把老道体太外形说了一下,又道:“那付遢遢的外貌,谁也不会相信是个身怀绝技之流。”

华廷山一点头,道:“不错,昨天二位所见到的正是妙空老人庚八。”

田元清接口道:“妙空道人庚八,在庙口堂镇郊那座‘玄天观’里住了很久,据富贵帮中弟子探听所知,并示发现做出任何札眼的事,是以咱们也不去理会他。”

孙仲武听到这话后,就即问道:“敢问田总舵主,富贵帮在江南武林中,是否曾有听到过‘弘法禅师’这样一位僧侣出家人?”

田元清道:“关于二位来宜阳,找庙门堂镇‘十普寺’主持弘法禅师这回事,华廷山已把详细情形,曾向田某说过……”

他目注孙仲武,又道:“庙口堂镇上并无‘十普寺’这可能是当时‘口传’所说有误,当然也可能出于其他原因。”

“其他原因?”孙仲武试探问:“田总舵主,您是指那一方面情形?”

田元清虽然是穷家帮中弟子,但气度雍容,说话极有分寸,微微地一笑,道:“孙英雄,田某所指的其他原因,这就不胜枚举了,其也可能是无意中造成的错失,使二位风尘仆仆,奔波了一阵子,也可能是有意安排了这支棋子。”

孙仲武听到这些话后,一响轻轻“哦”声,自然地想到山西大同城外“虬云山庄”的孔期山身上。

他心念游转之际,岳婉贞向,田元清问道:“田总舵主,江南一带是否有‘玄蜘教’中弟子出现?”

田元清沉思了一下,道:“‘玄蜘教’过去在北地江湖,似乎拥有一股势力,江南一带,少有听到。”

微微一顿,又道:“至于‘玄蜘教’教主‘阴阳脂粉判’耿渎,是否潜来江南匿藏起来,这一点田某就不敢断定了。”

孙仲武对自己这次的行动,不但没有找着孔期山所指的“弘法禅师”,而庙口堂镇上,根本没有“十普寺”这样一个地点,心里感到十分沉重。

华廷山道:“孙爷和这位岳姑娘来这里宜阳,是大洪山帮主交代下来的事,富贵帮中弟子不敢稍有疏忽,怠慢……”

田元清似乎也有这样想法,微微一点头,接口道:“华廷山说的正是,孙英雄和岳姑娘远从大洪山来此,不管有关耿渎的行踪与否,不防多耽留一时,让富贵帮中弟子,稍尽绵薄之力。”

一顿,又道:“富贵帮中弟子,踪遍江湖每一个角落,待田某传令下去,或许会有意外的发现。”

孙仲武见二人前后说出此话,想到当时祈焕艺曾有这样说过。

此番分拨两路搜找“阴阳脂粉判”耿渎行踪下落,不管收获如何,双方在端午前,在商山“诸葛医庐”见面。

孙仲武一算时间,现在离端午节尚早,是以点点头,道:“二位既然如此说,只得有劳富贵帮中弟子了。”

田元清道:“孙英雄,不必感到不安,你我都是武侠义门中人,理当效劳。”

孙仲武与岳婉贞二人,暂时只有逗留下来。

田元清又道:“临安景色誉满天下,孙英雄与岳姑娘不妨一游,也好让田某稍尽地主之谊。”

孙仲武欠身道谢,道:“再好没有,只是打扰了!”

祈焕艺与诸葛湘青二人,经猎户指路后,找来巫甲峰峰腰,发现一块平坦的山地上,有幢围上泥砖墙的屋子,祈焕艺打出铁莲子问路,铁莲子从墙门震弹落地,却是静悄悄的并无丝毫动静。

二人走近跟前,发现墙门上贴着一张墨汁犹新的纸笺,上面写着:“死死生生,生生死死,轮回之道,就在此处。”

二人虽知“轮回”二字的含意,祈焕艺却是艺高胆大,准备破门而入……

就在这短暂的刹那间,身后传来一缕细小而又十分清晰的声音:“使不得,使不得,你们两个小娃儿,此乃,阳间‘六道轮回’,岂能乱来的!”

