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去吧。”池青昭微笑着说。
朱栋一离开,擦了擦脑门的汗,“见鬼了,怎么有点害怕?”他啊啊叫了两声,清秀的小脸故意做出狰狞的表情,“我才不怕她。”
“朱管事,侯爷出府了,特意留了话,要你守好府门。”傅寒铮的小厮给朱栋传话。
到了晚间,池青昭才知道傅寒铮又离府了,至于行踪、归期她又是一无所知。
出乎朱栋意料,池青昭既不吵闹,也不生闷气,她过得悠闲舒适。
这两日,池青昭让人摘了不少的芍药花瓣,在廊下铺了苇席晾晒。这日黄昏,她拈起一片花瓣,发现已经晒干了,便收了起来,缝了一个芍药花瓣枕。
第二日,天色阴阴的,池青昭站在廊上,觉得吹在面上的风也带了些水气。
“这天色瞧着像是要下雨。”池青昭望了望天色,命小梨拿了花篮,去了花园。
到了花园,却见芍药丛中已有了人。
“夫人,是云姬。”小梨认出了人。
云姬也看到了池青昭,她将手里的花篮给了丫鬟,风姿绰约的走了出来。
“见过夫人。”云姬盈盈施礼,笑容妩媚。
池青昭没想到会见到云姬,说起来,自从新婚次日云姬等人给她请安,后面她再不曾见到云姬。而再次面对云姬,不由自主的想起那日她说的话,池青昭总觉得云姬有些古怪。
按说,云姬身为宠妾,这些日子,安静的有些过分,既不来扎她的眼,也不往傅寒铮身边凑。连那个唤作繁儿的,都掐着时机唱个曲儿呢。
虽觉古怪,池青昭也没想难为云姬,冲她微一点头,便要带着小梨离开。
“夫人请留步。”云姬开口,语气很是亲热,“夫人也是来摘花瓣的吗?妾身就是听说夫人喜爱芍药花瓣,见这天色不好,怕一场风雨打落这些花,这才带人来摘花瓣。本想摘好了给夫人送去,没想到竟与夫人想到了一处。”
“送我?”池青昭诧异扬眉,“不用了,你留着吧。”
池青昭一口拒绝,云姬也没露出委屈之色,反而巴巴的说:“那,妾身先留着,待晒干了做一个花枕再送给夫人。”
云姬一双妩媚的眼睛眼巴巴的瞧着她,被这么一个活色生香的大美人热切的看着,池青昭很是不忍心,还是拒绝:“不用。”顿了顿,解释了一句:“花枕我有了。”
云姬眼眸忽的一亮,“夫人有了花枕,妾身为夫人做一条花囊被吧,既有花香又不厚实,正适合此时夜间使用。”
用花瓣做被子,池青昭还从来没做过,她起了兴致,“你要怎么做花囊被?”若是像做枕头一样,将花瓣塞进去,肯定不行。
云姬一腔热切,见夫人有了兴趣,忙说道:“需用数十个有老筋的老丝瓜,剪开捶软,然后用线缝合在一起,将花瓣铺在上面,覆上薄纱,密密行针缝合,花囊被便做成了。”
“那便做一条吧。”池青昭被她说的真想要了,还夸了她一句心思灵巧。
云姬似乎极为高兴,水媚的眼眸笑成了一道月牙。
这般风情,池青昭瞧着也是心头一跳,心里那种古怪之意更浓了。她也没多说,将芍药花丛交给了云姬,带着小梨回去了。
目送池青昭走远,云姬身边的丫鬟忍不住好奇问道:“云姨娘,你连侯爷都没送过针线,为何先送了夫人?奴婢瞧着侯爷也未必多么看重夫人,掌家理事之权并未给夫人。”
云姬笑着瞥她,捏了个兰花指,悠悠拉着腔调,“小丫头片子你懂什么?有些事情眼见未必为实。”
......
