视真讶异,刚想摇头,这种私人宴请,他不好去的。
何况他是方外之人,饮食上多有禁忌,还是不要去烦恼旁人较好。
但还未等他说话,陆景州便点了点头,“那就一同去吧。”
宣微拍了拍视真的胳膊,勾唇一笑:“成远兄诚意相邀,你就别拒绝了。”
视真朝他们二人微微屈身,只能跟着。
陆景州从钱袋里掏出几枚铜板,放在桌上,便带着宣微和视真朝知州府前去。
知州府在清平坊的畅和街上,那一处住着的都是文人墨客或是达官贵人,两旁绿柳成荫,一条可供四辆马车并肩通过的青石大道,阴凉阵阵,极为安静。
视真还没到过这样的地方,甫一进了畅和街,他便紧绷着脸,端着架子,浑身不自在的模样。
宣微笑着拐了拐他的胳膊道:“小道长,别这么拘谨啊,住在这里的也不过都是些普通人,长得都是一个鼻子一张嘴,没什么特别的,就当寻常下馆子,没事。”
听得宣微的安慰,视真略放松了一些,但并没有好很多。
宣微看出来了,这孩子是在道门里养傻了,失笑地摇摇头,抬起头,就瞧见一旁的陆景州正朝她看过来。
宣微一顿,朝陆景州眨了眨眼。
陆景州淡定地移开目光,带他们二人走到一处大宅前,
门房小厮对陆景州很熟悉的模样,见他过来,便笑嘻嘻地迎上来,道:“二公子回来了?”
陆景州点点头,道:“这两位是伯父让我请回来的贵客。”
“两位公子好。”门房小厮乖觉地行礼。
宣微和视真微微点头,算是回应。
陆景州问道:“伯父在哪儿?”
“大人在书房里,已经派人传过话了,若见二公子回来,便让二公子去书房找他。”门房小厮弯着腰回答道。
陆景州点点头,便提步带着宣微和视真踏入大门,朝陆知州的书房走过去。
几个人走到书房,便瞧见陆知州正在与柳太傅站在廊下谈论长乐楼一事。
瞥见陆景州带着宣微过来,陆知州才止住了话题。
宣微不曾想在这还能见到柳太傅,有些讶异。
这时,陆景州上前,朝陆知州和柳太傅施礼道:“伯父,柳大人。”
“陆大人,柳大人安好。”
宣微和视真跟着见礼。
陆知州道:“都起来吧。”旋即,他朝宣微笑笑,“柳大人听闻我今日要宴请于你,特意过来陪客,子美你可真是好大的面子。”
“柳大人抬爱。”宣微屈身。
柳太傅道:“左右我闲着无事,凑个趣罢了。”
宣微笑笑。
陆知州见状插话问道:“成远过去接你,想必已经和你说了长乐楼一事吧?”
宣微点点头,“确实说过了。”
“说来是我对不住你。”陆知州抱拳施礼,“还望子美见谅。”
宣微稍稍屈身,“陆大人言重了,方才我已和成远兄说过,此事我已经忘怀,陆大人也不必记挂在心,左右殊途同归,都是一个结局,无妨。”
“殊途同归?”柳太傅觉得这词有意思,细细品了一下,点点头,“确是殊途同归。”
宣微冲柳太傅微微福身。
陆知州顺势站了起来,道:“还是子美见解高,与你相比,我反倒落了下乘,太过介怀。”
“陆大人有自己的所思所量罢了。”宣微客套地道。
柳太傅道:“既然你已经知道了长乐楼的事,有何看法?”
“大人这话应该留着去问都护大人。”宣微道:“此事事关多条人命,且有官官相护之嫌,大人应该问朝廷,打算怎么处理这件事,是大而化小小而化了,保住朝廷颜面,还是眼里不容沙子,顺藤摸瓜将毒瘤拔干净。”
柳太傅眯起眼来,打量了宣微片刻,“你这么说,就代表心里已经有了自己的想法。”顿了一下,他朝陆景州看过去,“成远怎么看?”
“于情于理,该给百姓们一个交代。”陆景州淡声。
陆知州看了看他二人,“这么说,你们俩都主张严惩不贷?”
“我可没说哦,陆大人。”宣微脸上噙着笑。
柳太傅和陆知州都没有立即说话。
宣微方才没说,但通过她的措辞和语气,只要不傻都听得出来,她也是想主查到底。
只是这事……
确如宣微所说,官官相护。
一个督造后面若是无人,怎么敢在江南道只手遮天?
只是顺藤摸瓜的查下去,只怕要揪出一个隐藏在朝廷暗里的巨大毒瘤。
这毒瘤,暂时留着不会有事。
但若贸然拔出,也许毒走全身,反倒会伤了根本。
毕竟朝廷建立百年,其中实力交错复杂盘根错节,只怕没几个人敢说自己手里干干净净的。
柳太傅觉得,宣微大约是知道这一点,所以表面上并未给个答案。
陆景州则是听出了宣微所言,所以诚然说出自己的想法。
两者亦算是殊途同归。
柳太傅捋了捋胡子,“假若,我说得是假若,假若你二人是主办官员,你该如何处置?”
他问的是宣微和陆景州。
“杀鸡儆猴。”
“杀鸡儆猴。”
宣微和陆景州异口同声。
陆知州一怔。
柳太傅却抚掌笑了起来,“不愧是我江南道两名神童,所思所想竟出奇的一致,那我再问你们,如何杀鸡儆猴?”
宣微并未回答,而是看向陆景州。
陆景州先出声道:“大人所担心的,无外乎是拔根连茎动摇朝廷根本,那不妨清查京城以下官员,查到京城为止。”
“毒瘤的毒血太多,将毒血放出来,可以减轻痛苦,也不至于伤了根本,再慢慢地从根治理,早晚有一天会彻底解决这毒瘤。”宣微接过话来。
陆景州直言,宣微比喻。
但二者意思一致。
他们都知道,这件事要查下去,肯定和京城里某些官员脱不开关系。
一旦查到京城中,兴许还会带上某些贵人。
到时候层层盘剥,查下去,伤到的就是朝廷根本。
所以,把所有一切遏制在京城外,余外所有人全部一网打尽,既做到了杀鸡儆猴,又做到了放毒血。
到时候,京城内有关的人员,在外的触手被砍掉,多少会心生收敛。
真正的腥风血雨在京城内未曾掀起,就达到了警示效果。
此事过后,朝廷上定然可以安生一段时间。
确实好法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