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着太子在皇帝面前按乔岳所说,真情?实感吐露了?心思,皇帝倒有几分动?容,顺水推舟同?意亲审此案。
皇帝和三司同?审科举案的消息登时传遍了?京城,国?子监的同?窗们纷纷在私下议论。
“陛下竟然亲自审理此案,看来绝非小事,也许真是锦衣卫和东宫勾结,好把同?党放进?去?呢?”
“不会吧……太子要提拔人?,还用如?此大动?干戈?而且还是太子主动?请求陛下审案,想必是清白的……”
“锦衣卫何?等嚣张,背后也许还有东宫,三法司怎好审问?陛下这是来给他们撑腰呢……”
贺之漾近几日却始终在回想当时在科举考场外的场景,他记得很清楚,在考生进?场时,他分明看到了?黎霄从考苑里出来,和一个书生模样的人?仓促间窃窃私语了?几句,还左右瞧了?瞧,飞快递给那人?一个信笺。
他当时站得远,二人?说了?什?么不得而知,此事前前后后也不过眨眼之间,但贺之漾极为确定的确有信笺从考场传出来。
眼看要开考,有什?么重要的信件,非要在赶赴考场前递过去??
他还听说作?弊之人?手里握的,千真万确是考卷题目,而乔岳是监考官,早早知晓题目,搜检时又没把人?拦住,自然极有嫌疑。
但……黎霄能从考苑里出来,想必也会有接触到题目的机会,会不会是他知晓皇帝忌惮太子和乔岳,所以故意设局透题,把祸水引向负责此次监考的乔岳……
贺之漾拉住霍尧,露出回忆的神色道:“一清考试那天,咱们在考场外的偏僻处闲聊,你记得黎霄亲自从考场出来,和一个人?耳语了?几句么?”
霍尧挑眉,思索道:“恩,怎么了??”
“你说那个信笺里装的会不会是考题?”贺之漾道:“此案是陛下连同?三司一起办案,又是你父亲主审,我们可以把此事讲与他,也许恰是案子的关键所在。”
霍尧一时没有搭腔,目光落在贺之漾焦急的面庞上。
他知晓贺之漾向来心大,万事不上头,这几日却为乔家的事儿到处奔走?打探,脸庞明显小了?一圈。
霍尧想了?想,淡然道:“都察院,刑部那么多人?,难道还用咱们去?提醒,若是真的有什?么,他们肯定能晓得。再说就算是黎霄有意陷害,他也不必亲自出来吧?”
贺之漾摇头,坚持道:“但你不觉得太过凑巧,他交谈的那人?,恰好就是出事的考生?当时即将开考,考场外似乎就剩了?我们几个人?,而且就算当时有人?撞见此幕,他们不晓得黎霄的身份,也并不晓得他和乔家不睦,我们既然撞见,怎么能不理会?”
他看向李冀冯境道:“你们当时也看到了?,过两天审案子的时候,国?子监也会去?旁听,我们一同?把此事告诉主审?”
冯境李冀对望一眼,都吸吸鼻子没言语,他们是和锦衣卫关系还成,但远远没到挺身而出的地步。
特别是此事涉及科举,读书人?向来对锦衣卫有偏见,听说是乔家暗中?做了?手脚,一个个都恨得咬牙切齿,又把鹰犬霍乱朝纲的弊端拿出来翻来覆去?的讲。
连给他们上课的博士这几日都眉飞色舞,喜滋滋的和他们讲道此事也许是陛下处置冷落锦衣卫的好机会,还说什?么乔家倾覆后,锦衣卫的权势会进?一步削弱,皇帝会更信赖倚重文官等等……
当然说到最后,还是以劝学收场。
听完博士的激励,不少同?窗都宛如?打了?鸡血般认真读书,盼望着朝局变幻,厂卫收敛的那一天。
全国?子监的监生们嘴上不说,各各心里也暗自期待乔家树倒猢狲散,锦衣卫从此一蹶不振。
而他们几个……若是在大庭广众下出面做了?证说了?话,有没有用且不去?说,岂不是直接和同?窗们师傅们为敌么?
回家父兄痛骂不说,这以后在朝堂之上还混不混了?!?
