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来了现场，那看到尸首是必然，为何要遮？

且大家都是男子，便是看到了也无妨啊。

要说尸首有多吓人，怕吓到宣微，那也说不通，宣微连鬼都不怕，还能怕死人？

但瞧见陆景州凝着眉，陆知州并未把这些疑惑说出来，而是对衙役点点头。

衙役这才进内，找了一件外袍，盖在尸骨上，只露出了上半身。

感觉到外面窸窸窣窣的动作，宣微扯了一下陆景州的袖子。

陆景州见尸骨已盖好，便放下了胳膊，“好了。”

宣微诧异地看他一眼，伸长了脖子往里看，便看到那裸露上半身的尸体，结合方才他们的对话，以及空气中的麝香气，宣微大概猜到了方才这尸首是什么样子。

只是没猜到，陆景州会因此遮住她的眼睛。

宣微小声地道：“不遮也没什么，我又不怕。”

“非礼勿视。”陆景州低声。

不知为什么，宣微总觉得陆景州这声音里有些不大高兴，但她抬头看过去，陆景州却没多少表情，看不出所以然来。

她撇撇嘴，抬步走了进去。

陆景州和陆知州都跟着跨进房间。

扈娘子慢腾腾地跟在三人之后，似乎之前受过不少惊吓，并不大愿意进来似的。

宣微率先走到那具尸首前低头看了一下，尸首脖子上的切痕，平整的过分，就像是有个力气极大的人，拿着一把锋利无比的刀，按照量好的线，一下子将他的头切了下来。

陆景州也注意到了那切口，“寻常人切得出来这么平整的切口？”

“恐怕不能。”宣微摇头。

陆知州道：“别说寻常人，哪怕是府衙的刽子手，也做不到。”

这切口太诡异，最初看到尸首时，陆知州已经让人找来了一名刽子手辨认切口，是否是专业的人所作。

但这切口太过平整，便是供职多年，斩首数十上百人的刽子手都摇头说做不到。

若非这条条状状都不太寻常，他也不能去找宣微来。

“子美，你有看出来什么吗？”见宣微看过尸体，陆知州便紧张地问起来，既盼着宣微能说出什么来，又盼着她说不出什么来。

那是相当的矛盾。

在他忐忑的目光中，宣微点点头，“确实非同寻常。”

就是这寻常的六个字，却让陆知州心里一沉，即便早有所猜测，但听到宣微坐实，他心里还是觉得很奇异。

扈娘子并不知发生了什么，只以为宣微是在说，这无头尸案不同寻常，这倒是确实。

苏州城内一向治安很好，甚少出现人命案，何论是无头尸。

但如今尸体身份已经确认了……

扈娘子忍不住问：“这案子应该很好结案吧？”

宣微和陆景州同时朝她凉凉地看过去。

扈娘子一滞，不知道自己哪里说错了。

陆知州却是明白扈娘子这商人心态，道：“你就省省力气吧，近一个月内，你这长乐楼都不得再开门，除非及早结案。”

“一个月？”扈娘子惊呼：“这怎么成？！这眼下马上就是乞巧了，正是热闹的时候，一个月不开门，岂不是要我等喝西北风？”

他们这官妓，就是靠着开门做生意，才能赚点钱。

平常开门，做得都是琴棋书画类，便是能赚也有限的紧，谁不等着过节时，弄点花头，吸引点人流多赚一些？

就拿他们长乐楼来说，早就准备好了乞巧诗会，还有对诗游戏，以及花魁手谈奖励。

若是不让他们开门，那这些准备岂不是白瞎了？

作为商人，那么多钱送到眼前不让赚……

扈娘子有点抓狂

陆知州却道：“一个月，嫌少？那便关两个月吧。”

“可别啊！陆大人，你可不能这样啊！”扈娘子万万没料到陆知州这么说，急得直拍大腿，“一个月，一个月！行，我关一个月！”

关一个月，总比两个月好。

他们说是官妓，但陆知州就是官府的人，若他不让开，官妓督办处自然不会跟陆知州对着干，长乐楼只得关门大吉。

两害相比取其轻。

听见陆知州一本正经地用这法子，压住扈娘子，宣微扬了扬唇，心想这个陆知州倒也有趣，不是一本沉闷的读书人。

扈娘子那边不敢再挣扎，陆知州便让她将楼里的客人疏散，再将所有长乐楼的仆役与清倌全部叫来，他们要问问情况。

扈娘子哪敢不从？

灰溜溜地去了。

一炷香后，长乐楼内所有仆役和清倌一字排开站在了一楼大厅之内。

陆知州站在最前面，宣微和陆景州站在他身后。

旁边有捕头在问，“万老爷出入长乐楼之事，当真无人看见？”

众人齐齐摇头。

“你们可得想好了，若有意隐瞒或是特意包庇，事后查清一律按共犯同处，罪不容赦。”陆知州扫过目下所有人，警告道。

那些清倌倒是见过不少场面，也曾伺候过官员，并没有多少惊惧之色，一些洒扫的老妪却忍不住抖了抖身子，有点害怕，但还是没人开口。

“好，本官再问。”陆知州道：“在国色天香左右分别是明日桃花和绯红芍药，事发时，在这两间房内的是谁？自己站出来。”

话音落，那些清倌面面相觑。

旋即有两个女子走了出来，一人着蓝色滚雪细纱长裙，一名穿了青色莲纹留仙裙，二人模样长得都很漂亮，明艳如花，倾国倾城。

尤其是那青衣女子，眉眼淡然，透着淡淡的冷傲之气，处于这个地方，更容易让人侧目。

扈娘子见她二人走出来，立即指着蓝衣女子介绍道：“这是秋白。”然后一指那青衣姑娘，“这是韫琴。她们俩都是我们长乐楼的名花。”

长乐楼的姑娘，对外不怎么称呼花魁或是头牌，都额外称之为名花。

长乐楼如今有十二朵名花，住在各自对应的房间。

唯有国色天香是单独空出来的。

一则是太大了，二则还未找到国色无双的那朵名花。

房间越是靠近国色天香的名花，就证明其主人地位在长乐楼中越高。

秋白和韫琴的房间正在国色天香左右，她们二人便是如今在长乐楼内最红的名花。