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萧宗延敞开大门迎接她,朱曼玥心中的疑虑消失了大半,没有再去想他是否提前做好了万全的准备。
这样怀疑下去就没完了。
适当的警惕无可厚非,过于警觉非把她自己折腾神经了不可。
况且一直以来,她对萧宗延来说都是不速之客,他没怀疑她是否有和对家勾结就不错了,如今萧宗延不仅收留了她,还特地为她解锁了新地图,要是这次她亲自验证了只是虚惊一场,再结合前几次由于她浮想联翩造成的乌龙,今后她在萧宗延面前可要难堪得抬不起头了。
廊台行馆修建得气势磅礴,入门是一条笔直的大道,而非幽深的曲径,中间是栩栩如生的珍禽异兽浮雕,两侧由大小一致的青石板铺就。楼宇巍峨,各抱地势,高低起伏,错落有致,头顶的飞檐翘角美得令人叹为观止。
与紫禁城不一样,这里的色系不是艳丽的朱红,取而代之的是恬淡的青黛,故而虽然规模宏大,却不至于逾越礼制。亭台楼阁,小桥流水,嶙峋假山,廊庑格窗……古典风韵无处不在。适逢落英缤纷的时节,画面太美。
怪不得别人来买萧宗延不肯卖,当真是寸土寸金。
除了布景,还有温泉、泳池、汗蒸房、水疗池这些疗养的硬件设施。
萧宗延甚至在后院弄了一个动物园,收纳了各式各样的花鸟龟鱼,鸵鸟和羊驼。
朱曼玥本以为萧宗延在异国他乡呆久了会忘本,搞些崇洋媚外的名堂。
也对,萧家祖上是自民国时就显赫的世家,举着民族大义走过救亡图存之路,代代都是忠义之士。
他太爷爷抗过日,他爷爷援过朝,可都在战争结束后深藏功与名,把未来交付给小辈,安心隐居,颐养天年了。
在结亲之前她曾童言无忌地问过萧宗延名字的由来,说萧宗延这名字是不是和传宗接代的思想糟粕有关,她嫁给他以后,不会被逼着三年生俩吧。
然后就被长辈们笑话了。
他们说宗是国统,延是传承,萧宗延终究是要回国定居的,让她不要忧心暂时的异地分离。
但是她觉得萧宗延没那么快回来。
贸易战打响之前,萧宗延就在华尔街铺开了战线,靠着做空美股把美国佬欠中国不还的钱倒腾回来了不少,让那帮美国金融专家节节败退,恨他恨得牙痒。
近几年国际形势不好,各国的经济都很萧条,货币战作为一条新的战线,需要他这样有能力的人戍守。
他这样老在外面飘着也不是回事儿,不是让她守活寡了吗?
她这人吧,表面上看着向往自由,其实比一般的女孩子都黏人。
每次当着萧宗延的面故意挑衅,都不过是想引起他的注意。
那些自娱自乐的游戏真的都不好玩,看似新鲜的玩意儿也是她早八百年都玩过的。
就连萧宗延在他的度假行馆里弄得花花世界她都不感兴趣。
她得有人陪。
最好是对她百依百顺,把她宠上天。
像萧宗延这种事业心重、没办法把她排在心上第一位的男人,或许不是她的良配,但应当是个好人。
—
大夏天,天儿太热,代驾开着车载空调还是没什么耐心,十分钟里催了朱曼玥好几遍。
朱曼玥把廊台行馆巡了一圈,没发现端倪,只是觉得某间房里的书架有点像电视里演的机关,正用力挪呢,代驾的电话又打来了。
她分心接电话,没注意书架上的书已有滑下来的趋势。
说了没两句,书架上的书噼里啪啦砸下来。
有的砸在她额头,有的砸在她脚背,立竿见影地擦出了血印。
疼得她龇牙咧嘴,叽哇乱叫,委屈巴巴地冲电话那端的代驾发火:“跟你说了再过五分钟就来了,催什么啊,催得我都被砸伤了。”
挂掉电话,她摸了下额头,两根手指都蹭上了血。
而她想象中的机关密道也不存在。
偷鸡不成蚀把米。
就在她认真查探时,园丁大爷洗好了一筐水蜜桃来寻她,一进房间就被里面的景象惊呆了,痛心疾首地说:“朱小姐,您这是干什么啊。先生珍藏的这些书,多半都是独一无二的古籍孤本,弄坏了可赔都没法赔。”
朱曼玥这个始作俑者小心翼翼地问:“染血了要紧吗?”