两人诧然一震,转身看去,见山坡林木一端,站着一个秃顶白须,身材瘦小,短褂束布带,足登草履的怪老头儿。

祈焕艺看到这老人,一愕一怔之下,诧声道:“老人家,是您!”

老人手扪颔下尺长白须,嘻嘻嘻笑道:“娃儿,你还认识老头儿?”

祈焕艺走近跟前,恭恭敬敬一礼,道:“您老人家在‘白市口’岸山中,救了我祈焕艺一命,救命之恩,岂能轻易忘怀!”

老人缓缓一点头,道:“能事达礼,倒是个好孩子!”

湘青也走近前,看到这位老人家留着这么—把又浓又长的银须,施过一礼后,换了个称呼道:“老公公,您贵姓,可以让诸葛湘青有个称呼?”

老人呵呵笑着,指着两人道:“你叫‘祈焕艺’,你叫‘诸葛湘青’,金童工女,真是一对壁人!”

他向着湘青这边,又道:“你叫我‘老公公’,我就叫你‘小湘青’,老公公姓‘区’叫‘区正’,区公公不是砍柴伐木的,武林同道竟送了我一个‘风林樵夫’的称号,真是文不对题,可是又给他们叫定了!”

湘青纤手抚上他银白胡须,道:“区公公,你胡须好漂亮,你老人家高寿多少啦?”

区正暗暗笑着道:“区公公还年轻,未到百龄,才只九十多岁。”

祈焕艺听来不禁一怔,这位老人家年寿,竟远在侯爷爷、孙师叔之上。

他心念闪转想到另外一件事上,问道:“区公公,您老怎么不让艺儿打进那扇门?”

区正银眉轩动,收起脸上笑容,道:“小艺儿,你倒先告诉区公公,你等干嘛要闯进‘六道轮回’?”

一双精芒熠熠的眸子,游转在二小脸上,又道:“看你们两孩子,年纪为会超过二十岁,难道跟里面地魔怪有过不去的地方?”

祈焕艺虽然还只是个不到二十岁的年轻人,但颖慧聪明,考虑极周密,他朝那扇贴上纸笺,紧闭的墙门上望了眼,道:“区公公,此处非谈话之地,让咱们找个地方,艺儿把经过情形告诉您老人家!”

区正还未回答,湘青接口道:“艺弟弟,咱们还是去到山麓‘石界镇’,让区公公知道这件事后,请他老人家出个主意,到时咱们再采取行动。”

区正“嘻”的一笑,说道:“小湘青可真会说话,扔出一条绳索,把区公公的脖子套住了!”

三人来“石界”镇街,这时已快将晌午时分,他们坐进一家饭店,要了些酒菜,正吃喝中,祈焕艺把有关“阴阳脂粉判”耿渎的前后经过,有条不紊,详详细细告诉了区正。

这位川中侠隐“风林樵夫”区正,听完这段经过后,进入一片沉思之中,半晌,向祈焕艺问道:“小艺儿,你师承何人?”

祈焕艺道:“家师豫地伏牛山‘一微上人’。”

区正似有所思的微微一点头,视线投向湘青,道:“小湘青,你呢?”

湘青道:“湘儿的师父是富贵帮帮主‘追命俏罗刹’潘七姑。”

风林樵夫区正缓缓一点头,道:“原来你二人俱是昔年‘江湖六强’之列的门人。”

老人话到此,两条银眉微微一蹙,又道:“只是凭你们两孩子这等年岁,江湖阅历欠缺,要对付川境这此巨憝大枭、魅魍魍魉,恐怕难以讨巧!”

“这些?”诸葛湘青听到此二字,两颗星星般的眸子一阵闪转,道:“区公公,咱们跟艺弟弟所要找的,只是‘阴阳脂粉判’耿渎,不是很多人呀!”

