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直接打断了柳太傅的话。
柳太傅心里暗叫不好。
刚要说什么,却见太子抹了一把脸,颓然道:“以往的事,确实是本宫做错了。”
柳太傅闻言,却是一愣,似乎没想到太子这回认错认的这么利索。
太子其实在知道张繁嗣是郑王的人之后,就彻彻底底认识到自己错了。
他一直以为,自己权谋制衡玩得好,却不知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他这一手差点害死了他自己。
如果不是宣微被郑王拉去,接管了桓国公的案子,顺势把暗娼馆的线先拔了出来,他这会子已经给自己挖坑埋尸了。
这做人,确实不能太亏心,得对得起黎民百姓,对得起律法天恩。
要是他对张繁嗣的所作所为,一直不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而是速战速决,眼里不揉沙子,也不至于落到今天这样的地步。
宣微虽说,不愿意管他了,可始终没有害过他。
这人心分辨,立即就出来了。
太子思及此,继续道:“夫子,回头你帮我在子美面前说说好话吧,我……知道错了,以后做事定然无愧于心,我也知道子美是真心为我好的人,过往的事——还希望她不要计较。”
“殿下愿意这样想,那自然是再好不过。”柳太傅松了一口气,紧接着,又有些为难地皱眉,“只不过——”
宣微那脾性,他算是略知一二的,打定主意的事儿,定然不会轻易更改想法。
想要宣微相信太子已经悔改。
怕是没有那么容易。
太子望着柳太傅,迟疑地问:“子美,不会原谅我?”
“并非。”柳太傅立即道:“殿下不必多想,子美那人我最是清楚,她就是有些犯轴,殿下想叫她对自己改观的话,总得做出点事来,让她知晓殿下的真心实意。”
柳太傅在太子身上倾注了太多心血,若太子愿意好好的悔改,他自然还是希望太子来日登基为帝。
毕竟,这是他一手带出来的孩子。
再者说,这世上,谁人不犯错。
只看犯错之后,肯不肯悔改。
只要太子愿意悔改,柳太傅还是会坚定不移地站在太子这边。
……
同一时刻。
宣微拿到了林老太爷亲子送过来的东宫禁卫军令牌,看到这令牌,她啧了一声。
林老太爷却是心惊胆战,“宣微,这件事你到底是怎么想的?太子,这是何意?”
“这件事,外祖父就别多想了,我有分寸。”宣微将令牌收了下来,却不欲多说,直接进了屋。
林老太爷还想追问,宣微却直接关上了门。
吃了闭门羹的林老太爷:“……”
他是搞不动了,自己这个外孙,这还没出将入仕呢,怎么就闹出来这么多幺蛾子?
郑王和太子那边纷纷投来橄榄枝,她倒好,好像还没想好。
这可如何是好?
林老太爷担忧不已,宣微倒是一脸轻松地将令牌,放在了陆景州面前。
陆景州瞥了一眼,淡笑:“太子此次倒是下足了血本。”
“其实太子这人,大错没有,只是多疑多思,又太过于工于心计权衡利弊,你知道的,我不喜欢这样的人。”
宣微是最讨厌动心计了。
她一向直来直去,实在不行打一架,再不行,打两架。
要不然,以前天上地下也不会有那么多人怕她了。
只是宣微不喜欢太子的步步试探,和他的权衡利弊的方式。
但其实认真说起来,太子这身份,确实需要多疑多思,只不过一心只为了权,并非一个好的太子。
但这一点上,问题不是很大。
只要愿意改,并非无可救药。
陆景州捏了捏她的耳垂,“怎么,你还是想站在太子这边?”
“那倒没有。”宣微抓住陆景州的手,坦然道:“只是柳太傅对我着实不错,他必定是站在太子那边的,至于我——且看看太子那边以后的作为吧,暂时不下定论。”
陆景州微微颔首,“这些事,微儿你自己考虑清楚就好。”
他一向不会阻挠宣微的任何想法和作为,只会跟从。
只要宣微要做什么,他只会鼎力相助。
宣微知道这一点,不由失笑,“你老是这样惯着我干嘛,以前父君就常说,你这样惯着我,总会把我惯坏的。”
说起父君,宣微神色淡了淡。
她的父君可以说是,天上地下的英雄,在所有人口中,那都是交口称赞。
可是,这些年过来,她忽然想不起父君的模样,和想不起来,和父君之间相处的点点滴滴。
她只记得,父君说过的那么几句话。
“微儿,这件事你办得大错特错,父君也保不了你,你就跟着玄女娘娘去静静心吧,权当是赎罪了。”
是的。
她为了两族大战,伤及了无辜的百姓,她要赎罪。
可是宣微始终不懂,她要赎什么罪。
当年父君和蚩尤部大战,对方布雨三月未休,她拼尽所有修为抗衡。
谁都知道,天女是旱灾星,所到之处,不见雨雪。
可是,耗尽修为的同时是,她无法控制自己的能力,最后伤及了一些无辜。
最后是应肇出来,摆平一切。
摆平了她带来的灾难。
后来天道降罚,父君没有为她出头,带着族人全部位列仙班的时候,却让她去赎罪。
宣微当时什么都没说,直接去了玄女殿。
那个时候,应肇作为那一战的大功臣,却放弃了仙品,跟她一同到玄女殿修炼。
宣微那个时候还在想,并非这世间所有人都放弃了她,起码她还有应肇这个好兄弟。
当时应肇还未彻底化形,一人一龙,在玄女殿里吃喝住都在一起。
她还记得,她天生体热,最喜欢趴在应肇那冰冰凉的身体上。
现在想一想,那些画面,好像都已经很久远。
宣微沉浸在回忆里,最后还是陆景州的声音,将她从回忆里拉出来。
“惯坏了你又如何,总有我为你收场。”陆景州说得淡然,伸手递了一瓣儿剥好的橘子给宣微。
这是郑王送来的年礼。
大冬天的,若非宫里的贡品,想吃橘子,谈何容易。
宣微就着陆景州的手,咬了一口,只觉得橘子酸酸的,不算甜,但还是挺好吃的。
她将橘子咽了下去,才冲陆景州问道:“你今天晚上,不回去了吗?”
“你想让我回去?”陆景州反问。
宣微眨眨眼,“不回去也好啊,我习惯抱着你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