宫里。
年过半百的天靖帝坐在御座上,夏日炎热,天靖帝体肥,纵使殿里放了冰,他还是汗如雨下。
“武威侯办事甚妥,朕心甚悦。”天靖帝对傅寒铮和颜悦色,“爱卿平身。”
傅寒铮站起身,身姿高大挺拔,更有武将的英武悍勇,戎马半生的天靖帝就喜欢这样的儿郎,他微微颔首。而一转眼,看到跪在傅寒铮身侧的还在发抖的男子,天靖帝发出声不喜的冷哼。
“朕知道你武艺不精,却不知道你连马都骑不好,剿匪时能从马上摔下来,摔成这个样子,简直可笑。”天靖帝拍着龙椅把手怒道。
男子也就是忠信侯次子周聪达抖得更厉害了,他伤得其实不重,然而他堪称姣好的脸上有一块巴掌大的擦伤,这么显眼的伤口在,他遮掩不了。
“臣,臣知错。”
天靖帝看着他心烦,对傅寒铮便有了一丝的歉疚,强塞了个这么没用的东西,夜间骑马都做不到,将自个摔成了这个鬼样子,还抢先告状说是傅寒铮指使人让他惊马的。不仅无能,还不知感恩。
皇帝的歉疚不会说出口,却会以赏赐的方式补偿。
“梁义,在西山行宫附近挑一处别庄赐给武威侯,要距离行宫近的。”天靖帝吩咐道。
“奴才遵旨。”御前总管太监梁义连忙应声。
“臣谢陛下。”傅寒铮谢恩。
天靖帝满意的颔首,傅寒铮也懂事的退下,“臣告退。”
傅寒铮刚走出大殿,听到里面响起瓷片的碎裂声和惊慌失措的求饶声,他扯了下嘴角。
周聪达那日以下三滥的手段暗害傅寒铮,没想到傅寒铮极能忍,没有所他所愿。当周聪达从昏迷中醒来,发现傅寒铮提前走了,一计不成他又生一计,准备抢在傅寒铮之前入宫告他一个擅自离开之罪。结果,被傅寒铮的亲信识破,惊了周聪达的马,还好巧不巧的伤了脸。这才有了今日御前这一幕。
......
出了宫,傅寒铮本想回府,斜刺里窜出了一个人,“傅兄,可等到你了。”
来人二十出头,锦衣汗透,玉冠歪斜,在宫门口等候多时,见了傅寒铮如同见了救星。
“申王,”傅寒铮一拉缰绳,抢先开口,“我府中有事……”
申王扑上去拦在他马前,“我新得了一匹好马,奔驰如风,性子也烈得很,府里没有人能驯服,傅兄,全指着你了。”
傅寒铮不想去,“我先回府。”
申王不依,抱住了他的马腿,不顾王爷的体面,“傅兄,先帮我驯马。”
两人这番拉扯,引来了一些好奇的目光,与申王相比,傅寒铮更要脸面,无奈妥协,“放手!”
“你先应下。”申王怕他反悔。
傅寒铮点了头,申王放了手,嬉皮笑脸的在前带路,两人素有交情,他也不觉得丢人,和傅寒铮吹嘘着他得的这匹马多么烈,多么好。
“这宝驹就如美人,可遇可不求,遇到了是福分。”这位纨绔中的翘楚滔滔不绝,说得口干舌燥,却没得到回应,不满道:“傅兄,你这人什么都好,就是太没趣了。真是,你都纳了那云姬了,本王怎么觉得你还像块榆木疙瘩似的。”
申王说起云姬,想起傅寒铮已娶了夫人,他是个口无遮拦的性子,好奇的向正主询问:“以你如今的身份地位,什么贵女娶不得,怎么就娶了个小官之女?大家伙都说你是怕娶了贵女,云姬受委屈,是不是真的?”
傅寒铮淡淡的瞥了他一眼,一拉缰绳,马停了下来。
“我不说了,不说了。”申王生怕他反悔,连连认错。
傅寒铮这才打马飞奔。
申王闭上了嘴,心里越发好奇了,说来,他虽与傅寒铮私交不错,但两人性情天差地别,傅寒铮文武双全,今日的地位是实打实的靠着功绩得来的。
而他纯粹是会投胎,他是皇帝的亲侄儿,他父王是天靖帝一母同胞的亲兄弟,为了天靖帝的龙椅战死了,就留下他这一根独苗,天靖帝感念战死的兄弟,极为疼爱他这个侄儿,与诸皇子一样的封了王。
申王素来无大志,只想做个富贵闲王,更妙的是他是皇帝的侄儿,不是儿子,只要他不瞎掺和,他这辈子的荣华富贵少不了。
臂鹰走狗,吃喝玩乐样样精通的申王,见不得傅寒铮日子过得没趣,几日后,傅寒铮将那匹马驯服了,申王召了一群妖姬艳女庆贺,结果傅寒铮拂袖而走。
翌日天色刚蒙蒙亮,傅寒铮执意要回府,申王拦不住,竟腆着脸跟去了,“傅兄,那马如今只认你,不让我骑,你得帮到底。”
甩不掉,赶不走,傅寒铮只得任他跟着。
回到侯府时,正值清晨,昨夜又下了一场雨,空气夹着水气的湿润,草木越发青翠葱茏。朱栋急匆匆赶过来,傅寒铮突然回府,他刚从床上爬起来,忍不住打呵欠。
“朱栋小子,你做贼了吗?瞧这眼圈黑的。”申王指着朱栋大乐,申王不计较身份,两人没少凑一块斗鸡斗蟋蟀,颇为熟悉。
朱栋揉着眼苦着脸,这几天他受了不少闷气,然而见了侯爷,他却吭哧吭哧的说不出口。
傅寒铮仔细一看,见他不止气色不好,胳膊、腿也不自然,抬脚在他膝窝一踹,没怎么使劲,朱栋却噗通跪在了地上,“你做什么了?”