“是的,小湘青。”区正有所感慨地道:“你们要找的是耿渎一个人,可是耿渎来四川后,就不会是他单独一个人了。”

祈焕艺轻轻“哦”了一声,对区正所说的这些话,无法会意过来。

区正又道:“小艺儿,你是一微上人的弟子,在近围该有不少前辈、尊长,小湘青是富贵帮帮主潘七姑的传人,穷家帮弟子踪遍天下,他们都应该知道四川境内龙蛇混杂,正邪对峙,已是一幅水火不相容的局面,如何让你们两个不满二十岁的年轻人,闯进川境来?”

老人一双炯炯有神的视线,游转在二小脸上,而是十分关切而慈详的道:“同时你们这次时川,是为了要了断杀亲之仇的,小艺儿,小湘青,你们两孩子别把事情看得这么单纯。”

两小对区公公所说的这些话,无法完全理会过来,但是后面那句话他们听懂了。

祈焕艺道:“区公公,为了艺儿和小姊姊之事,希望您老人家助一臂之力。”

“娃儿,这还用你说的吗!”老人一口气把满杯酒倒时嘴里,道:“我老头儿虽游戏人间,玩世不恭,什么事都不在乎,但平素痛恨的就是那些伤天害理的坏蛋,落进我老头儿眼里,就不会放过他们。”

湘青握起酒壶,在区公公杯里又斟丁满杯。

区正吁吐口气,又道:“可是,眼前情形并不那么单纯,那些坏蛋宰掉一个,又有一个,而且蛰居洞穴多年的魔道巨煞,纷纷又窜了出来,现已成了道高一尺,魔高一丈之势……”

三人在饭馆靠墙沿一张桌座上正在谈着时,外面一前二后,进来三个人。

头前那个,王短身材,票悍精壮,身穿短褂,看来年纪有四十多岁。紧随后面两个人,俱是身穿补钉累累百结鹑衣,肩披三袋的丐帮中人。

此“袋”是穷家帮中,向人乞求布施盛物所用,但其中尚有另外含意……此“袋”作“代”字解,肩披三袋,即丐帮中三代弟子。

饭馆店小二,看到两名穷家帮中人进店堂来,却也不敢得罪。

这时店堂客人有七、八成座,此票悍汉子两眼精芒如电,像是在搜找什么似的,朝每张桌座游转看去。

他走来墙沿,看到诸葛湘青座椅边,靠着一技“黑犀飞云丈”立即站停下来,那后面两名穷家帮弟子也看到此杖,倏即卸尾肃穆站立,不敢吭声。

祈焕艺看到此情形,心里暗暗嘀咕,这三人站在小姊姊边上,是怎么回事?

湘青肩背朝着三人,正在凝神听“风林樵夫”区正的话,是以并非注意到。

票悍汉子向湘青抱拳一礼,道:“这位姑娘,在下这厢有礼了!”

诸葛湘青似乎发觉有人在招呼自己,微微一怔,把身子转了过来。

此票悍精壮汉子,垂着脸,不敢正视湘青,嘴里念出一句:“富贵门中主。”

湘青脸上掠过一瞥诧之色,不过这付异样的神情很快就消失了,接上一句,道:“‘瑶池玉女来’。”

对座的祈焕艺,听得两只眼睛直瞪地,小姊姊跟那人说些什么话。

“风林樵夫”区正这位武林前辈浪迹江湖多年,见闻广博,已想像到怎么回事,嘴角含着笑,朝湘青与那汉子游转看来。

汉子见湘青回出此话,头垂得更是低了,一片肃穆之状,又接上一句:“‘膜顶一炷香’。”

诸葛湘青接上道:“‘雏风栖山岩’。”

这名精壮汉子,跪地施了半个大礼,道:“富贵帮川省总分舵主‘翻天手’乔峰,参见少帮主。”

后面那两名三袋(代)弟子,也跟着跪地。

富贵帮中全付大礼是进三跪三拜,半付大礼是一跪一拜,诸葛湘青是富贵帮“少帮主”是以这位川省总分舵主乔峰用了半付大礼。

诸葛湘青是“追命俏罗刹”潘七姑的嫡传弟子,也是唯—的爱徒,得富贵帮视作第二信符的“黑犀飞云杖”相赐,是以乔峰用了“少帮主”之称。

湘青究竟还是一个芳龄十八的女孩子,那禁得住大男人的这份大礼,脸一红,柳腰一闪,从椅站了起来,道:“乔总舵主,你……你们快起来,我诸葛湘青不敢受此大礼!”