贺之漾在古代这么多年,略一思索也晓得他们的难处,静默片刻装作?不在意的笑笑道:“哈,我也就随口一说,不会玩道德绑架,你们不出面就不出面吧,别不舒坦了?,怎么选都是好兄弟。”
李冀听贺之漾这么说,才如?释重负的露出笑脸。
不管他们要如?何?权衡,贺之漾默默想,他都要去?作?证的。
初六日,刑部衙门前聚集了?不少人?,事关科举,更因为皇帝亲自审案子,不少官员百姓都好奇的在衙门外探头探脑。
锦衣卫们横刀立在门畔,挡在众人?面前。
科举舞弊是大案,事情?未水落石出前,皇帝下旨暂停阅卷。
阅卷暂停,考生焦灼,这些审问案情?的文官心里也着急,只想匆匆审明白案子,不再耽误这届科举的阅卷。
他们不晓得皇帝的心思,但对锦衣卫都很是不忿,案子没申,已经觉得八成是锦衣卫的问题。
主审的刑部尚书是霍尧的父亲,为人?清正,又是科举出身,和锦衣卫天然对立,一听到此事就已经咬牙切齿在家痛骂锦衣卫。
怎么看,这场案子都是不利于?乔家的。
黎霄一身飞鱼服,神采奕奕的随众人?给皇帝一起请安,事不关己的站在堂侧,心下已经开始盘算着乔家倾覆后,他要如?何?步步上位。
此事微妙,但毕竟还未定案,皇帝看了?看站在堂下的乔岳,和缓了?语气:“科举事关国?运,又牵涉到爱卿,朕此次亲来问案,也是想把事情?的前因后果弄明白,无?论此事结果如?何?,都和你父亲无?关。”
乔岳谢了?恩,道:“陛下所言极是,科举是大案,臣定会知无?不言,将此案查个水落石出,不给奸人?可乘之机。”
黎霄心思一动?,不由瞥了?乔岳几眼,心里莫名发紧。
只听皇帝又对主审官霍尚书道:“卿尽管大胆放心去?查问,无?论事涉何?人?,有朕在,你都不必包庇顾忌!”
皇帝此次前来,又意有所指的说这些话,分明是给这些文官壮胆,免得他们面对太子和锦衣卫束手束脚,不敢下手。
余察察,庞瑛几个人?一凛,都不禁担忧的看向乔岳。
乔岳却面色平稳的站在堂下,对这番话似乎置若罔闻。
霍尚书静静心思,立刻传唤吴德。
吴德在诏狱受了?惊吓,又见高堂上坐着皇帝和高官,登时腿脚发软,被?人?拖上大堂时摁跪在地上时兀自抖索。
他怯怯看了?站在自己身畔的乔岳一眼,满脸欲言又止。
黎霄眼中?划过轻蔑和不屑。
众人?也倒吸一口凉气,若说此事是乔岳和太子勾结,想透出考题好提拔东宫的人?,那也该选青年才俊吧?
这人?明显头脑不灵光,这么个烂泥扶不上墙的东西,就算金榜高中?,日后对太子又有什?么助力?
犯得着冒这么大风险透题么?
皇帝不发一言,示意自己只是旁听,让霍尚书开审。
霍尚书问道:“吴德,你科举作?弊,人?赃俱获,你对此事不否认吧?”
吴德动?动?唇,飞快地看了?黎霄一眼,轻轻点了?点头。
霍尚书看了?站得笔直的乔岳一眼,定定心思对吴德道:“你在供词上说……是锦衣卫把题透给你的,可有证据?今日陛下在此,你要把前因后果都说个明白!”
他心里还是想把此事扯向锦衣卫,若是能靠此案一举铲平锦衣卫,他在文官中?的声誉定然鼎盛。
“的确是锦衣卫把题目给小人?的,早在上个月,小人?已经到了?京城,住在一家会馆里,阴差阳错认识了?一个男子,他说……他说他认识手里有考题的大人?物,若我能乖乖配合,不但能高中?,还答应给小人?黄金百两……小人?当时身无?分文,一时糊涂就……”
“哦?”霍尚书愈听眉头皱得愈紧,有些意外:“别人?都是花钱买考题,到了?你这里,却是别人?花钱求你作?弊,看来是旁人?对你有所求了??”
