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面皮迅速拉了下来，“夫子这是怪我？”

柳太傅深吸了一口气，躬身：“下官不敢。”

“我并非怪夫子，可我坐在这位置上，夫子应当明白我有多难，刑部乃是六部之重，若不握在我手里，而是落到郑王手里，我将步步受到他的掣肘，我承认当日我维护张繁嗣确实出于私心，可事后夫子知道的啊，我派人去弥补柳夏的家人，好生安抚了，难道夫子要因此与我生分吗？”

柳太傅顿了顿，默默地抽出手来，呼了一口气，躬身道：“殿下如今不是说这些的时候。”

“我知道。”太子感觉到柳太傅的疏离，顾不得在乎这些，“眼下夫子说我该怎么办？能不能去找宣微？她或许有办法？”

“殿下觉着再为此事去找宣微，合适吗？”柳太傅抬头，不置可否，只反问了一句。

太子一抿唇，“夫子觉得不可？”

“宣微心性坚硬，但凡是她决定了的事情，绝不轻易改变。”柳太傅望着太子一字一句地道：“殿下觉得能够说服她再帮殿下吗？”

“夫子，难不成你就不管我了？”太子蹙眉道：“我是君，她是臣，本就该……”

“她不是殿下的臣。”

柳太傅断然打断太子的话。

太子一愣。

柳太傅深呼了一口气，“殿下，事已至此，你总该从自身寻找问题，为人为君不应该只顾利益，总得有是非黑白，立身要正。”

太子面色沉了下来，紧盯着柳太傅，一言不发。

岳和章一看这情况就知不妙，连忙朝柳太傅看过去拼命地使眼色，现如今这时候，不能再刺激太子殿下。

柳太傅这么说，不是摆明了让太子殿下更不高兴吗？

柳太傅却是抿唇不吭，心里有说不出的痛惜。

太子是在他跟前长大的，说句僭越的话，太子在他眼中便是如他的孩子一般，他知道太子从小聪明善良仁厚，有仁君之相，又是正统，他才一路扶持着太子。

可今日的事，让他看见了一个自己全然不认识的太子，只重自己的利益，可以背着他弄出来一个暗娼馆，可以为权利纵容张繁嗣杀人，眼里已经没有了善恶是非，将来或许还可以为了利益作出其他更泯灭良知的事儿。

他必须在这个时候站出来说话，把太子掰回正途上来。

太子见柳太傅一直不吭声，一开始还绷着情绪，但过了一会儿，他便败下阵来，无措又着急，“夫子，那你说我该怎么办？”

见他神色仓皇，一下子好像变成小时候弄坏了一本书时，不知该如何处置的模样，柳太傅叹了一口气，声音缓和了一些，“殿下既然做错了，就要认。”

太子一愣，“如何认？”

柳太傅望着他，神色认真。

“想陛下认错，想天下人认错，想宣微认错。”

……

宣微去了一趟桓国公府。

此时此刻的桓国公府，又加了不少白幡，到了桓国公府外入眼全白，里头哭声震天。

大约桓老国公过身的消息传了出去，有不少人前来吊唁。

宣微远远地就看到其中包括郑王的车驾。

郑王车驾刚停下来，就打算往里去。

宣微见状，眼珠子一转，迎了上去，“殿下。”

郑王刚要进大门，听到有人喊自己，转头一看，见到是宣微，他眼神里闪过复杂之色，“你怎么在这儿？”

“听闻桓老国公过身，不知和桓国公遇袭身亡的案子有没有关系，我就过来看看。”宣微躬身行礼，回答道。

郑王意有所指地道：“听闻你今天在镇国公问出不少线索，查的怎么样了？”

宣微一脸讪讪，“还没有结果，只是听闻桓国公遇袭前，从后门偷溜出去是想去一个叫做莺歌院的地方，但这地方在何处，是个什么地方，在下还未查出来。”

郑王打量着她。

宣微稍稍躬身，始终保持着一脸尴尬。

横竖这消息被她和谈师爷沈将军等人压了下去，京城里还不知道，且当时人都被抓了，应该不会有人传到郑王耳朵里，她不怕被拆穿。

过了片刻，郑王开口道：“既然来了，就跟本王一道进去吧。”

“是。”宣微乖巧应声。

郑王便提步朝里面走去。

宣微紧随其后。

两个远远跟在后头的衙役看到这一幕，顿时面面相觑。

岳大人叫他们跟着宣微，别叫宣微进桓国公府，免得闹出什么不愉快来。

可如今，宣解元是跟着郑王一道进去的，他们怎么拦？

两人对视了一眼，齐齐回头，打算先回去禀报一声再说。

而这时，宣微已经跟在郑王后头，进了桓国公府。

桓国公府的管家负责迎来送往，看到郑王过来，连忙迎了上来，顶着一双通红的眼，躬身哽咽道：“殿下您来了？我们家里都乱套了，正等着殿下主持大局呢！”

“舅母在哪儿？”郑王问道。

管家擦了擦眼泪的，道：“夫人正在守灵，殿下要过去吗？”

郑王蹙眉，微微颔首。

“那请殿下随小人来。”管家立即在前头带路，朝灵堂走过去。

郑王朝宣微看了一眼，示意她跟上。

宣微便无声地跟在郑王身后，进了灵堂。

灵堂内外有不少人吊唁、宽慰家眷。

而在正中央，有个女人并着一个少年跪在那里，有人前来吊唁，他们便福身回礼。

郑焕思刚福身送走一人，抬头瞧见郑王走进来，他便红着眼快步走上来，“表兄……”

“没事吧？”郑王伸手扶了他一把，问道。

郑焕思摇摇头，往身后跪着的夫人看了一眼，“我没事，倒是我娘似乎被吓得不轻，今天一直不吃不喝也不说话。”

“我去看看。”

郑王拍了拍郑焕思的肩膀，便朝后头走过去，先是到旁边拿了一条麻绳系在腰间，随后上前跪地行礼，磕了三个响头，上了一炷香后，他才转身去看一旁的桓国公夫人。

宣微跟在后头，也上了一炷香，才跟着转过身来。

郑王对换国公夫人温声道：“舅母节哀。”

桓国公夫人闻言，抬起头来，福了一礼：“多谢殿下拨冗前来。”

宣微这个时候才看到桓国公夫人本人，不由一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