三人站起身来,乔峰躬腰一礼,道:“乔峰听候少帮主谕令差遣。”

“富贵帮”组织之严密,远在武林中一般门派之上,里面弟子俱是江湖乞食要饭的。

这些人伸手向人家要饭求布施的,往往受人轻视,欺辱,他们不但穷得可怜,而且有苦无处伸诉,吃了亏,挨了揍,只有把这股怨气吞进肚里。

由于这样一个起因,那些苦哈哈要饭的,在地方上自己组织起一个团体,对生命安全有了个保护,后这团体渐渐伸展扩大,就成立了江湖上的穷家帮。

及至“追命俏罗刹”潘七姑掌门“穷家帮”,更是改制革新,使帮中弟子不会受饥寒所苦。

潘七姑做了穷家帮帮主后,帮中弟子饥有食、寒有衣,不受外人欺辱,而且尚有余力可以帮助别人。

这里年指的“别人”,是那些遇上天灾人祸,受饥寒所困的灾黎。

潘七姑谕令江湖各地弟子,把乞求来的东西,够自己温饱后,剩余的储起来,分缴分舵、缴总舵、缴大洪山总坛,把米饭晒干脱水成“米棵”可以久藏不坏。

一旦发现那里发生灾变,把储存的东西出库,赈济天灾人祸中的灾黎。武林中人由于潘七姑掌门的“穷家帮”,有此等感人义举,就将这“穷家帮”易名尊称为“富贵帮”。

“富贵帮”不但组织严密,上下有序,且对帮中弟子管制森严,如若有叛帮规,重则乱棍格毙,轻则逐出帮外。富贵帮中弟子,原来已是一个穷要饭的,如再给逐出帮外,那只有活活饿死。

富贵帮中弟子在“追命俏罗刹”潘七姑庇护之下,不但获得安定生活,且不再受到人家的轻视,欺辱,是以对这位掌门人十分尊敬。

诸葛湘青是潘七姑嫡传弟子,唯一的爱徒,川省总舵主翻天手乔峰,接到掌门人“鸡毛报”谕令,吩咐川省富贵帮中弟子,保护少帮主的安全。

乔峰按到掌门人此命令,显然不敢疏忽,怠慢……而在“石界镇”衔饭馆中,看到这支“黑犀飞云杖”,发现到湘青的行踪。

湘青听到乔峰此话,不禁困惑问道:“乔总舵主,您怎会知道咱们进川地,来此‘石界镇’?”

乔峰道:“小的接到帮主的‘鸡毛报’谕令,知道少帮主进川……”

他指着对座的祈焕艺,又道“帮主手谕中指出,与少帮主结伴同行的,尚有这位祈少侠。”

乔峰虽然(此处缺段)。

她听到刚才区正说法,才向“翻天手”乔峰,溜出此话。

“翻天手”乔峰是穷家帮川省总舵主,当然知道四川境内正邪各路人物。

他发现这位川中位隐“风林樵夫”区正,跟少帮主和祈少侠同桌吃喝,心里暗暗奇怪道:“从接到帮主‘鸡毛报’今时间算来,他二人进川,并没有多久,又怎会认识此位区老前辈?”

乔峰虽然感到奇怪,但不敢贸然问出嘴来。

酒过一巡后,乔峰想到刚才帮主说的话上,就即道:“少帮主与祈少侠此番进川,虽然您二位身怀绝技,还得要多小心才是!”

微微一顿,又道:“两位来此搜找‘阴阳脂粉判’耿渎的行踪下落,川境龙蛇混杂,正邪双方拔剑弩张,耿渎进川若是有所依恃,单凭少帮主和祈少侠您二位,就不能轻易如愿了!”