黎霄心里一惊,双眸紧紧盯住吴德。
此时,有来自大理寺的陪审开口道:“看来此事的确是锦衣卫主动?所为!不过此人?说的话也不可全信,自古至今,都是考生买考题,怎会有人?主动?贴钱给考题?简直可笑至极!不过锦衣卫透露考题交换银两,简直是把科举当儿戏!”
一边说还一边气势汹汹的盯着乔岳,在他心里,此案极为简单,也和太子等等没啥关系。乔岳身为锦衣卫,对科举当然没有丝毫的敬畏之心,手上有了?考题,肯定想要透露题目换银子,至于?这考生,为了?自己的清白,自然把脏水往锦衣卫身上泼,不会说是自己主动?买考题。
霍尚书听陪审如?此说,立刻不悦的皱皱眉头,他意味深长道:“先不必急着下结论,以往官员透题,所求的无?非是财,可这次的案子,却是透题者主动?示好,且愿意赠送黄金百两,可见图谋之事绝不仅仅是财。”
气氛登时有些凝重,所求是财,倒还好说,但若是真如?同?此人?所说,又是所为图何?事呢?
“他所求的确不是财。”乔岳目光扫过霍尚书,淡然道:“若是求财,考题定然广为传送,可眼下经过调查,只有一个考生手里握有题目。”
若透题之人?是为了?财,怎会舍得只给一人?呢?
霍尚书皱皱眉,愈发觉得此事扑朔迷离。
“还有,透题之人?的确答应科举后给吴德一笔钱。”乔岳看向怔在原地的陪审:“这并不是可笑之事,想必尚书大人?心里也清楚,您派人?搜查吴德所住的会馆时,发现了?宝钞票据。”
霍尚书一怔,他是在会馆翻出了?票据,三百两黄金,有日期和署名,日期恰在科举之后。
想到此,他不仅有些佩服乔岳,他和自家儿子的年岁差不多,却临乱不惊,甚至已经不急不缓的提前查清了?自己手握的证据。
霍尚书打起精神,警惕应对。
乔岳道:“可见是有人?主动?寻到吴德,并承诺他事成之后,凭这票帖可去?领取黄金。若真的是我透题,那这张票据便?是我拟的,请问霍尚书,我为何?会花金子拜托旁人?把自己置于?危难之中?呢?”
黄金三百两,不是一个小数目,是谁一掷千金,那人?又打算让一个举人?做什?么事?
黎霄听罢这番话,不由冷汗涔涔,用眼角扫过皇帝,看到他一脸平静,方定了?定神色。
乔岳巧舌如?簧又怎样?总之这一切都是乔岳的猜想,并无?证据直接指向自己。
更重要的是,圣上早就对乔家忌惮,就算他真的能证明清白,陛下想借此时机出手,也是他乔岳无?法阻拦的。
霍尚书一时六神无?主,狐疑地看向吴德:“那票据又是谁给你的?”
吴德吞吞吐吐,半晌没有吐露出名字。
黎霄忍不住狠狠瞪了?他一眼,上前道:“霍尚书,此人?已经招供,连状子也写了?,他既然已经指认,那张票据和本案又有何?关系?”
霍尚书皱眉道:“黎总旗,此人?是你抓获的,当时他是正在翻看作?弊的夹带,还是?”
黎霄面色不善道:“自然是翻夹带,尚书不问案犯却来问黎某,是信不过我么?”
霍尚书总算理清了?几分思路,口干舌燥道:“非也,只是我看那张夹带上只有考试题目,并无?答案。既然卷子已发,他又何?故去?看题目?难不成是故意等待被?抓么?”
有票据,没答案,这不像是为了?名次作?弊,反而像是有人?拜托他做出作?弊的样子。
一番话说得黎霄面色变了?变,几乎哑口无?言。
乔岳适时的提醒道:“尚书所言极是,科举的夹带向来长篇大论,恨不能把自己知晓的都尽数写上,吴德所带却只有题目,没有答案,这未免也太蹊跷——属下猜想,会不会是时间紧急,来不及预备答案呢?”
霍尚书皱皱眉,但大庭广众之下,乔岳的疑虑很有道理,他也不好不闻不问,只好传守卷官员前来问询。
“题目是陛下亲手所写,在考试前一天交予你,从那时开始,到考生领卷之前,可有异样?”