朱栋胳膊、腿本就疼得厉害,这一下摔在地上,满口哎呦哎呦交唤,却起不了身。
“没,没做什么。”朱栋矢口否认。
傅寒铮碍着申王在场,没再追问。忽听到一阵踢踢踏踏的声响,伴着叽叽喳喳的女声,隐隐听到夫人、出事几个词,傅寒铮脸色一变,向着主院而去。
申王拉起朱栋,兴味盎然的跟在后面,路过三五个垂手侍立的丫鬟,他眼睛一亮,虽然容貌仅是清秀,但身段个个都高挑修长。
一路上又遇到了几拨丫鬟,申王迷惑了,忍不住问朱栋:“你们府上挑丫鬟是看个头的吗?怎么都这么高挑?”话落,意味深长的眼神落在朱栋身上。
“王爷说笑了。”小矮子朱栋笑得僵硬,他才不会专挑个高的丫鬟。都是夫人,说什么夏季多雨,为了不沾湿衣裙,给府里的丫鬟个个都发了两双高底鞋,这些个丫鬟眼皮子浅,不管下没下雨都穿,还说好看。呸,像踩高跷似的,好看个鬼。
距离主院尚有一段距离,就听到一声声“知了知了”的蝉鸣声,叫声高亢。申王掩住耳朵,惊道:“这么吵,这里得多少蝉?”
傅寒铮走进主院时,下颌紧绷,眼眸中蕴着焦躁,在见到池青昭攀坐在一棵桃树上,手里捏着个……蝉,眉眼含笑的和底下忙得热火朝天的丫鬟、小厮说着什么,他一片迷茫。
“侯爷,侯爷来了!”
池青昭暗叫一声不好,怎么忽然回来了,冲着小梨使了个眼色,压着声音吩咐:“去哭,去告状。”
小梨发傻,怎么哭,怎么告状?
“像你今天一早对着我哭的那样。”
小梨懂了,今儿天不亮,被一院子的蝉声吵醒,那声音噪得能掀翻院子,这么多蝉不可能是它们自个飞来的,肯定是有人使坏。她家姑娘好端端的连个安稳觉都睡不了了,小梨又气又委屈。虽然后来她家姑娘说蝉不可怕,还带着人捉才蜕皮的嫩蝉,她见姑娘不怕,才不委屈了。可这个事还是很生气,现在姑娘让她告状,她就要好好告状。
小梨连哭带说,情真意切,可怜得很。
落在后面的申王听了正着,故意用蝉声吵得人无法睡觉,这真够损的,忍不住动了恻隐之心,对傅寒铮说:“傅兄,毕竟是你迎娶入府的夫人,再不喜,也不能这么折腾啊。”
“朱栋,带申王出去。”傅寒铮挡住申王的视线,嗓音冷冰冰的。
朱栋蔫蔫的拖着申王出去,欲哭无泪,这几天他快被夫人折腾疯了,才小小的报复了一下,就让侯爷撞上了。他才是受委屈受苦的那个。
申王没有特意压低声音,主院里一片凝滞,池青昭悄悄地狠掐了一记胳膊内侧,疼痛袭来,她双眼雾蒙蒙的。
“原来,我不该让人捉它们的……”池青昭的嗓音含悲带泣。
傅寒铮额角狠狠一跳,心里给朱栋的惩罚又加了两分,他当然不是如申王所说那般,却无法出口辩解,只走到树边,伸开双手,下意识的压着嗓子以使声音温和,“下来吧。”
池青昭缓缓站直身子,却对着他摇头,然后垂下了眼看着地面。
傅寒铮心头一慌,这棵桃树是不高,可她这么跳下来,还是有可能扭伤的,“青昭,你……”
他话没说完,池青昭已经跳了,不是跳到地上,而是直直的冲着傅寒铮而去。
傅寒铮没有预料到,被冲得倒退了一步,胸口也是一阵翻涌,额头上冒出一层汗水,疼得,双手却紧紧的抱住池青昭。
“我,我不是故意的。”池青昭埋在他怀里,声音颤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