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景州淡笑。

以前的宣微就是这样，左一口应肇右一口应肇，开口应肇闭口应肇，吃饭要他陪，睡觉也要他陪，行军打仗，他们俩也在一起，整天里出双入对，似乎从来没分开过。

宣微那些兄弟姐妹都说过，宣微不像是他们的兄弟，倒像是陆景州的跟屁虫。

而且以前的宣微没有现在这么内敛会伪装。

是一个开心了会对着应肇说，我今天很高兴，我们去喝酒吧！

不高兴了会对应肇说：应肇，我不开心，你得哄我。

很简单直接的一个小姑娘。

在某一些方面，和赵霖确实很像。

陆景州并不喜欢赵霖这样的性格，但也没把人撵走，就是看在这一分相似的份上。

宣微闻言，忽然有点笑不出来，撇了撇嘴，“我有那么粘你吗？”

“你说呢？”陆景州反问。

宣微摸了摸鼻子，有点心虚，“好吧，就算有一点……但我没他那么聒噪吧？”

“这倒是没有。”陆景州点点头，说得是实话。

宣微也很照顾他，知道他性格冷淡，不喜与人说话，来缠着他的人，都被她给打发了，她也不会在陆景州面前一直说个不停，只是喜好偏恶都喜欢和他分享。

陆景州觉得那时并不聒噪，反而很舒适。

宣微这才笑了起来，咕哝：“我就说我没那么烦人嘛。”

“嗯，不烦人。”陆景州望着她，笑：“从来都不烦人。”

宣微心里忽然咚咚咚地跳了两下，有些燥意，好在这个时候小二开始上菜，可以掩饰掉她心里莫名的慌张。

陆景州却早已把她那左右乱闪的眼神看在眼里，轻轻地勾了勾唇角，却没有拆穿。

等到菜色都上齐，陆景州给宣微倒了一杯酒，“这是方才我看到的雪花酒，是这家铺子的特色，你尝尝看，是否有几分雪花酿的味道。”

雪花酒色白，清冽，装在碧绿的酒盏里，看着便有几分上头。

宣微接过来尝了一下，咂咂嘴，“还可以，但比不上我的雪花酿。”

“嗯，等过些日子去了京城，下雪时，我再与你做雪花酿。”陆景州品了一下，赞同地点点头。

宣微闻言，想起陆景州第一次提起要去京城陪她做雪花酿的场景，心里忽然一软，她微微倾身，靠近陆景州，“如果，我是说如果，这次我还没认出你，你是不是就以为我不想见你，然后一辈子不认我了？”

陆景州握住酒杯的手一紧，目光浅浅地看着她，没说话。

但宣微却读懂了他那意思。

他就是真的以为，宣微不想见他，所以不敢相认。

如果宣微不主动认出他，他大概就会这样，一辈子陪在宣微身边，却不提相认。

宣微一下子很不舒服，心口涩涩的有点发疼，冲着陆景州一撇嘴，“你这态度，让我很不舒服啊陆景州。”

“嗯？那要我怎么哄你？”陆景州放下酒杯，转瞬间想起宣微以前要哄的样子，道。

宣微本来没这个意思，但听到这话，忽然心念一动，往陆景州面前凑了凑，吧唧亲了陆景州一下，然后咧嘴笑起来：“这样就好了！”

陆景州一顿，“这样就好了？”

“不然呢？”宣微挑眉。

陆景州失笑，“嗯，我知道以后你不高兴该怎么哄了。”

宣微方才亲了他一下，还不觉得有啥，闻言，一下子倒是有点不好意思了，连忙灌了一口酒。

见她心虚，陆景州笑道：“喝慢点，没人跟你抢。”

宣微缓了缓，想起一些正事来，“对了，你现如今陆家公子的身份是怎么来的，我好像一直没问过。”

昨日相认太急，又碰上确认心意……她就没来得及问。

方才念着陆景州这个名字，才想起来。

陆景州道：“我去轮回司要了一个名字，这人本短命，三岁夭折，我就借了他的名字。”

他要在这世间找个合适的身份活下来，才有助于去寻宣微。

但他不想和压了宣微多年的道门有纠葛，就没有去道门，又想着宣微喜欢热闹，一家人的感觉，就挑了个和美圆满的家庭。

宣微了然，“原来是这样，那你以后打算怎么办？还回龙族吗？”

“你在哪儿，我就在哪儿。”陆景州淡声，虽没什么特殊的神情，但语气里的炙热，却烫了宣微一下。

宣微有点不自在的挪了挪身子，“我？我都不知道我以后怎么办，我想过重新修回飞升，回玄女殿，但被天帝出手打断，把我丢来了这么个地方，弄了这么个身份……”

“如果不知道该怎么继续下去，不如就这样，无论前程如何，我都陪着你。”陆景州抬手摸了摸宣微的额发，柔声道。

宣微一怔，“那你就永远陪着我呆在这下界，连你龙族的身份、神的身份，都不要了吗？”

“嗯，不要了。”陆景州没有一丝犹豫。

宣微一抿唇，“你别这样……其实我可以修回去的呀！我们还可以回去！我不想让你这么陪我一辈子。”

她在下界倒是可以过的逍遥自在，但她觉得，这不是属于应肇的人生。

他是龙啊，血脉天赋第一的龙，骨血里高傲自矜，本来就该位于人上的龙。

一想到陆景州要淹没在人群里，这样陪她过一辈子，她心里就不舒服，总觉得天上的月落入了泥潭之中。

这样的感觉不是第一次出现。

陆景州为她堕魔时，她就有这种感觉，觉得是她毁了应肇一生的稳妥和清名，将他拉入了地狱。

这种事不能再出现第二次。

“你不用多想，这些是我心甘情愿的。”陆景州瞥见她忽然变了脸色，语气里有一丝不可察觉的慌张。

宣微却笑了起来，“我没多想，你也少来点心甘情愿，重新修回去，也是我心甘情愿的啊！再说现在魔界不安定，我早晚得回去，你就纡尊降贵，再陪我回去吧。”

陆景州灼灼地望着她，片刻才道。

“你真的想好了？”

“对啊，早就想好了！”宣微扬唇一笑，灿烂如昨。

“那我就陪你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