祈焕艺听来暗暗地一怔,刚才风林樵夫区正,就说过这样的话。

这位“翻天手”乔峰,是穷家帮川地总舵主,穷家帮弟子踪遍每一个角落,耳目敏锐,相信这是千真万确的事了。

乔峰向对座风林樵夫区正道:“区老前辈,您和少帮主与祈少侠在这里吃喝,您老有没有告诉了他二位,有关天川北水康城外,‘石屋坪’镇郊的那件事?”

区正缓缓一点头道:“不错,乔总舵主,老朽正要谈到这件事上,当然要让他们俩知道,此番他们进川,正逢上‘石屋坪’盛举,也可以让他们对西南江湖黑白道上恩怨,有若干的了解。”

二人听来出奇,湘青不禁地问道:“区公公,永康城外石屋坪,是怎么回事?”

区正一指乔峰,道:“小湘青,这件事还是让乔总舵主告诉你二人,他比我清楚多了。”

祈焕艺、湘青二人听到此话,朝向“翻天手”乔峰这边看来。

乔峰道:“这是近十年来,西南江湖道上少有的一桩盛事,‘铁竹寒梅会’与‘湖山龙虑盟’,在永康城外‘石屋坪’镇郊,布下擂台,以武会友。”

“擂台?”祈焕艺听到此二字,不由得注意起来,过去曾从师父一微上人,侯爷爷侯陵、诸葛爷爷和孙师叔几位老人家那里,谈到过这回事。

诸葛湘青跟祈焕艺有同样的想法,但她在投入“富贵帮”后,从师父潘七姑那里,已知道江湖上各门各派,却从未听到过“铁竹寒梅会”,和“湖山龙虎盟”这样两个江湖帮会。

一对星星般的明眸连连闪转,她向乔峰问道:“乔峰,您刚才所说这两个帮会,好像并没有人提到过。”

乔峰道:“是的,少帮主,小的乔峰在川省多年,这也是第一次听到。”

微微一顿,又道:“这俩个名称,那该是临时想出来的!”

祈焕艺轻轻“哦”了一声,无法理会过来,问道:“乔总舵主,您所说的‘铁竹寒梅会’、‘湖山龙虎盟’,会主是谁,盟主又是谁,他们不会平白无故对垒挑战,一有所原因的?”

风林樵夫区正接口道:“小艺儿,这就是方才区公公所说的,天上邪两派,水火不相容。”

乔峰喟然道:“群魔窜舞,妖气高炽,侠义门中固然不忍目睹生灵涂炭,而邪门魔道却是以先机制人,设下擂台,以比武会龙借口,来一估侠义门中人的实力,准备加以除去。”

诸葛湘青问道:“乔峰,您刚才所指的那两个组织,谁代有谁?”

“翻天手”乔峰道:“据乔峰所知,代表侠义门中的‘铁竹寒梅会’中,有饮誉西南武林的‘星海三尊’等人物。”

“星海三尊”?祈焕艺第一次听到引称呼,是以接问道:“乔总舵主,‘星海三尊’是那三位武林中人物?”

乔峰道:“三尊之首是‘弥陀僧’九如,接下蝇‘子午客’梅天松,‘铁算盘’钱通。”

“铁算盘”?祈焕艺听来出奇,武林中有“铁算盘”的称号?

乔峰一点头,道:“是的,那位铁前辈使用的兵刃,就是一个铁算盘,是以武林中人就给他一个‘铁算盘’的外号。”

诸葛湘青道:“乔峰,此‘铁竹寒梅会’是侠义门中所组成,另外那‘湖山龙虎盟’是黑道人物的了?”

乔峰道:“是的,少帮主。”

祈焕艺接口问道:“‘湖山龙虎盟’中,又有那些人物?”