大爷闻言一愣,在看到她额角的淤青的血渍后问:“怎么受伤了?我去给您拿点伤药处理一下吧。”
“不用,我这就打算走了。”朱曼玥客气地说,“劳烦您把残局收拾一下,我赶时间。”
她是故意把伤留着的。
她要让那个火急火燎的代驾看看他间接干的好事儿。
真是的,干服务行业还跟萧宗延那个手可遮天的大人物脾气一样差,谁惯的。
不过到头来她并没有责怪因在烈日下暴晒而几番催促的代驾,上车后把从园里顺的水蜜桃都送给了代驾:“等这么久辛苦了,这些桃拿去解渴吧。你们平台有规定,我就不给小费了噢。”
见她这副态度,代驾反而不好意思起来,嘴里嘟囔了两句,也就息事宁人了。
午休时间短,朱曼玥一般上班的话,中午就留在医院了,所以想当然地以为萧宗延这个大忙人和她一样中午也不回来。
结果她一回到他家,竟然发现他在客厅里等她。
电视里播放着午间新闻,萧宗延坐在沙发上,整个身体都在明媚的阳光里。
亮堂堂的光线将他的皮肤照得泛起冷白,五官的轮廓被勾勒得异常清晰。
熨烫平整的白衬衫领口半敞,露出棱壑分明的锁骨。
朱曼玥没来由地咽了咽口水,脸红心跳。
萧宗延的余光扫到了她,向她投来视线,看到她额角显眼的伤后问道:“你额头上是怎么回事?跟人打架了?”
“没有,不小心被硬物磕了一下。”朱曼玥说着忍不住去碰额头的伤处。
她是半个字没提自己去了他的私宅。
去的时候视死如归,可真到了他面前很难有主动交代的勇气。
她心想反正他的人也会跟他通报的,她何必上赶着给自己找事。
他要问的话再说吧。
萧宗延给了她一个难以言喻的眼神让她自己体会。
昨天买回来的药正好收在了茶几抽屉里,萧宗延一边拿出药一边召唤:“过来。”
说完一抬眼,就看见朱曼玥一瘸一拐地朝他走来,脚也跛了。
萧宗延:“……”
朱曼玥快到他身前时,蜷起受伤的脚,单脚蹦跶了几下,顺势扑进他怀里:“嘿嘿。”
萧宗延叹了口气,措置裕如地挽起袖子,用棉棒蘸了碘伏,毫不拖泥带水地戳在了她额角。
朱曼玥疼得一激灵,连忙扒开他的手,蹙着眉毛说:“轻点儿嘛,疼死了。”
“这还不够轻?”萧宗延反问。
他怕是对轻有什么误解!
朱曼玥又被挨了他一棉棒后“嘶”了一声,偏着脑袋躲开他的手:“好了好了,可以了。”
她额头的伤口确实很小,划得也不深,萧宗延没有为难她,转而让她把脚抬到沙发上来。
朱曼玥瞥见他一丝不苟的神色,存了讨他心疼的心思,哼哼唧唧地说:“你让我缓缓,做一下心理建设,真的好疼好疼。”
萧宗延耐着性子等了一分钟才问:“好了没?”
朱曼玥的痛觉亦真亦假,闻言颤颤巍巍地伸出脚,屏住了呼吸。
脚上的伤的确更严重一些,不但有磕出来的淤青,表面还破了点皮。
可还没她喝醉时对他制造的伤害高。
而朱曼玥演得怕成什么样呢?
她表现得像是即将遭受酷刑的烈士,愁眉苦脸,如临大敌,却依然不忘耍着心机叮嘱他:“你轻一点,最好是给我吹一吹。”
萧宗延不禁觉得好笑:“朱曼玥,你装也装得像一点,没上药前大步流星,这会儿上药就开始疼了?你的反射弧是不是太慢了点?”
朱曼玥娇气地说:“我这是疼麻了。不碰它就没事,碰了当然疼。”
萧宗延不听她的狡辩,只信自己的感觉,趁她不注意,眼疾手快地下手清创。
“啊——”朱曼玥尖叫一声,抬手狠狠打了他小臂一巴掌,不想被他小臂上的肌肉反震,手也疼了起来,哭腔颤颤地说,“干嘛呀!都说了会疼!”
萧宗延淡定地把碘伏的瓶盖拧紧,放回桌上,一言不发地起身回了卧室。
朱曼玥扭过头盯着他的背影,窥探他的动向。
没多久,萧宗延换了一套更为正式的西装出来,对保姆说:“我晚上有应酬,不回来,不用给我准备晚餐。”
保姆惊讶:“午饭也不吃了吗?我都做好了。”
“不吃了。”
萧宗延没说他是专程为了看朱曼玥回来了一趟。
朱曼玥见他只跟保姆交代,把她当空气一样,不同她知会,又气又恼,捧着已经上过药的脚丫,话里有话。
“你就放心去应酬吧,留我在家也没有关系。才不用管我受没受伤,疼我自会强忍着,哪里就疼死了呢?谁叫我没有别的姐姐乖巧懂事、知书达理,不会讨我将来的丈夫欢心?被冷落也是应该的。”
萧宗延无奈叹息,回头对她这个作天作地小嗲精说:“还能走我就带上你,不然我不可能推轮椅。”
朱曼玥听了当即跳起来,没事人一样飞快跑到他面前,笑嘻嘻地说:“是去哪家饭店呀,中餐还是西餐?”
他就知道,没有天生的娇气包,都是后天给惯的。
对她上的那点心,都是白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