这人?仔细回想,似乎欲言又止。
“你放心说,有陛下在,难道你还怕没人?为你做主么?”
“是……”那人?边回忆边道:“那时即将开考,臣正在整理卷宗,却突然闯进?来一名锦衣卫,说是要查看卷子份数,臣一时不慎,就让他拿过去?数了?数卷宗。”
霍尚书皱眉道:“锦衣卫?”
他以目示意乔岳:“可是他?”
守卷官忙道:“不是乔千户,臣和千户负责科举事宜,在好几日前已经熟识,那次来的却是一个陌生的锦衣卫,臣当时还以为是乔千户手下的人?,所以……”
事情?一步步向自己的预设走?,乔岳摆摆手,示意庞瑛把人?带出来,开口道:“你看看是不是这位?”
庞瑛扣着一名满脸怒容,尚在挣扎的锦衣卫,这人?一看便?连声道:“对对对,正是这位!他当时数了?数卷宗,便?急匆匆的走?了?。”
那人?凶巴巴道:“那又如?何?,我是巡场的官员,数清卷子,看看是否和人?数匹配,难道还违了?律法?”
黎霄抬眼看到此人?,心下登时一惊,此人?是他的亲信,从寻吴德到最后的透题都有他的参与,也不晓得乔岳是从何?时瞄准了?他?
黎霄愈想愈怕,胸有成竹的快意消散,一颗心开始七上八下。
乔岳道:“当日我恰好遇见此人?,发现他行?迹匆匆,特意留心,霍尚书,得知考场题目的,本来只有几位阁老和属下,但若是此人?把题目在开考前千钧一发之时透露出去?,那透题者自然来不及写答案,只能有题目罢了?。”
皇帝始终挂着淡然的表情?旁听,此时却忽然沉声道:“黎霄,此人?不是常随你一起进?宫么?”
黎霄吓得微怔,忙不敢怠慢道:“此人?的确是属下的亲信,只是臣不知他去?查阅卷宗之事,再说他身为巡场官员,查看卷宗虽不合规矩,但也不能证明题目是他透露出去?的吧?”
说着说着,黎霄还有些委屈的跪在地上道:“陛下对臣恩赏有加,臣知陛下看重科举,臣一心一意看着考场,哪会留意旁人?的动?静……还望陛下明察。”
皇帝和蔼地摆摆手,示意他站起身:“朕也只是随口一问,你莫要惊慌。”
皇帝近年来对乔家忌惮,一心想要培养在锦衣卫中?属于?自己的后起之秀。
黎家的上位,可以说是他一手提拔的。
他自然愿意选择相信黎霄。
门外推搡的人?群中?,贺之漾忍不住皱起眉头。
黎霄的亲信去?看考题,黎霄又跑出考场外和吴德传消息……
他怎么想都觉得此事和黎霄脱不了?干系。
皇帝的态度很是清晰,霍尚书定了?定神色,声音陡然转厉:“这一切皆为猜想,大堂之上做不得数!乔岳,吴德已经写清此事是你所为,你还有何?话可说!”
乔岳心下冷笑,票据,人?证皆是证据,本想引着这几人?去?查出真相,谁曾想这些人?非但不领情?,还执意把脏水往自己身上泼。
也是,皇帝对他乔家百般忌惮,这些官员自然会趁机打压。
乔岳静默片刻,调整好思绪正要再次开口。
忽听身后传来少年清朗的声音:“霍尚书,既然票据和证人?都做不得数?为何?这人?的一面之词就能当成证据了??”
乔岳回头,众人?都在混沌中?窃窃私语,唯独贺之漾踩着春日的阳光,一步一步朝他走?来。
少年还不善于?隐藏自己的情?绪。
隔着两三尺的距离,可以清晰的看出,他俊朗的面上浮现出的担忧,气愤,和隐隐的焦灼不平。
乔岳定定看向他,忽然想到,十几岁的少年真好啊。
嘴上不承认的心思,都写在脸上被?他尽数看了?去?。
作者有话要说:哭了,好想要甜甜的恋爱,都二十万字了呜呜呜
写完这点剧情就到校园CP小甜饼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