乔峰沉思了下道:“他们行止诡秘,秘而不宣,经乔峰派出穷家帮中弟子探听,才知道一些,可能有四川金阴山‘铁佛寺’,‘雷木尊者’牛星,及巫甲峰‘竹笠山翁’谷真等都参与其事。”

祈焕艺听之不禁诧然“哦”了声,忖道:“牛星此人,过去曾听侯爷爷等提到过。”

至于“竹笠山翁”谷真,此番自己与小姊姊湘青进川,就是查访此人,想不到两个魔头,都会在这次擂台上露脸。

他心念游转,又问道:“乔总舵主,这次‘石屋坪’镇郊擂台,是谁主持的?”

乔峰道:“江湖上有不少人假冒伪善,沽名钓誉,‘碧眼金雕’凌岱就是此种的人,他家居永康‘石屋坪’镇郊‘玉泉山庄’,表面上看来乐善好施,嘉惠乡邻,其实是个大坏蛋……”

湘青见他话到此已会意过来,接门道:“‘石屋坪’镇郊那座擂台,就是他盖造的?”

乔峰点点头,道:“不错,少帮主。”

湘青突然想到一件事上,道:“乔峰,您叫我‘湘姑娘’行了,别用‘少帮主’的称呼,这里地面上人物复杂,隔墙有耳,会令人注意,惹出莫须有的是非来的。”

翻天手乔峰听来微微怔了下,“富贵帮”上下有序,最重礼节,是以自己访着少帮主行踪后,行了帮中半付大礼,如他怎能用“湘姑娘”这个称呼。

风林樵夫区正一笑,道:“乔总舵主,湘青说得也是,咱们行踪在外,不必拘于俗礼,不妨随便一些!”

乔峰听到这位川中侠隐区老前辈此话,他再一想后,就即向湘青道:“湘姑娘,乔峰恭敬不如从命!”

他移转到刚才那话题上,又道:“从穷家帮中弟子所探听来的消息,‘碧眼金雕’凌岱不但与西南江湖黑道中人物早有连络,而且还有密切关系,他设下此擂台,显然是要除掉眼中之钉的侠义门中人物。”

祈焕艺问道:“乔总舵主,‘石屋坪’的擂台,什么时候开始?”

“就在这几天中。”乔峰朝桌座上三人游转一瞥:“永康离此不远,这是难得一遇的盛会,三位现在动身,从脚程算来,可以赶上。”

风林樵夫区正道:“乔总舵主,您可以与艺儿、湘青结伴同行,咱老头儿跟你们在‘石屋坪’见面。”

“区公公,您……”祈焕艺听来感到有点意外,朝这位老人家看来。

区正道:“艺儿,你区公公喜欢单独独行,咱们在‘石屋坪’见面就是。”

他朝桌座上焕艺、湘青回头一眼,又道:“你二人此去‘石屋坪’参观擂台,区公公嘱咐你们一句话,只是参悟擂台上双方武技,你们最好别露脸出手。”

湘青困惑问道:“区公公,咱们只能看人家擂台上打架,自己别出手,这又为什幺?”

风林樵夫区正说道:“免得打草惊蛇!‘石屋坪’这次擂台,并非是你二人了断公案的时候。”

翻天手乔峰似有所悟,道:“湘姑娘,祈少侠,区老前辈说的话很对,您们最好别打草惊蛇,引起黑道上人的瞩目注意。”

翻天手乔蜂陪同祈焕艺与诸葛湘青,来“石屋坪”参观“铁竹寒梅会”,和“湖山龙虎盟”打擂台。

石屋坪离康康东城约有二、三十里,沿路上已有不少人,男女老幼都为了看打擂台而来的。

三人来到石屋坪,出镇郊,那里有一块占幅很大的平地,擂台就搭在这块平地上。

祈焕艺和湘青纵目看去,那场子正中,用了七、八根海碗粗的巨杉,支起五六丈高,十来丈平方的一座擂台,擂台的四角,挂满了红绿缎札成的花球。

擂台上-端,盖着竹棚,也是张灯结彩的,彩棚正中,悬挂一方匾额。上面是“以武会友”四个斗大的金字。

擂台彩棚,搭起三座看棚,离隔擂台,约有三、四丈距离。

此刻,大概由于时间还早,擂台上冷清清的,没有半个人影。

在擂台边沿,有一排排的木架,木架上插着十八般兵器,件件亮晶晶的,映日生辉。

擂台下面凑热闹的看客,却有不少,人头济济,人潮汹涌,还有卖零食的那些小贩,就在堆堆人业中,穿来穿去。

祈焕艺、诸葛湘青,和翻天手乔峰三人,注视着东、西两座武棚……这武棚就是双方打擂台的主角人物,休息所在。

东棚是“铁竹寒梅会”,里面冷清清的,只有三、五个人。

西棚的“湖山龙虎盟”,却已来了不少人物,僧俗皆有,正中有一个老和尚,生得豹头虎脸,狮鼻海口,形相十分威武,穿了一件大红袈裟。这老和尚的肩背后,跨着一条鸣鸭蛋粗的方便铲,足登麻鞋,看他那付模样,宛若上界罗汉下凡。

湘青指着西棚,向乔峰问道:“乔峰,西棚内穿红色袈裟的老和尚是谁?”

翻天手乔峰道:“此红衣老和尚,也是西棚‘湖山龙虎盟’中重要人物之一。”

微微一顿,又道:“他是四川金阳山‘铁佛寺’,‘擂木尊者’牛星。”

祈焕艺听到下面两句话,轻轻“哦”了声,说道:“原来就是他!”

乔峤问道:“祈少侠知道此人?”

祈焕艺把上次长江江面,截下红蝎真人毛森的经过,简要地说了下,接着道:“牛星独门歹毒暗器‘迷魂化血铛’,出现在毛森之手,显他们二人之间,有不寻常的关系。”

他指着牛星右边,一个头戴竹笠的老者问道:“乔总舵主,牛星右边那老人是谁?”

他们从巫甲峰山麓“石界镇”沿途来,祈焕艺已将自己与湘青,登巫甲峰找“竹笠山翁”谷真那段经过,告诉过翻天手乔峰。

乔峰见他问此话,就即道:“这老头儿就是你与湘姑娘所搜找的‘竹笠山翁’谷真!”

祈焕艺道:“这些魔头巨憝,臭味相投,果然挤在一堆。”

牛星左边是个年约四旬的中年汉子,此人面如紫酱,两条剑眉,一双虎目,颇透威武之气。

湘青一指,道:“乔峰,牛星左边那个是谁?”

乔峰道:“他就是这次擂台的台主,这里‘玉泉山庄’的‘碧眼金雕’凌岱。”

擂台西端那座棚里,除了此三人外,其他还有高矮瘦肥,打扮不一的彪形壮汉,有三十多人,这些人显然都是三山五岳中的人物。

三人视线移向擂台正面看去,两边台柱上分别挂着两块木牌,红漆金字——左边那块是绿出官衙的告示,右面一块是打擂台的规矩“单打独斗”,“擂台比武,不准施放暗器”。

他们正朝向擂台上看去时,近围突然传来一阵叫喊的声音:

“嗨,快看‘铁竹寒梅会’的人马来了!”

三人循着众人视线看去,东棚已陆陆续续,走上五、六个人,头前那个,是一个圆头胖脸,身材奇矮的胖和尚。

祈焕艺两眼落向第二个身上时,不由诧然怔了一下,那人发如乱草,一张瘦脸如同黄蜡,就像大病初愈。现在犹是春寒时分,他身上只穿了一套青布单褂,而且已是污臭不堪——那是穷家帮里要饭的。

第二个,是个长衫小帽,配上黑色马褂,一张黄焦焦的脸,嘴边留着两撇菱角须,白布高腰袜子,足上一双元宝鞋,慢吞吞踱着八字步,左手提着一把铁算盘。

祈焕艺看到那人手里提着一把铁算盘,想起过去翻天手乔峰曾经说过的……

他转过脸,试探问道:“乔总舵主,走在前面那三人,就是您过去所说的‘星海三尊’?”

乔峰一点头,接上道:“不错,正是那‘星海三尊’。走在前面的是‘弥陀僧’九如,中间是‘子午客’梅天松,第三个是‘铁算盘’钱通。”

祈焕艺不禁困惑又问道:“那个‘子午客’梅天松,是否你们‘富贵帮’中弟子?”

乔峰已听出他话中含意,一笑道:“‘子午客’梅天松并非是富贵帮十弟子,风尘侠士,就是这付德性,谁也管不了他。”

湘青用手一指,道:“后面贴贴塌塌还跟了一个小要饭呢!”

乔峰含笑接上道:“那小要饭是‘子午客’梅天松的宝贝弟子。”

擂台上突然响起一阵鞭炮声,“劈劈啪啪”,一串长鞭炮放完,台前飘下一蓬红纸屑,鞭炮放过后,台主“碧眼金雕”凌岱,上了擂台,双拳一抱,向台下打了个四方礼,朗声道:“各位乡亲,各位朋友,在下凌岱,蒙江湖上同道错爱,委办这次擂台,请‘铁竹寒梅会’中高手一较高低,至于曲直是非,在下不敢多说,总之,有人向水的,也有人向火的,现在就请各位老师上场,台上决胜负,定雌雄!”

他话落,一个转身跳落台下,而擂台四端的“湖山龙虎”的棚中,响起一阵暴雷似的掌声。

凌岱一下台,湖山龙虎盟棚中,跳出一个青衣壮汉,熊腰虎背,龙行虎步似地上了擂台。

他站下面对观众的台沿,两只眼珠一瞪,吼喝声道:“各位听了,在下孟七,自幼练得一颗铁头,人人都叫我一声‘铁头’孟七,今日上台,代表‘湖山龙虎盟’打头阵,对面棚中哪一位上来?”

台下人丛间的祈焕艺,向湘青道:“小姐姐,这人好没礼貌……不知他身上有些什么功夫?”

湘青道:“看来会有两手……‘湖山龙虎盟’总不会第一阵就丢脸。”

两人正在悄声谈着时,台下“嗖!”的一声,飘上一个人来。

这条人影,就像一片枯叶似的飘到擂台上,那人开口说话是孩童声音,指着孟七道:“喂,大家叫你‘铁头’,今天少爷就要你变成粉头!”

这时,台下数千观众注意看去,都不禁大吃一惊。

原来飘上擂台的竟是一个小孩,就是刚才帖塌塌跟在“子午客”梅天松后面的那个小要饭,看年纪不会超过十三岁,一头乱发,满脸油腻,身上那件衣衫补了又补,又破又脏,腰间束着一条烂草绳,脚下光秃秃的没有袜子,却拖着着一双破草鞋。

他那张脸又黄又瘦,就像三天没有吃饭……可是,两颗眼珠,却是熠熠生光。

台下观望的翻天手,向祈焕艺、诸葛湘青一笑,道:“‘铁竹寒梅会’中,派了‘子午客’的宝贝弟子‘蛟儿’打头阵!”

湘青一皱眉,道:“‘铁竹寒梅会’怎会派出这样一个十二三岁,可怜兮兮的小孩子来打头阵?”

蛟儿飘落擂台上,他跟铁塔似的孟七身体一比,差了远远一大截。

台下那些观众,看得既惊奇又发笑,这是怎么一回事,难道此小要饭穷得发疯了,讨饭讨到擂台上来?

铁头孟七也给吓了一跳!

他瞪直眼看去,这小要饭的又瘦又小,一阵风也可以吹走,那堪自己出手一击,就算是胜了他,也会给人家所笑。

孟七焦雷似的大喝一声,道:“喂,小子,你讨饭去大街小巷讨,你上擂台来,你是想讨死么?”

蛟儿没有回答,身形如电,“刷”地纵起五六尺,一响结结实实“啪”的声响,挥手朝铁头孟七脸上,送上一个大巴掌。

蛟儿手法之快,使铁头孟七无法闪躲。

他这记耳光,正打在孟七的“太阳穴”上,人虽然小,出手劲道奇大,打得孟七两眼金花直冒。(潇湘子提供图档,xie_hong111OC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